王爱萍不开口,沐阳只能自己说了。
“你的下午茶,拍了菜单,拍了餐厅环境,可就是没有拍甜品和茶。”
“你买的包包、衣服、饰品,从没见你穿戴,警方勘察你家的时候也没看到。”
“还有你常去的spa,为什么只拍了招牌?”
沐阳每说一句,王爱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但她还是不打算开口。
“行,你不愿意说的话,就让我来猜猜?”
沐阳背着手,绕着王爱萍踱步,走到王爱萍身后的时候停了下来——
“没有茶和甜品,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点单吧?那些用来拍照的奢侈品购物袋,里面都是空的吧?spa馆只拍招牌,是因为馆里有专门的保洁阿姨,你进不去吧?”
“你朋友圈照片里的生活,可以是富家太太的日常记录,也可以是一个高端商场保洁的工作记录。但区别是,对真正的富家太太来说,这就是最普通的生活,根本没有发朋友圈的必要!”
沐阳稍微倾身,靠近了王爱萍几分,声音重了些——
“金太太,你不觉得这样太虚荣了吗?”
沐阳看了王爱萍的两次讯问笔录,是故意说这些刻薄话的,这是她的激将法。
“我虚荣?!”
王爱萍转身,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气愤地开口,“是,我是虚荣,这也是被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城里人逼的!”
看王爱萍的情绪,这激将法显然有效果。
沐阳故意轻蔑地笑了笑,挑衅地开口,“虚荣就是虚荣,为什么还要找理由呢?”
“我没有找理由!我说的是事实!”
王爱萍拔高声音。
“孩子上的都是同一个课外班,我家一分钱没少交吧?就因为我不会打扮,没有名牌包,所以孩子们的文艺汇演,我连门票都不配有吗?”
“那些富太太嫌弃我土,怕我凑不出钱,所以从来不邀请我参加他们私下举行的亲子活动,连带着森森也被那些势利眼的小崽子孤立!”
“还有那些老师,他们干这行到底是为了教书育人还是为了捞油水?看我家不是住豪宅,没有开豪车,所以就把森森当透明人吗?座位安排在最角落,大家上课都讲小话了,其他有钱人家的小孩只是批评两句,凭什么我家森森就要抬着书罚站!”
“你以为我想在工作时间偷偷摸摸拍照,装模作样发些朋友圈吗!我都是被逼的!”
王爱萍声音很大,楼梯间里都是她的回声。
“自从我发了这些照片后,森森的班主任会主动跟我沟通孩子的情况了,那些妈妈群也把我拉进去了,森森都对我亲近了不少,只要是为了儿子好,虚荣就虚荣,我不在乎!”
王爱萍以为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会反驳自己,会羞辱自己,她都准备好了要大吵一架,可没想到沐阳开口却一改先前的锋利和刻薄。
“我明白,当妈的,只要是为了孩子,不管怎样牺牲,都是愿意的。”
王爱萍一愣,虽然还是翻了个白眼,但眼神不像刚才那么充满敌意了,“为了森森,别说是擦玻璃扫厕所,就是让我卖血卖肉我都不说二话,我在这干一个月能挣3600块,不仅能拍那些照片发朋友圈,还能攒点钱带森森参加亲子会!多好!”
“是,我是个农村人,没文化,也不够体面,但是只要其它妈妈能给孩子的,我也一样能给!”
“金开郝知道你在这里打工吗?”沐阳问。
王爱萍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只要把森森照顾好了,我的事他才不会过问。”
林澈瞳孔微缩,严厉地开口,“我们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金开郝胆子小,很怕你吗?一口一个老金,不是感情深厚得很吗!”
王爱萍无所谓地笑了笑,“林警官,人嘛,都是好面子的,我们村里的那些长舌妇嫉妒我嫁了教授,进了城,住了大房子,都等着看我笑话呢!但我才不会让她们得意,我就是装也要让她们眼红,所以平时对外都这么说,反正金开郝也不会戳穿我。”
这样的理由,让林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沐阳盯着王爱萍,一字一顿地开口,“那你知道,金开郝除了那点工资收入外,每年还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灰色流水吗?”
听到这个数字,王爱萍神色一震,笑容变得很僵硬。
“多,多少?”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从王爱萍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不知道金开郝那张卡的事。
“他,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王爱萍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沐阳抓住机会开口,“金开郝不是没有钱,只要他多给你一点,你完全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装得这么累!可他每个月给你的零用钱,还没你家保姆的工资高吧?你跟他生儿育女,组建家庭,到头来连个保姆都不如吗?”
“呵——别说是保姆了,我在他眼里,大概连街上要饭的都比不过吧。”
王爱萍沉默了几秒,笑意更浓,但眼睛却一点点红了起来,
“你们一遍遍找我,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问什么,不如我就给你们说说我和金开郝的事吧。”
王爱萍坐到楼梯上,眼神开始放空,缓缓开口,“我和他,订的是娃娃亲,他比我大两岁,是我们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那会家里太穷,眼看着就要开学了,可路费学费还没凑够。我脑子笨,书也念不进去,两家人就商量让我辍学去打工。”
沐阳坐到了王爱萍身旁,“然后呢?”
王爱萍看了沐阳一眼,没有再翻白眼,继续说道,“我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县城里的洗脚城,一晚上60块。金开郝坐车来江州的那晚上,我跟老板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他,我在车站跟他说,你就安心读书,家里爹妈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学费也不用担心,我来挣。他跟我说等他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一定让我好好享福。”
王爱萍翻转了一下自己的两只手,淡淡道,“我就靠这双手,给人洗脚,给餐厅洗碗,给人家当保姆,去工地卸水泥,在路边卖盒饭,在流水线装肥皂,供金开郝读了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
“有时候真的挺累的,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我心里有盼头,想着等他毕业了,找到了好工作,日子就好过了……”
“我清楚记得那天,我爹托人给我带话,说他回来了,让我赶紧回去,我高兴得都没请假,一咬牙花了15块钱,坐了个摩的赶回家里。”
王爱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没进门,就听到他爹发火的声音,我进去,看到金开郝跪在堂屋里,旁边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哭哭啼啼的。”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养到屁股的头发又黑又亮的,腰很细,那小脸白生生的,穿着好看的小皮鞋,她一开口,声音苏溜溜的,像唱歌一样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