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谷曼看着小桌板上的面包碎屑发愣,林澈再次重复,“杨谷曼,你和丁恒安、罗筱星是怎么认识的,详细说。”
杨谷曼低头,吹掉面包屑,一言不发。
站在林澈审讯破案的角度,通过这个问题,可以知道杨谷曼和两个孩子的关系,从而推测杨谷曼是否具备成功带走他们的能力。
而对沐阳的来说,她可以通过观察杨谷曼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和态度,分析杨谷曼对两个孩子的感情,这会直接决定接下来要采用什么样的审讯方法。如果杨谷曼尚存良知,感觉到后悔和愧疚,那可以从感情上突破;如果杨谷曼死不悔改,无可救药,就会采取最严厉最高压的审讯手段。
对杨谷曼而言,这个问题不涉及作案细节,也不牵扯那个她和达成交易的人,前面的审讯中,更犀利的问题她都回答了,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必要回避。
哪怕杨谷曼不开口,沐阳也从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行为,吹面包屑分散注意力的目的,闪烁回避的眼神,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下意识的小动作上,分析出杨谷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是因为她不想回忆和两个孩子有关的事。
杨谷曼对两个孩子,不是彻底的冷漠,还残存一点愧疚和歉意。
林澈翻开手里的笔记本,收回视线,开口道,“既然你愿意开口,那就我来说吧——”
“丁恒安一家,和你们认识有一年多了吧。两个孩子都很喜欢篮球,经常会一起看比赛,杨梓皓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丁恒安送了他一件球衣,那是丁恒安所有球衣中,他最喜欢的一件。”
“你一个人带儿子不容易,还要打工,有时候忙不过来,丁恒安妈妈去买饭的时候,会给你儿子也带上一份。年初杨梓皓突然室颤,心脏骤停,是丁恒安爸爸帮着你忙了一整晚吧?”
“你对丁恒安也不错,每次给儿子做可乐鸡翅和卤鸡腿的,都会带一份给他。两个孩子最喜欢的布球,是你给他们做的吧,听说医院好几个小朋友都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
……
“之前你肠胃炎发作,疼得坐在楼梯上动都动不了,是罗筱星帮你叫了医生吧?”
“罗筱星叫你曼姨,好几回她都给你留了午饭,还帮你扫地,换垃圾袋看,还把她们的秘密基地跟你分享。”
“罗筱星那些布娃娃的花衣服,花花绿绿的,特别好看,都是你给她做的吧……”
……
“还有被你带回家,逃过一劫的那个孩子,她挂在病床头的那张画上,画着杨梓皓,画着你,她把杨梓皓当成好朋友,把你当成可以信任的大人。她妈妈说,她过生日分蛋糕的时候,特意给你们母子留了一大块,谁都不让动。那块蛋糕你尝过吗?甜不甜?”
林澈说的这些,是大家去医院走访,从医生护士,同病房的人,和受害人家属那了解到的情况。
在大家眼中,杨谷曼是一个可怜但坚强的母亲,和丁恒安一家,和罗筱星关系都很好,谁都想象不到,带走两个孩子的人,居然会是她。
听着林澈说的,杨谷曼的头几乎埋进胸口,从沐阳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杨谷曼的鼻尖坠着眼泪,放在小桌板上的手,紧攥着拳头。
林澈合上笔记本,抬眸看着杨谷曼,再次发问,“杨谷曼,你知道这几个孩子被你带走后,会面临什么吗?”
杨谷曼还是不回答,但是拳头已经攥得发抖了。
“对你抱有善意的他们被活活取走了内脏!”
“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你就没有丝毫犹豫吗?你把丁恒安送进地下室的时候,你看着他的脸,你害怕吗?后悔吗?”
“当你儿子问起和他一起看篮球比赛的好好朋友去哪了的时候,你想过要怎么回答吗?”
“你还记得他们喊你阿姨的声音,对你笑的模样吗!”
林澈声音不大,但音调一点点加强,气势排山倒海,压得杨谷曼缩着脖子往椅背上靠。
杨谷曼颤抖着换气的声音,终于打破她的沉默。
“你们别看安安是个男孩子,但是他很细心,那次小皓室颤抢救,我害怕得躲在门后面哭,他给我拿了一个橘子,安慰我小皓一定会没事的。我真的很感谢他,因为有他和小皓做朋友,小皓比之前开朗了许多,也爱笑了。”
“星星也是个好孩子,她发现我的手擦破了,会给我拿创可贴。冬天的时候,会往我擦东西的盆里加热水,她还送了我一支护手霜……”
杨谷曼说的,是别人不知道的,她和孩子们的事。
杨谷曼痛苦地摇头,“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小皓就快死了,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杨谷曼抬起头,已经满脸是泪了,“但凡我还有办法,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不会走这一步的!真的!”
杨谷曼埋头哭了一会,脸在袖子上蹭了蹭,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眼里的冷漠终究是压过了那点愧疚,“他们是好孩子,但也都活不了太长了,与其受罪,不如早点投胎,有个健健康康的身体,再好好活吧。”
林澈冷冷看着杨谷曼,握着笔的手收紧。
“你的这个道理,为什么不用在杨梓皓身上?”
林澈胸口发闷,眸中压着怒火,“你的孩子踩着其他人的尸体也要活下去,其他孩子就该早点解脱吗?你的孩子是孩子,其他孩子就不是孩子吗?”
杨谷曼阴沉地笑了一声,“你们知道一个得了绝症的孩子,要花多少钱吗,他们每天的药就足够拖垮一个家了,他们病恹恹的小脸,让大人心疼难过,精神上饱受折磨!”
“你们去儿童重症科问问,那些爹妈谁没做过假设,想着孩子要是早点不在了就好了,自己的孩子下不去手,我这是帮他们!帮他们解脱!”杨谷曼厉声急吼。
从刚才的愧疚痛苦,到现在的诡异疯狂,就是杨谷曼在决定犯罪前的心理情绪变化。
孩子们本身的身体情况,加上这个‘帮’,是杨谷曼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的借口,以此来消减罪恶感。
人哪怕在绝境,依然能有选择的机会,没有逼不得已的犯罪,只有选了错误道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