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沐阳和专案组的同事,把当年村子里能联系上的乡邻都走访了一遍。
当年这个案子,在村子里,甚至是县里都是轰动一时的,提起来大家都有印象,都能说上两句,但都很笼统,说不出什么细节。
关于普力,由于他只在村子里待了几个月,也不太和别人来往,有些人甚至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更别说记得他的什么特征。
有两个人倒是说案发当天还见过普力,但是一细问,又都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不敢确认了。
杨华达一家,对普力最熟悉,是案子最直接的证人,他们知道的情况对还原案子真相,找到普力至关重要,但沐阳去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人,王局让人查了才知道,杨大婶得了胃癌,儿子和儿媳陪她去京市看病了,今天才回来。
林澈和沐阳爬了三层楼梯,站在一道红锈色的铁门外。
“就是这里了。”沐阳开口。
林澈点头,抬手敲了敲门,门里很快传来脚步声,是杨大婶的儿子,杨驰,开的门。
沐阳一个人开始调查的时候,单独来杨大婶家拜访过两次,杨驰是认识她的。
但之前杨驰对沐阳的态度很不好,沐阳第二次来的时候,是被他恶狠狠撵出门的,被一把推在肩膀上,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杨驰不高,但很胖,挺着一个大油肚,下巴叠成两层,都看不到脖子,满是横肉的脸板起来,看上去很凶。
沐阳下意识地抓住林澈的袖子,对上杨驰的目光,丝毫不惧地开口,“杨先生,我还是为那件事来的。”
林澈反手握住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单手从包里掏出证件,沉声开口,“市局刑警队林澈,之前我们有人联系过你,希望你配合。”
林澈声音不大,眼神也很平静,但就是自带气场,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不知道是因为林澈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次杨驰居然很配合,没有骂着撵人,打开门侧着身,“请进吧。”
杨家人是昨晚才回到江州的,门口鞋柜旁,放着两个还没来得及收的行李箱,和几个大袋子,一个多月没住人的屋子,空气里飘着灰尘的味道。
“沙发是干净的,坐吧。”
林澈和沐阳朝沙发走去,经过靠墙的玻璃柜时,都看到了摆在柜子上的香炉和水果,香炉后面,放着一个檀木盒子。
墙上,挂着杨老太的黑白照片。
正在倒水的杨驰看过来一眼,“手术还算成功,但老太太年纪大了,没挺过来。”
杨驰说得很平淡,表情和语气都没有表现出太多悲伤和难过的情绪。
倒是沐阳,看到杨老太遗照的一瞬间,愣在原地,小脸一白,眼里透出焦急和无助。
沐阳第一次来的时候,在和杨老太聊天的过程中,她就确定杨老太瞒着一些事情,但杨老太当时不愿意说。
杨老太是目前能找到的,最了解普力的人了,她一死,很多秘密可能就没有答案了。
看着黑白照片上的人,沐阳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一大半,那种无力感让她觉得很委屈,快要哭出来,明明这一次,这么多人都在努力,是最接近真相的一次了……
林澈紧紧握着沐阳的手,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杨驰走到沙发旁,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转身对着沐阳,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把林澈和沐阳都搞懵了。
“这是我答应老太太,替她磕的。”
杨驰说着,又是咚咚两声,连着磕了两个头,脸上的肉一晃一晃的。
因为太胖,三个头磕完,杨驰已经有点喘粗气了。
“她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是吗?”沐阳语气有点激动,眼神重新燃起希望。
杨驰点点头,两只手撑在地上,艰难费力地起身,坐到沙发上,喘了两口粗气,抬了抬手,示意林澈和沐阳坐下。
“我先跟你道歉,上次不该那样对你。”
杨驰看着沐阳,解释道,“那会我把你当成杀父仇人的女儿看,说话做事带了情绪,要不是老太太临终前和我说了这些,我还要一直误会你,误会沐哥。”
时隔多年,杨驰对沐城的称呼,又变回了哥。
“也就是说,你一直认为,是我爸害死了杨大伯?”沐阳开口。
杨驰挤着下巴点了点头,“警察都这么说了,我也以为就是这样的。”
沐阳皱着眉摇头,“不对,你们说谎了,普力明明是案发当天才离开的,你们告诉警察他两天前就辞工走了,如果你们认为我爸就是凶手,为什么不说真话,要帮普力撒谎?”
杨驰拍了一下大腿,堆满肥肉的脸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我没撒谎!我和我老婆真以为这个普力头两天就离开了!”
杨驰皱着一张脸回忆,“我真的记得,出事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我爸说这个普力要走了,让我找朋友打听打听,再找一个帮工,但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我是真记不太清了。这个普力虽然说在我家住了几个月,但吃和我们是分开的,他要么去果园干活,要么回来就关在房间里,说实话我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平时也不怎么看得到他。”
“老太太在病床上跟我说,普力是我爸死那天才离开的,我还不信来着,和她扯了好半天,最后我才想起,我和我老婆之所以认为普力头两天就离开了,是因为老太太在我们跟前说‘要是他还没走就好了,说不定这事就不会发生了’。我和我老婆就是听了这话,加上老太太后来也是这么和警察说的,我们才一直以为这个普力是两天前就从我家辞工走了。”
沐阳看着杨驰一张一合的嘴,眼睛失去焦距,喃喃开口,“是心理暗示和记忆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