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消息对沐阳来说,就像快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能救命的木板。
沐阳两手握着手机,颤抖着指尖打字。
沐阳:【好,什么问题?】
消息发出去,沐阳才觉得不对劲。
王局晚上把林澈叫走,肯定是有了新案子,但组里其他人并没有连夜赶回去加班,说明这个案子不算紧急。
现在凌晨两点多,就算林澈在研究案情,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也不可能这个点发消息和自己讨论。
那又为什么这么巧,偏偏自己刚爬起来没一会,消息就发过来了?
沐阳这么聪明,想到今晚沈之行当着林澈的面说的那些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沐阳站起来,伸手掀开窗帘的一角,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楼下不远处的jeep车,坐在车里的林澈握着手机,俊逸的脸大部分隐在阴影中,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线,突出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微抿的薄唇。
沐阳握着窗帘的小手收紧几分,没犹豫太久,推开椅子,冲下楼。
林澈把编辑好的问题发出去,下意识地倾身,朝三楼阳台看去,刚一抬头,余光就看到从楼栋里冲出来的小姑娘。
林澈来不及想太多,立马开门下车,人刚站稳,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沐阳已经跑到了他跟前。
“林警官,你怎么来了?”
沐阳开口,两只小手紧紧拽着林澈皮衣的衣摆,小手骨节发白,轻轻颤抖着。
小姑娘微微仰头,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害怕,林澈皱眉,眼底透出自责和心疼,“是做噩梦了吗?”
沐阳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那个图案对她来说,就是噩梦。
林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披着头发,穿着粉色的小草莓睡衣,穿着拖鞋,一看就是着急跑下来的。
“晚上还凉,别感冒了。”
林澈脱了皮衣外套给沐阳披上,柔声开口,“不用怕,快上去睡吧,我就在楼下,今晚不走。”
皮衣上带着林澈的体温,一瞬间被温暖包围的感觉让沐阳打了个寒噤。
沐阳刚才很害怕,眼睛里看到的图案仿佛唤醒了脑海深处的恐怖记忆,恐惧和痛苦让她连呼吸都需要鼓起勇气,可现在站在林澈面前,披着他的衣服,看着他的脸,那种害怕全都消散了。
“林警官,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沐阳开口,揪着林澈黑色短袖t恤的下摆,轻轻扯了扯,带着水雾的大眼睛里,有几分祈求,怕林澈会拒绝。
可林澈怎么舍得拒绝她,都没犹豫,就点头说了好。
林澈四下看了一眼,开口道,“上车里聊吧,外面太冷了。”
沐阳乖乖点头,乖乖上车,林澈则是绕道后备箱又拿了两件衣服出来,自己套上一件,绕到副驾驶侧门旁,把另一件递给沐阳,“盖腿上,脚也别凉到,要把椅背往下调一点吗?”
“好。”
林澈弯腰按动座椅调整开关,“这样可以吗?”
沐阳乖乖半躺着,乖乖点头。
照顾好小姑娘,林澈才上车,开了后排的窗户,车里开起暖风空调,也往下调了座椅靠背,枕着一只手臂,半躺下来。
沐阳转过小脸,看着林澈,“林警官,你想听听我小时候治疗的事情吗?”
林澈心头一震,也把脸转过去,看着神情淡淡的小姑娘,喉结轻轻滚动一下,点了点头。
沐阳弯唇,把脸转回去,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深蓝色的夜空,淡淡开口——
“那件事情之后,有两三年的时间,我是不会说话的,我妈带着我辗转去了很多大医院,找了很多专家,都束手无策,直到遇到了禾岑教授。”
“因为那件事,家里房子卖了,存款都掏空了,我妈为了给我治病,甚至动了卖肾的念头……”
沐阳说着,眼角有晶莹的眼泪划过,但嘴角却微微弯了起来,“禾岑教授知道了这个情况,跟医院申请,把我纳入特殊研究病历,这样治疗费就省了一大半,她教我妈申请各种补助,她还为了我在研究项目经费上专门列支了一项研究对象补贴金,我看病的钱总算有了。”
“对我来说,禾岑教授是师父,是医生,也是恩人,如果不是她,可能我现在住在某个精神病院里,每天吃药打针,疯疯癫癫。”
“那时候,我有精神性失语症、创伤性应激障碍、精神创伤后遗症、情感障碍、感知障碍、睡眠障碍、抑郁症、自我封闭……”
沐阳一边说,一边掰着指头数,轻飘飘的语气,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病情。
林澈一双剑眉,紧紧皱着,向来深藏情绪的眼神,此刻的心疼毫不掩饰。
林澈抽出垫在头下的手,伸了过去,沐阳侧目过来,莞尔一笑,抓住林澈的袖子,继续往下说——
“禾岑教授觉得医院的环境对我的病情不利,所以就把治疗地点改在了她家,我妈那时候忙着打工挣钱,所以都是很早把我送去,很晚才接我回家。在禾岑教授家里,我认识了沈之行,真要算起来,他应该是在我读高中前,唯一朋友。”
林澈眸子幽深几分,原来沈之行和沐阳之间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深厚。
但奇怪的是,林澈并不很吃醋,对沈之行反而多了些感激,感激他那个时候陪着小姑娘。
“在禾岑教授的治疗下,我的病情虽然稳定了,但也一直没有太大好转,所有治疗方法都试过后,她不得已用了心理脱敏疗法,简单点说就是让我面对我所恐惧害怕的东西,习惯它,适应它,然后不再害怕恐惧。”
林澈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嗓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这个心理脱敏疗法适得其反了,是吗?”
沐阳轻笑一声,摇摇头,“成功了,在那以后我能对外界有反应了,开始会表达情绪,愿意开口了。”
说着,沐阳眼神暗淡几分,痛苦的回忆让她抓着林澈袖子的手不自觉攥紧几分,“只是这代价有点大,我应激反应很强烈,情绪崩溃,自我伤害,要不是病了太久身体弱,撑不住晕过去了,可能我会把自己熬死……”
“林警官,你知道吗,我妈妈的膝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一半的原因是我造成的。”
沐阳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我快把自己熬死那几天,我妈就在门外,跪着哭着求我,求我吃饭,求我喝水,求我出去看看她,求我一定要活下去……”
沐阳白嫩的小手不停地擦着眼泪,但那眼泪好像怎么都擦不完,“所有人都说,我病了,不怪我,但我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林澈眼里泛起血丝,不停地吞咽,喉结滚动,他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心疼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