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相关的事在办公室谈,出去吃饭,什么能聊什么不能聊大家都清楚。
刚开始只是闲聊,老黄聊聊社区工作,聊聊派出所去年的考核结果,王局聊聊压力,怀念一下年轻时候冲在一线的充实日子。
林澈和小于负责吃。
他们的工作性质,喝酒是需要报备的,虽然有些人没把这项规定放在心里,下了班聚餐偷偷喝几口也没人知道,但这里坐着的四个人纪律性一个比一个强,酒自然是不会喝。
可有时候,茶太浓,也是会醉人的。
王局端着茶杯,语气落寞,“要是嘉光在就好了……”
当年轰动全国的4·21案,小于也是知道的,但仅限于知道是一个警察残忍被害,凶手至今没有抓到。悬案未破,受害人和嫌疑人信息,案情细节,调查结果哪怕在系统内也是保密的,所以小于并不清楚周嘉光是谁,也不知道周嘉光和在座另外三人的关系。
所以除了小于一头雾水,另外三个人都沉默了。
林澈握着筷子的手无声收紧,骨节泛白,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冰冷。
老黄浅笑的表情里透出一丝苦涩,从烤盘里拿出一串烤韭菜,开口道,“这玩意儿数他最爱吃,每次大家一起去吃烧烤,都要拿这个调侃他。”
两个头发都花白的老头,对着一桌烧烤,谈起他们曾经的兄弟,那个牺牲得不明不白的兄弟,不聊4·21案,只聊兄弟相处的事。
回忆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王局拍拍老黄的肩膀,看向林澈,“每次忍不住想收拾这小兔崽子的时候,想想嘉光我又忍住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老黄也看了林澈一眼,眼中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小林子也争气,没给嘉光丢脸。”
王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老黄啊,我就希望我闭眼前,那案子能破了,否则我真是没脸下去见嘉光啊,没脸啊……”
王局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劲不小。
两人陷入沉默,王局一口一口地喝茶,老黄端着碗往嘴里塞炒粉,目的都一样,想让已经湿润泛红的眼睛不那么显眼。
从那具被钉在墙上的尸体身份确认,大家铆足劲势要抓到凶手,到这么多年过去,案子放在那,没个说法,破案缉凶的希望被时间一点点磨去,绝望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信心。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警察,研究过无数遍卷宗,心里都清楚,要想破了这个案子有多难,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再过几年就要脱下那身警服了,他们是真的不甘心。
但又无能为力。
“会破的。”
林澈的声音传来,不大,但坚定沉稳,每个人都听得清,“一定会破。”
林澈开口,夹了一筷子烤韭菜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下颌线锋利清晰,眼神里坚定的信念,和十二年前一样,丝毫未改。
王局手里的茶杯,老黄手里的碗,都顿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眼,原本眼中的颓然无力渐渐淡去。
是啊,他们老了,但还有年轻人,还有一代一代肩负使命的人,追求真相的步伐永远不会停下,扞卫正义的信念永远不会动摇。
在送表弟回去的路上,林澈的电话打了过来。
“还在电影院吗?”
“我们在送乐乐回去的路上。”
沐阳说着看了一眼导航,“还有十分钟差不多就到了,你那边结束了吗?”
林澈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在方向盘上,“嗯,那我在家属院等你们。”
“好。”
市公安局家属院离市局不远,林澈开车过去都不用十分钟,停好车刚走到小区门口,沐阳他们也到了。
“表哥!”
周乐平蹦下车,“我跟你说,电影超好看,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走到林澈身边,凑到耳朵跟前小声开口,“放心哈,有我搅和,阳姐和那个叔叔,一点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林澈揉了揉周乐平的脑袋,看向下车的沈之行和沐阳。
“给你们添麻烦了,上去喝杯茶吧?”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沈之行温和开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喝茶就不去了,太晚了喝茶阳阳睡不好,改天吧。”
说着,沈之行扭头看向沐阳,“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不去,阳姐要去的!正好我有个作文作业,不会写,阳姐你教教我!”
周乐平说着冲上来抱住沐阳的胳膊,往小区里拉,沐阳一瞬间身子僵硬绷紧,被抱住的手下意识地握拳,虽然紧张,但并不生气,“乐乐,你先……”
“周乐平!”
林澈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沈之行更快一步,冲上去扯开了周乐平的胳膊,带着怒气开口,“你干什么!”
表弟顾不上手腕的疼,看着神色紧张的表哥,和脸上写满愠色的沈之行,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乐乐,你没事吧?”
沐阳上前一步关心,低头看着周乐平的手腕,面露焦急。
注意到沐阳还未恢复的脸色,表弟有点反应过来了,“阳姐,我是不是拉疼你了?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沐阳摇摇头,“你呢?”
周乐平转了转手腕,咧嘴一笑,一点都不记仇,“啥事没有!”
林澈松了一口气,但沈之行脸色却不太好。
沐阳知道沈之行关心自己,笑着宽慰道,“学长,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沈之行皱了皱眉头,尽管脸色不悦,但冲沐阳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温柔的,“上车吧,我送你去阿姨那。”
“真的没事,我回我那里就行,明早有个讲座要早起。”
“回阿姨那,我明早去接你。”沈之行态度强硬。
林澈皱眉,开口道,“我相信以你们的关系,小沐用不着在你面前逞强。而且我觉得,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尝试去接触,不是一件坏事。”
本来沈之行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了,林澈这句话让他一下子失控!
沈之行一个健步冲上来,揪住林澈的皮衣的领口,向来温和的眸子写满愤怒,咬着牙,低沉开口——
“你知道什么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吗?你知道如果她没调整过来要面对什么吗?你见过她噩梦惊醒,自闭沉默,缩在角落里哭的样子吗?”
“如果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知道尝试的代价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