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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2月12日星期二
天气:阴
昨天假菩萨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了我成绩下滑的事,爸妈房间的灯亮到很晚,隐约有叹气声,他们应该是在为我的成绩发愁吧。
今早爸爸出车很晚,难得一家人一起吃早餐。他们问我为什么这次考得这么差,看他们难过担忧的眼神,我也很伤心,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可我不敢说是故意考砸的。
我一直暗示他们,说是因为在宿舍没有好好学习所以才没考好,想让妈妈同意我走读或者帮我转校,可是他们好像没有注意到,只盯着问我为什么没考好,要我下次一定努力。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一点?告诉他们我在地狱屋被孤立,被打骂,被逼迫做不想做的事情,或许这样才能转学?
可如果他们知道那些事,会不会像假菩萨一样,觉得是我做的不好?是我有问题才会被大家针对欺负?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找人问问,我不敢找月亮,天使最近好像也很忙,我去了好几次她都没在家,明天再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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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室一般要求私密隔音、环境温和舒适。
隔音是出于对咨询者**的保护,很多心理问题都是难以启齿的,安静、私密的环境,可以让咨询者有安全感,放下戒备,愿意倾诉。
舒适的环境也很重要,能让咨询者放松下来,信任面前的人。心理治疗和疏导最基础的条件是心理医生和咨询者之间建立信任。
常宁推开房间门,“小沐,这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布置的,你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调整?”
沐阳环视一圈屋子。
咨询室是用校医院的病房改的,两个咨询室中间隔了一个空病房,**和隔音没问题了。
搬走了煞白的病床和冰冷的仪器,从活动室搬来了柔软舒服的沙发,靠墙放了几个开放式的书柜,里面放着的都是学生们熟悉的教材和课外书,把办公桌搬过来的时候,顺便和老师们借了小鱼缸,台历,盆栽,看上去很有生活气息。
窗户打开,拉着透光的白纱帘,微风浮动,远处的操场正在进行一场足球赛,隐约传来的叫喊声,是恰到好处的白噪音,不会让人觉得心烦,反而让人的内心安静舒缓下来。
沙发旁,放着一个白色的小圆桌,桌布是常宁亲自去挑的,粉白色的格子布,小杯子里插着的娇嫩鲜花,是从学校花坛里摘下来的,瓷碟里放着的糖果,散发出淡淡的香甜气味,遮盖了房间里残留的消毒水味。
空调温度恰到好处,让人舒适。
看得出来,房间是常宁用心布置的,因为时间紧,他忙得额头上都沁出了汗。
“已经很好了,常副校长辛苦你了。”沐阳笑着开口。
常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既然我都叫你小沐了,你也别叫我副校长了,叫我常老师就行。”
“好。”
沐阳笑着点头,弯腰调整杨医生从心理咨询中心借来的录像设备。
正规的心理咨询是需要全程录像的。
沐阳直起腰,见常宁还没走,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常老师,有什么话,您直说就好。”
常宁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可沐阳都问了,他也不纠结了,开口道,“小沐,那栋宿舍住着两百多个女生呢,那天早上不少学生都看到坠楼现场了,我是想着除了谢老师他们班以外,能不能让那些也受了刺激的学生过来进行一下心理疏导?”
常宁知道专业的心理咨询费用是很贵的,更何况今天来的还都是赫赫有名的专家教授,连忙接着开口,“费用方面我会和学校申请,我自己也可以掏一部分,你看可以吗?”
看着常宁小心翼翼,带着请求的眼神,沐阳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这样吧,您看要不通知班主任发个通知,我们会把课间、午休和晚休的时间空出来,让有心理咨询需求的学生直接过来就好,也不局限于坠楼事件,其它心理问题也可以和我们聊聊。”
见沐阳答应,常宁高兴地搓了搓手,转念又有点担心,“那其他专家那会不会不同意?这会耽误他们的工作吧?”
“不会的,能帮助到其他学生,他们一定都很乐意。费用也不需要,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心理学这条路上坚定向前,是为了做驱散心灵阴霾的人,不是为了挣钱。”
沐阳开口,这也是她对这些前辈心存敬意的原因。
沐阳比任何人都了解,当一个人的内心坠入黑暗,失去方向时,那个握着一颗星星走进黑暗中的人,有多重要。
这也是沐阳坚定选择这条路的原因,她也想成为举着星星的人,去照亮身处黑暗的灵魂。
星星越多,光就越亮。
总一天星星能汇聚成银河,照亮黑暗的夜空。
听沐阳这么说,常宁才终于放心,“好,那我这就去通知班主任,今天辛苦各位了!”
常宁说着,匆匆转身,刚准备走,却被沐阳叫住了。
“常老师——”
沐阳从瓷碟里拿了一颗糖果递给常宁,“你是一个好老师,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有更多的学生需要你。”
常宁一愣,看着手心的糖,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眶也红了起来。
“我心里有数的,谢谢你,小沐。”
常宁转身,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攥紧了手心的糖,迈开大步往外走。
自从田蓓蓓坠楼以来,他心理压力一直很大。
不仅是因为学生的坠楼身亡而自责心痛,更多的是在对待这件事上,和其他校领导的不同意见让他觉得很无力。
他最近一直住校,一有空就整理各种资料,等学生宿舍熄灯后,他就绕着宿舍楼一圈一圈地走,反思自己当初因为高薪水而加入长宁中学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他的教育理念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想辞职,但又怕离开后,更没有人关注中下层学生的教育和发展……
好几个晚上,他一走就走到天亮,站在离田蓓蓓坠楼不远的地方,看着熹微的日光,控制不住地流泪。
因为要面对学生,处理工作,他又必须强撑着精神,他觉得很累,很痛苦,这种情绪这几天一直折磨着他。
沐阳看破不说破的关心,还有这颗糖,让常宁顿悟,是啊,还有更多的学生需要他,需要他去做改变。
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举星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