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理活了快五十年,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办了件蠢事。
献美不成,自个儿惹了一身的骚,还让圣人恼上了谢家。
就是不知圣上恼没恼?
其实他提前做过很多的调查,都是关于圣上的喜好。
虽说圣上不是个好色的,可女人之于男人,有时也并非只是床底间的那些事情。
可红袖添香,更可连接利益。
倒是疏忽了,不知圣人竟是这样的脾性,那妒劲,可比他家的黄脸婆更甚呢。
还有圣上,看起来是堂堂七尺男儿,不像个惧内的,谁知,还不是一般的惧啊。
这要是他的朋友,他怎么着也得劝其休妻。
圣上可不是他的朋友,他还唯恐劝其休妻不成,自己被“休”了。
真真是碰见了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圣上和圣人走了之后,诸位大臣也散了。
谢理和谢玉容却没有走。
谢理之所以留下,一则是因为谢玉容一直在哭;二则是因着要等着圣上给他一个说法。
可不是得要个说法,谢家可不是那些可以随意对待的人家。
圣人也不想想,不管她是拒还是不拒,他谢家的女儿已经嫁不出去了。
若是个庶女也就算了,玉容还是谢家堂堂的嫡女,本就是为了进宫而培养。
先前,若不是赵器截了胡,将自己还没及笄的女儿弄进了皇宫当皇后,玉容早就是皇后了。
不过,也幸好有了这插曲,若不然,谢家恐怕也跟着前朝完蛋了。
谢理站在廊下,瞧着自己哭得快背过去的女儿,低喝道:“成了,我平日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如今还没有定局,你哭个甚?”
谢玉容抽噎了一声,道:“父亲,即使玉容嫁了,往后也没有脸面出门交际!”
谢理左右看了看,比刚刚的声音压的更低:“等你进了这东颜殿后头的内廷,你还用出门交际?”
“可圣人……”
“不过一个妇道人家而已!”谢理那袖子擦了擦她的眼泪,“成了,你先回去,告诉你母亲,我可能这两日都回不去。”
谢玉容观了观自个儿爹的脸色,没敢多嘴问“为什么”,她任由小黄门将她引了出去。
一路上,撞见许许多多的宫人,都像是在对着她窃窃私语,她想着父亲的话语,咬着牙,刻意压低了头。
她想,如今…并非已定局!
她还想,若有遭一日,她能进了东颜殿后的内廷。
这么想着,她连手都在发抖,她总有一日要把今日的屈辱一并还给那个女人。
花无百日红,她如今才十几岁,可那个女人……据说,已经不年轻。
谢玉容走了之后,谢理就跪在了东颜殿外,非得跪的说辞是“教女无方,向圣上请罪”。
做臣子的就是这样,是不是自己的罪,都得揽在自己的身上。
另一厢,章得之一直追到了内廷。
他起初以为徐昭星只是演戏,后来便发现她是真的在生气。
他觉得自己怪委屈的,和鲜花有一样的委屈,毕竟招蜂引蝶并不是鲜花的本意。
徐昭星径直回了晨光殿,那里是内廷的主殿,她如今就住在那里。
因着是主殿,可想而知的大,却也是毁坏最多的地方。
如今一进了殿门,还有半边的残壁。
不是没修,是时间赶的紧,还没修好。
也不是章得之吩咐她住到那里的,是她自个儿挑的,为此,慧润还嘟囔了一句“圣人怎么抓把红土当朱砂”。
徐昭星没有搭理她。
如今,顶着个东珠做成的后冠,进了殿门之后,还看了眼右边的残壁,心里想着,如今瞧它是坏的,可至多一月之后,它就会是好的了。
明知它迟早就会成好的,那为何她不选择最大最好的!
凡事不能只看眼前,更不能只看表面。
徐昭星心里已经想到了,谢家的事情绝不算完,她不知道章得之那个老狐狸还有什么对策,但她心里那个气劲,并不能一下子就过去。
徐昭星疾步到了寝殿,吩咐慧润帮她把死沉的后冠给卸了。
这个时候,章得之便跟了进来。
他挥手让慧润几个先出去,自己到了他的身后,亲自伺候媳妇。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小猴来报:“圣上,圣人,宰相大人正跪在东颜殿外请罪。”
先前章得之并不恼,以谢家为首的世家要是不做点什么,他这心里还会犯嘀咕。
如今谢家出了招,他只需见招拆招。
可谢家不该出了这个下策,想要逼他就犯。
章得之已经替她卸下了后冠,还准备为她通通发,他听立在寝殿外的周小猴说完,头也没抬道:“那就让他跪吧!”
徐昭星的肩膀稍稍动了一下,他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说话,另一只手就拿了檀木的木梳,轻轻地从头顶梳到发尾。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章得之梳了十下,停了手,又道:“我们这儿的姑娘出嫁,梳头的婆婆都是这么唱。”
这个男人有时真的苏炸了。
徐昭星半晌没有动静,明明还很生气,这会儿又有点儿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憋红了眼睛。
她在心里说自己,也太不成熟了!
可男女只要牵起了手,哪怕八十,也会做幼|稚的事情。
就听,身后的那男人又说话了:“我觉得我特别委屈,明明什么错都没犯,你偏偏还和我置气。我想了下,你大概是怕我此时不犯错,但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你若是那样想,我真是说再多都没用,百口也辩不赢。”
徐昭星愣了一下,一扭身,夺了他手里的木梳,作势就要砸他。
真坏,差点儿被他带到了沟里,差点儿就有了愧疚的心理。
她可不是怕他常在河边走湿了鞋,她是操心完了自己的丈夫,还唯恐别人惦记她的准女婿。
她瞪了眼睛道:“我替你挡了谢家,如今那谢理明着请罪,暗着施压,我且问你,你准备如何?”
“我瞧不上她。”章得之欠了身子,坐在她的旁边。
这话说的当真是欠打,徐昭星又举了手,他就咧了嘴,笑个不停。
笑完了还道:“瞧不上就是瞧不上,我不同你拐弯抹角。”
徐昭星这会子气不是笑也不是,想给他一拐,却被他顺势捉住。
再如此下去,多正经的氛围,也能被他搅成了不正经。
她绷着脸道:“我就问你,你待如何?”
“谢理愿意跪就跪。”
“然后呢?”
“我明日召见谢知。”
徐昭星立时就明白了,这下是真笑了。
老狐狸坏起来,也真是没谁了。
世家世家,能称作世家的俱都是个庞大的家族,谢家尤是。
一个庞大的家族里,人一多,呵呵哒,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谢知和谢理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都不是嫡子,他们的嫡长兄没有活到成年,嫡母也再不曾有子,谢理便记在了嫡母的名下,如此继承了家业。
谢知呢云游数年,不日才将回转。
他也许真的是无心功名,更加无意和谢理争抢什么,可谢理会不会那样想,谁知道呢!
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拥有的越多,就越是恐慌。
徐昭星的心里没有章得之的道道多,但她不耻下问,又问他:“那谢玉容你待如何?反正,她是嫁不出去了。”
章得之冷哼道:“关我何事,我又不是她爹。”
他说的是气话,又不是真不用谢理,自然也不能真不管谢玉容。
顿了一下,他又道:“总之,你放心,不会让她进宫。”
“怕就怕,谢家会把主意打到明知的身上。”徐昭星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担心。
章得之酸溜溜地道:“哦,原是我会错了意,你竟一点都不担心我!”
“你若纳妾,我必休之,这话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因为想当皇后,才嫁的你。我是因为嫁的你,才当的皇后。人是首选,若人不如意,我也不稀罕当这个劳什子的皇后。”
说话之时,她还戳了戳后冠上的东珠。
她斜了他一眼,又道:”若不然,这样也成,你只管纳妾。我呢,没事的时候也去寻些开心,弄几个年轻的面首,装成太监,养在宫……”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章得之打横抱起,隔着五六步的距离,直接抛到了床上。
他抛人的力度把握的还好,落下去的时候,不疼,她还是惊呼出了声音。
徐昭星的寝殿,除了床,就是梳妆台,连放个浴桶的地方都没有,并不是她的寝殿小,而是床太大。
这是章得之干的事情,徐昭星想着毕竟是两个人睡的地方,便问了他寝殿该怎么布置,他便让人做了一张超大的床,能睡下十个人,还真是实力演绎了房子有多大,床就有多大。
头一晚睡新床,她还以为以前挤着他了,他才有了床越大越好的心病,便刻意离他远了些。
哪知,那个男人抱着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滚完了入睡,还是死死地贴在一起。
她这才知道,大床的用意。
徐昭星也就是恍了一下神,臭男人就压在了她的身上,一边摸一边揉,还一边道:“想要面首?嗯?”
“嗯~说说而已。”有时候,怂就是有眼色。
“真的说说而已?”
“啊~啊~真啊~~”
“我只管纳妾?”
“不纳,不纳。”徐昭星已经不着寸缕。
此时,外头的太阳还在高高挂起,她身上有几颗痣都一览无余,她微微抬了些头,瞧见伏在他身上的男人正在她的身上揉来揉去,一路往下而去,她的心微微一颤,闭上了眼睛。
感情上确实势均力敌,但床第间,还是难敌。
她是该要早早求饶,若不然受了刺激的疯子……“章得之,你是狗吗?你咬…咬哪里!”
——
周小猴甩着拂尘到东颜殿前传旨。
传的正是让谢理想跪就跪的旨。
谢理领了旨,脸都绿了。
却还是赶紧掏出了袖子里的碎银,塞到了周小猴的手里,低声道:“还请公公透露一句。”
周小猴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还掂量着圣上的心思,也低声道:“不知宰相大人想让小人透露什么?”
“圣上和圣人此时正在……”他想知道的是不是二人在吵架。
周小猴的脸也绿了,想起了晨光殿传出来的欢愉声音,又将银子塞到了谢理的手里,匆匆离去。
圣上和圣人此时正在……当然是绝对不可说的事情。
谢理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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