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徐昭星对谁是最真心的话,那人一定是蒋瑶笙了。
蒋瑶笙总是能让她想起徐妈对她的精心养育。
徐妈和徐爸离婚五年之后,有人给徐妈介绍了一个对象,两个人相亲的头一天,刚好她放学很早,看见了那个男人送徐妈回家。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徐妈当时惊慌的模样,她那时就是糊涂蛋,徐妈和她解释那个叔叔是来问路的,她真的相信了。
结果……没有结果。
徐妈唯一的相亲经历,就那样结束了。
徐妈过世后的整整一年,她都没能走出来,也直接影响了她参加国家队的选拔。
她落选,而后大学毕业,成了体育老师。
她总觉得徐妈为了她,放弃了做女人的幸福,一辈子谁都没有亏待,就只亏待了自己。
如今,她也成了徐妈一样带着女儿独过的妈,她不会亏待女儿,也不想亏待自己。
既然有了夫妻之实,又何必在乎夫妻之名。
要知道少了一个名分,会让孩子抬不起头的。
不知道章得之会不会怕她,自古求娶,都是男求女,她倒好,嘴巴一张就指使人下聘。
那厢,章得之果然呆了很久,才说话。
他道:“明日下聘,后日拜堂,会不会太快了。要按照我们这边的办法,那得三媒六聘。”
“那要不明日下聘,大后日拜堂?”
“那也太过仓促。还有,聘我早就下过!”说着,章得之指了指她头上的青玉符。
徐昭星觉得自己被糊弄了,高声道:“你也太能忽悠了,一个簪子就是聘礼?我不找你要一颗恒久远的钻石,怎么着你也得给我买个三金!”
“什么金?”
“就是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镯,看在你没银子的份上,金手镯就不要了,统共就要你三金。”
章得之闷笑出声:“看不出,你喜欢这些东西!好办,我叫人给你打个八金重的金项圈。”
“成啊!你就是弄个八十斤的我也要,我今儿没银子了,掰下点,明儿没银子了,再掰下点。”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章得之拿手磕了她的额。
“我也就这样了,你别管出息不出息的,拜堂到底拜不拜?”
“拜,明日就拜!”
“那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到了晚饭的光景,蒋瑶笙又让丫头说不来吃晚饭。
她不来,还不兴徐昭星自己去?
来了这许久,徐昭星还是第二回到蒋瑶笙的院子。孩子大了,都希望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徐昭星若是没事就来的话,怕孩子不爱。
头一回,还是来的头一天,徐昭星挨个院子瞧过一遍,替她选定了坐北朝南的竹亿轩。
这院子的朝向好,还有一片绿竹,不仅雅致,空气还好。
大清早起来,往竹林里一站,能看见晨光洒下来时稀薄的雾景,有雾又有光,美的像仙境。
如今正值傍晚,夕阳斜|射,竹林里有斑斓的亮光,好不瑰丽。
徐昭星没往屋里去,就在竹林外的凉亭里坐下。
不多时,蒋瑶笙就来了。
“娘,你怎么不到屋里坐?”
徐昭星指了指跟来的雪芳,蒋瑶笙便命她退下,自个儿上了凉亭。
徐昭星这才道:“我有话跟你讲。”
“娘,你说。”
“我准备明日和章得之拜堂。”
“拜堂?”蒋瑶笙稍显惊诧。
徐昭星忐忑着问了:“不好吗?”
“不是不好,三媒六聘都没有,直接拜堂好吗?”蒋瑶笙皱着眉头道。
徐昭星到这儿来,就没办过喜事,古代的电视剧看的多,那些私奔的什么都没有,就直接拜天地的电视上总演呢。
她挺纠结:“非常时期,也得有三媒六聘吗?”
蒋瑶笙也不懂,想了许久,方道:“婚书一定得有。”
徐昭星估摸着婚书大概就是结婚证,不过不是由政府颁发,而是自个儿手写的。
她道:“那我明日给他写一张婚书。”
蒋瑶笙直笑:“娘,那婚书得是先生写给你呢!”
徐昭星道:“那也简单。”
不就是,他给她写个结婚证,她再给他写个结婚证!
蒋瑶笙想了想,道:“就这么拜堂还是不行,咱们还得宴请宾客。”
徐昭星笑了:“宾客不请也罢,咱们初来乍到,哪有什么真心的朋友,不若就咱们几个一起吃顿饭,乐呵乐呵就行了。”
蒋瑶笙噘了嘴,不悦道:“那章得之也太省了,拜堂拜堂,难不成就拜拜天地就算完了?”
“要不然呢?拜堂不就是拜拜天拜拜地!拘泥于那些形式做什么。”
说到这儿,徐昭星觉得这样可能也会把蒋瑶笙带“坏”了,她又道:“也不对,我可以不拘泥形式,但轮到你的时候你得拘泥拘泥。”
“为什么?”
徐昭星想说她根本就不在乎的,想了想,还是道:“我已经有过一次形式了,不是吗?”
“可那是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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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也不下聘吗?”
“下了,你看!”徐昭星指了指她的发髻。
“就一个玉簪?”
“可以号令三军,在城门那日你不是见了!”
“那日一定是他提前交代好的。”蒋瑶笙明显不信。
“那这样,”徐昭星站了起来,“咱们明儿一早出门,检验一下,瞧瞧这簪子到底管不管用!”
蒋瑶笙以为她娘是在说笑,第二天一早,当真让丫头来请她。
蒋瑶笙哭笑不得,晚上就要拜堂,如今屋里没有布置,喜衣也没有,这个时候,还出个什么门!
她不肯去,还叫了所有的丫头到她娘的院子里集合,喜堂要布置出来,喜衣要差人去买,也不知能不能买到现成的。还有,就算是一家子在一起吃饭,也要有好的席面不是,那得赶紧张罗。
徐昭星见她忙的团团转,自己也不好意思闲着,和慧圆道:“去前头瞧瞧先生在不在?”
喜堂喜衣就是没有,也无所谓,关键男人不能跑。
还没她那会儿,徐妈和徐爹的婚礼办的大,徐妈的老家、徐爹的老家各办了一场,场场宾客不下三十桌,可是有用吗?该出轨出轨,该离婚离婚。
叫徐昭星说,她还真不在意这个。
她从没有幻想过婚礼什么样,倒是想过结婚证一领,去哪儿旅旅游。
如今的条件达不到,多豪华的马车都颠屁股。一开始来这儿还想过,等蒋瑶笙一出嫁,就到处走走,现在没有这个愿望了,等章得之的事了,她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
徐昭星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瞧着她女儿忙的脚不沾地,心里头想的事情乱七八糟。
想她和章得之居然成了,想蒋瑶笙也不知道要花落谁家,还想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
又想,章得之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皇帝,还有姜高良……章得之会把皇位传给他吗?
他让她养身,可见是对子嗣上有想法。
生孩子,她暂时没想法。
人一长大,烦恼果然就来了。
没成过婚的和成过婚的,思想上的差异本来就大。
先前她外表是成过婚的,实际上芯子还傻。
如今,她倒是想装傻,也不能够了。
那厢的蒋瑶笙也不知在说什么,忽然就抬高了声音说话:“……人去哪儿了?”
徐昭星回了神,冲她招招手。
蒋瑶笙小跑着过来,跺脚道:“娘,那章得之不在府中呢!”气急了,直接叫了名字。
“他跑了吗?”
“那倒没有,听说是去了邙山头。”
“哦,那他就是有事,忙完就回来了。”
她娘不急,她就是急死也没用。
原本是叫人到前头去找了她准后爹量一量尺寸,好去买现成的喜衣。如今人不在府,量谁去!
她想了一会子,问慧玉:“你是不是给先生做过衣裳?”
衣裳的尺寸有了,她差了蒋肆去买。
她可不是她娘,她能使唤动的也就是蒋肆和蒋陆了。
甭管是徐鹰还是陈鹰,她是使唤不动。
再者,这些小事,也用不着那些武夫。
把一堆人使唤的团团转,蒋瑶笙这才稍稍安了些心。
端了盘点心,和她娘一起坐在了秋千上。
这秋千,来的时候没有,好像是哪一天她准后爹心血来潮,让人给做的。
她还在心里偷偷地笑过,他把她娘当小孩子哄了。
后来才发现,这秋千做的有讲究,上头有树荫,她娘不管是什么时候想到秋千上坐一坐,都晒不着。
她便想,这样的男人,她娘怎么会不要!
便是那时候起,她再不来她娘这儿吃饭的。
不过是想给她娘和她准后爹制造多些相处的机会。
蒋瑶笙拿了块点心,又把盘子递给了她娘。
这大概就是有个女儿的好处了,可以一块儿打扮,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女儿张罗着娘出嫁。
徐昭星打趣道:“有我这个娘,连累你操碎了心。”
逗得蒋瑶笙咯咯直笑。
徐昭星又道:“我嫁了人,你会不会觉得和我生分了?”
“娘怎么会这么想?”
“怕怕的,毕竟章得之不是你亲爹……”
“我早就过了没有爹就不能活的年纪了,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他对我泛泛,我就对他泛泛。只要他对娘好就行了。”
想一想也对,她不也是没跟着爹就长大了。
就章得之那个对谁都寡淡的样,并不会刻意对谁不好就是了。
徐昭星觉得自己操心的问题还真多,该不是婚前抑郁了吧?
啊,结个婚可真不容易。
——
一直等到吃过了午饭,还不见章得之回转。
蒋瑶笙急的在屋里头打转转。
徐昭星道:“你急什么?再急也没用不是!”
“日子本就没有占卜过,若再错过了吉时……”
“那明日再拜也一样。”
其实徐昭星的心里也在犯嘀咕,章得之也不是个不靠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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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瑶笙都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娘就被人“抢”走了。
她自然紧步跟上。
这一路上好不热闹,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还有红毯铺道。
徐昭星所坐的乘舆,是六匹马拉着。
天子驾六,上一辈子就是在博物馆看过。
顾名思义,六匹马拉的马车,只有天子坐得。
徐昭星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又好像并不太清楚。
她看见蒋瑶笙骑着马赶上,她还挥了挥手。
蒋瑶笙心想,她娘的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又一想,她娘是真的…相信他。
原以为这些人要带她娘出城的,哪知道顺着红毯就走到了城里的演武场。
演武场就在邙山岭上。
邙山是洛阳的奇观,上山不见山,就觉得一路走来都是上坡的道。
在演武场外,乘舆停下。
徐昭星看见了章得之,他朝她走来,缓缓蹲下。
“干嘛?”
“背你。”
抱过很多次,这么背着真真是第一次。
章得之的背看着不宽,真正伏上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的稳当。
说句难堪的,她八岁之后,就不曾被异性这么背过。
章得之的背,让她安心,那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徐爹的背上。
他背着她走进了演武场,又走上了点将台,台下是全副武装的将士,黑压压的一片,全都神色严肃,演武场内静的就跟没有人似的。
她小声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也小声回她:“拜堂成亲啊!”
“在这儿拜?”
“嗯,人多好见证。”这才不怕你跑!
章得之才把她放下,她便听道:“以天为媒,地为证,还有诸多的将士在场,今日我与夫人就在这里拜堂成亲。”
底下哪里是叫好的声音,那震耳欲聋的吼声,徐昭星没防着,吓了一跳。
章得之拉了她的手,她还以为他要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话。
谁知,他竟是道:“咱们先拜完了天地,再饮一碗交杯酒,这天地就算拜完了。”
徐昭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旁有人唱:“一拜天地……”
怎么拜?
她见章得之拿了徐鹰奉上来的酒,洒在了地上。
她跟着洒。
“二拜高堂……”
章得之又把酒倒在了地上。
她也倒。
“夫妻对拜。”
两个人对着鞠躬。
徐昭星想了想,拉了章得之转身,面对着众将士一躬鞠到了底。
谁是最可爱的人?
也许他们并不是!也许他们跟随章得之谋反,只是因为没饭吃,或者赚的多。
即使没有为了国家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情怀,可每一座城池都是由他们的热血和生命夺下。
章得之愣了一下,就听她小声道:“谢礼!见证人的谢礼,贡献者的谢礼,没有他们,就不会有你的将来。”
这倒是新鲜话。
古来征战,只有歌颂百战百胜的将军,很少有人会在意替将军征战的士兵。
章得之朗声道:“夫人说感谢诸位随我征战四方,夫人无以为报,我也无以为报,唯有许下战功,承诺厚禄,还有……还你们一个人人都能活下去的天下。”
又是震天的吼声,这一回,徐昭星已经习惯了。
章得之拿了两碗酒,一晚给了她,先是小声道:“与夫人共饮。”
又高举酒碗,大声说:“我和夫人与诸位共饮。”
这一碗喝的是交杯酒。
一碗酒饮罢,就听底下的众将士异口同声道:“祝二圣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章得之喜道:“谢谢诸位,来来来,再饮三碗。”
说好的三碗就是三碗,一碗都不能多饮。
三碗酒过后,有人嚷嚷着要到郡守府闹洞房。
可章得之的洞房,谁敢真闹。
章得之说了,大战在即,酒不能管够,只能再饮些米酒,但是肉管够。
篝火已经架起来了,一头头的猪羊也架在了火上烤,演武场上到处是席地而坐的将士。
徐鹰呈上了烤好的羊腿,章得之拿了短刀,一片一片割好,这才递到了徐昭星的跟前。
与他们坐的最近的是蒋瑶笙和姜高良,他两个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再下头的是余良策和徐文翰。
谁也没有看到,演武场的旁边有一个道人对着月亮,在嘀咕着什么。
这宴一直吃到三更。
篝火渐渐熄了,章得之带着徐昭星上了马。
徐昭星还没能从刚才的阵仗中醒神,“嘶”了一声道:“这就…拜完堂了?”
“嗯,你若觉得不成,咱们再拜过。”
“婚书呢?”
“我已经写好,放在了书房。”
“那我还没给你写。”
倒是没听过女子给男子写婚书的。
章得之听了直笑:“那成,等你写好了,咱们俩个交换一下。”
徐昭星是真把这事当真了,一回去,就让慧圆研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徐昭星的短板,就是字丑。是以,她轻易不写字。
她小时也练过毛笔字,可没练几年就落下了。
钢笔字写的还成,但这儿可没有钢笔,原先叫人拔过几根鸡毛翎子,可放在了长安。
后来到了陈留,一直没有写字的机会,也就忘了这茬。
如今能用上,现寻可寻不到。
徐昭星捏着毛笔,废了白纸几张。
她还有一个短板,就是繁体字她见了认识,写起来太难。
头一回给章得之写的条子,就那十几字,她足写了两个时辰。
这一纸婚书,不写上一夜,怕是写不完了。
章得之见她在桌案上伏了许久,走过去一瞧,白纸上除了一滴墨,竟是什么都没有。
他哈哈直笑。
她的短板,他知道。
章得之笑完了,才道:“夫人需要代笔吗?”
“不用。”徐昭星赌气道。
“那你何时才能写好?”
“何时写好何时算,大不了写一夜。”
“那可不成,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不如这样……”章得之俯身,握了她的手,“夫人想写什么,说给我听。”
“一,不能娶妾;
二,不能养外室;
三,说好了并肩看风景,就不能堵住了我眼前的风光;
四,活着,与我同老。
凡有一条做不到,我便休了你。”
章得之握着她的手,写的很快。
写完了方道:“这哪里是婚书,这分明是约法四章。”
徐昭星道:“才四章而已。”
“是了,才四章,就是四十章,依了你又如何!”
章得之呵呵笑着又说:“如此,就完了吧?”
徐昭星道:“签字画押!”
“谁?”
“你。”
“画完了,这婚书可是要给我拿着?”
“对啊。”
“原来夫人也有犯傻的时候,婚书我拿着,我想改就改,有什么难的!”
徐昭星挑了眉道:“你改的了婚书,也改不了我的心啊!”
“那要这婚书有何用?”
章得之一边问话,当真签了字,还画了押。
徐昭星将婚书上头的墨迹吹干了,才说:“让你没事儿拿出来看看,时刻警醒,别犯错误。”
“知道了,知道了。洞房花烛夜啊,夫人。”
“又不是没睡过。”
那可不一样。章得之抱了她道:“夫人,你是要自己脱,还是让为夫动手?”
“等等,二圣是什么?”
徐昭星忽然捏了他作乱的手道。刚刚人多,不好说话。
她忍了一路,又被婚书一搅和,差点忘记了这茬。
她倒是知道唐高宗时,通过处理上官仪事件,武则天垂帘听政,有了唐代历史上著名的二圣临朝。
唐高宗称天皇,武则天是天后,并称二圣。
可章得之……她又道:“你昭告天下,要自立为王了?”
“还不曾。”
“那为何?”
章得之“嘘”了一声,“夫人,你要我说几遍才能听的进去,这是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夜!”
好吧,重要的事情他可说了不止三遍了。
徐昭星终于不再说话。
油灯熄灭了,门口的炉子上咕嘟咕嘟滚着热水。
完事了洗洗,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
章得之伏在她的耳边道:“今夜不用忍着,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今日的事一定得今日毕,到了明日,再说明日的事情。
章得之抱着她,到了床边,动作轻柔地脱了她的衣裳。
明日会有什么事情呢?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她有机会从他的身边溜掉。
那古济道人说:“夫人非凡品,强留不得!”
他偏要试试,到底留得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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