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曲鹞亲眼见识了狗男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工作效率和细致程度,不愧是打个仗能把当地风土人情鸟兽虫鱼奇花异草都钻研透彻的人物,他把那些花儿鸟儿画下来寄给她时,她是很开心的,但此刻听他感慨“大索貌阅,若有肖像更易辨认管制”时,她只觉得惊悚。
幸好因为操作难度太高,他并未认真考虑这么做,谢天谢地。
夫妻俩商量着,挑出那些有年纪帮忙管过事的仆妇,五人一小组,十人一大组,设伍长什长,五十人再设一屯长,每日点卯计数,申领物品,轮班分摊下厨清扫的活。
“干得不好随时换人。”
“管人的要额外给赏吗?”
“不用,权力就是赏赐,这世上没多少人在尝过权力的滋味后能无动于衷,你只需要依级小小下放一些权限。”
“……”
原来如此,不愧是玩弄欺凌贪官的高手。
次日,龚忱没再陪妻子去徐府,但过了晌午,他答应过的“帮手”却被押送到曲鹞面前,传话的人向她交代了此女身份。
好家伙,是她认识的——临洮知府娄夕昭的千金娄小姐。
“凭什么要我去!家父与你同朝为官,品级相当,你有什么权力抓我!”
“住口!本官令出如山,岂容你这刁妇在衙门大呼小叫抗命不遵。你父亲今日能坐在府衙里当大老爷,全靠本官法外开恩,赏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身为人女,替父还债理所应当,要么你去,要么我革了娄夕昭的官职,让他去。”
倒霉遇上恶吏的娄小姐没得选,她认定是那口唾沫,才遭他恶意报复,碍于对方权势滔天,她毫无反抗之力,只得怀揣怨愤,乖乖被押送至徐府。
有意思的是,她没能认出曲鹞。
到固原州衙找龚夫人求情的女眷太多,娄太守官不小,但娄小姐年纪小,就没挤在高官太太堆里入厅,只和一些知县家眷丫鬟们在院中等候,故此未曾亲眼见到仇人的老婆,怕事曲鹞躲在厅内,最终也没出来送客与她照面。
不过家中酷吏给娄小姐上刑的事,她是听说了的,下意识就垂眸看对方的手指。
左手食指指甲盖乌黑,淤血积在里面,好可怜。
“你的手受伤了,还能写字吗?”她略带歉意地问。
娄蕴知对这位“张娘子”没有敌意,她看曲鹞衣饰清丽,仪态言语温文尔雅,应该也是出身名门,猜想是否与她一样,是被恶吏逼迫来此。
“不妨事,我惯用右手,你们也是被狗官抓来的吗?”
……狗官是指?
曲鹞与映日面面相觑,没错,她骂的必是龚忱无疑。
“咳哼。”心虚的奶鹞干咳一声,不敢照实说“我是狗官的老婆”,只得装模作样回答:“不错,我们也是被狗官抓来的。”
“难道他也用你们的家里人要挟你们?”
“……嗯,他……他抓了我儿子。”曲鹞说。
“他抓了我妹妹,抓去做丫鬟。”映日说。
“人渣!畜生!卑鄙无耻!”娄蕴知愤然谩骂。
“嗯,人……人渣,卑鄙……卑鄙无耻!”只有曲鹞搭话,人家映日堆起假笑,不接口。
这下同病相怜,同仇敌忾,娄小姐与曲鹞迅速交好,抄抄写写什么的不在话下,加之她丧母,年纪轻轻就帮父亲持家管事,比曲鹞想象得更干练,着实是个好帮手,除了脾气有点急躁。
她誊抄厨房菜单,问:“怎么顿顿全是素菜,没点荤腥?”
映日回答:“大人说银子要省着点用,之后还会陆陆续续加人。”
“哼!苛政劳民,锱铢必较,他自己怎么不省着点用?”
一旁的曲鹞不敢说话,以龚忱的身份而言,她觉得他已经很清廉了,皇亲贵胄,却从无任何奢靡挥霍之举。
映日对主人忠心耿耿,莞尔笑道:“据我妹妹说,刺史大人忙于政务,家中到真没什么花销。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些女子现下毕竟是用公家钱白养着的,往后怕是还得养很久,柴米银钱计划长远,留有余裕,也不是坏事。”
娄蕴知不好再说什么,曲鹞则沉吟少许,吩咐派人去买几十只鸡来,没肉吃,就养鸡下蛋好了,又将徐府的花圃拿来种菜,池子用来养鱼。
她是当家人,尽管随时可以开口问龚忱讨钱,但她更希望尽己所能,而非依赖他人。
这位总督千金首辅儿媳,真没想到她这辈子,还会有抠抠索索为钱操心的一日!
因前一晚做足功课,今日诸事顺利,按部就班,徐家有不少笔墨纸砚,明日起,就要开始教仆妇们识字了。
“娄小姐,刺史大人有没有给你安排住处?还是说就住徐府?”
“我是今日突然被强抓来的,连贴身丫鬟都没带一个,更别提住处了,狗官绝无这好心替我安排。”
“……那就住这儿吧,比客栈安心,也有人服侍,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明日带来给你。”
娄蕴知认真想了想。
“多谢张娘子,麻烦帮我带些碎布稻草,我要做个狗官的巫蛊小人,给他下咒。”
“……那……那我回去找找。”
绝不能给她一针一线,曲鹞心道。
猫猫:娄小姐,普通人家本来就没钱吃荤腥,顿顿有饭吃就已经是赢家了。
娄蕴知:……
映日:官家小姐,正常的,何不食肉糜嘛,何况父亲还是贪官。
鹞鹞:算了算了,她可能只是想挑我家漂亮猪崽崽的刺。
映日:是,她挑主子的刺,所以奴婢也挑她的刺,礼尚往来。
猫猫:映日深藏不露的忠犬!漂亮猪崽崽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