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大地静悄悄的,北风偶尔呼号几声,枯叶瑟瑟作响,残枝吱吱颤抖,使人不寒而栗。老天似乎专与人作对,这不过是中秋刚过,可几场秋雨之后,这天气在入夜之后却是冷得出奇,想是冬夜也不过如此吧!
夜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突然,一阵轰鸣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而那轰鸣声却不是雷声,而是,是蹄声?被惊醒的人们听到那蹄声脸色顿是一变,在黑灯瞎火中,一些村庄的庄户人家急忙唤儿带女的让女人们躲起来。
这入了夜,像这般万马奔腾的蹄声,想来只有一种可能——马匪!准确的来说是土匪,土匪有几个人不骑马的?
在马蹄声传来的地平线处,这会却早就是一片尘土飞扬,而在那飞扬的尘土中,却隐隐的传来一阵阵歌声。
“犋牛顷地靠沙河,不如钢枪压着脖……”
在歌声中不时的传出一个个汉子们畅快的欢笑声,而在那欢笑声中,却带着女人们的哭泣声,伴着哭泣声,汉子们的欢笑声、歌声却是更想了。
“要想欢,上戏班;要想玩,撑花船;要使钱,上刘团;要看媳妇亲兵连……”
在这欢笑声中与女人的哭泣声中,这近万人的马队继续朝着北方奔驰着,这歌里已经道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不是官军,而是鲁西巨匪刘黑七的手下,两个多星期前,刚被山东省主席韩复渠“清剿”出境;他们已经在河北大地上驰骋的近半个月,这一路上不知祸害了多少百姓。
此时即便是明知道这里距离北平城不过只有几十里地,可他们却依然肆无忌惮的大模大样的行着军,大模大样的抢着粮食、女人,全不把那北平城附近的几万东北军放在眼里,而在他们身后远处天际边,隐约可见些许火光,似乎是他们走后留下的痕迹。
“跟着师长到处串,给个知县也不换……”
听着耳边传来的歌声,骑在马上的刘黑七那张看起来如乡下老农一般忠厚的脸庞上依还带着笑容,虽说被赶出了山东,可他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愁色,对于这种被人打的到处跑的日子,他早就习惯了,也适应了,过去十几年先后他先后流窜于鲁、豫、苏、皖、冀、津、晋、吉、辽等十几个省市,早就成了闻名全国的混世魔王,而当初他的队伍不过只有几十人,而现在,出山东的时候,他手下的队伍可还有两万多人。
“若是能再和东北军干上一仗,那可就带劲了!”
骑在马上左手拉着马缰,右手却伸在被捆系在马鞍前的一个妙龄少妇衣领内,摸着那还滴着奶水的**,刘黑七在心下寻思起来。
半个月前,刚入河北时,他的队伍和东北军打了一仗,说是打仗,倒不说是在演戏,东北军的部队在剿匪的时候,刘黑七直接令人把金银财宝放东北军的部队前,然后立即撤退,东北军朝天空放几枪,然后直接取走财物,同时将成箱的步枪、弹药置于地上,官军一撤,刘黑七立即令人把军械取走,这东北军可真不是一般的阔绰,几下往来,这两万多人的队伍可有小一半都换上了辽十三,子弹更是弄了几百万发之多。
再打一仗……弄上几千箱子弹,就是投靠汤老虎,若是汤老虎不收留政局,那就干掉汤老虎投靠日本人,没准到时候自己也能混个热河王当当……
就在这时,前方却是跑来十几匹马,马队近了,领头的连忙勒停跨下的马匹,冲着刘黑七抱拳吼道。
“七爷!”
来的是伍黑子,他是刘黑七进入河北地界之后,新晋收伏的本地土匪,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刘黑七深知,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若想在这河北的地界上闯荡,就必须得有本地人带路,否则,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怎么样,北平城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刘黑七急急的问道着,打从和那群狗皮帽子几次交易之后,他便看准了东北军,搜死的骆驼比马大,说的就是东北军,按一些人的说法,那东北军在北平的仓库里,可是存着三四万条枪,若是能弄到那些枪,什么阎锡山、韩复渠的,他刘黑七也能当个司令,弄个省主席干干。
“七爷,这北平城怕是进不去了,昨个弟兄们想混进去来着,差点没让人给包了圆,现在北平城晚上六点准时关城门,那些个城门上头,少则六七架,多则十多架机关炮……”
“*他老母!”
骂了一句,刘黑七便知道自己怕是进不了北平城了,不过这进城也就是想法罢了,打从进了这河北省,他都是见着城市绕着走,一般县城也是如此,更何况是那北平城。
“北平商会的丁会长给七爷送来一封信!”
说着,伍黑子便从衣服里取出一封信来,接过信,借着火把的光亮一看。
“刘师长亲启!”
这个称谓到是让刘黑七很是满意,这师长是他自封的,虽说当年他投靠过张学良,不过那张小六也就只封了他一个旅长罢了,而这商会的丁会长倒是有眼力,直接称他为师长。
“这张小六到了识趣,只要咱们过了廊坊,进了热河,就给咱们送五百条步枪,十万发子弹,还有十万元的谢款!”
抖着手中的信,刘黑七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虽说这不是张小六的亲笔信,不过就是的一商会副会长写的信,可若是没有张小六的同意,那丁会长即便是有十个脑袋,他也不敢给自己写这封信,想到地位曾经副总司令也在他面前服了软,他怎么可能不得意。
“七爷,那咱们还去北平吗?”
“去?人家连城门都关上了,咱们去个屁啊!”
收下人家的“劳军款”的刘黑七骂了一句,可想着北平城里的枪炮,尤其是北平城里头的那些洋学生,刘黑七又恨恨的骂道,
“*他娘,将来七爷我非打进这北平城不可!”
转过身冲着弟兄嚷了一声。
“告诉弟兄们,安营扎寨,明个,咱们直接去热河!”
……
在朦胧的夜色中,北方公司机械厂内这里早不见了过去的灯火通明,有的只是深夜的漆黑,行走在厂区内,看着厚实的厂墙上掏出的射击孔,以及射击孔旁用沙袋垒出的护墙,高胜仑的眉头依还是紧锁着。
“能守住吗?”
从两天前,北平城晚上六点开始闭城门那天起,高胜仑一面将工人安置到厂子里,一面又把公司安全处的人全都抽调了过来,一百来号人,拿着几十支短枪守这么一个占地上千亩的工厂,任谁看来,不过就是两字“没戏”。
虽说心知若是土匪真袭来了,指往这点人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昨天,为了加强工厂的防御,他又特意通过部队里的一些熟人买来了五十条步枪,当然最贵的也是最重要恐怕还是那五架日制机关炮,能不能守住这工厂,就看能不能把这几架机关炮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而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机枪的作用,高胜仑特意在工厂内建起了几座机枪塔,将机枪布置的高处,再加上依墙设立的射孔,看似防御得当,可只有高胜仑自己明白,这所谓的滴水不漏,实际上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瞧着那相当于两层墙头高的哨塔,跟在大哥身边的萧国书还是犯起了嘀咕来。
“大哥,把机关炮安这么炮,也太显眼了吧!”
“土匪不比军队,他们没有炮,也没有炸药,只要你们守在里头,只管用机枪打就行,就是国内打仗,这机枪也讲究着设于高地,从而加大制控范围,国内军队打仗尚是如此,更何况对付那些土匪,要是和日本人打仗,把机枪放到高地上,根本就是……”
话高胜仑只说了一半,早就不是军人的他,本就不应该去考虑那些事情,把有些分散的心神收拢回来,抬头看着把兄弟说道。
“兄弟,这工厂是董事长的心血所系,咱们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能有任何差池!”
差池,靠这点人马,不出差池才怪!
摇了摇头,高胜仑的心下还是发出了一声长叹,昨天,他拿着五千大洋去游说过去在军中的朋友,结果,五千大洋换来的是什么?只是几十条步枪,即便是朋友之间,他们也不愿意派兵过来,因为上峰有严令,各部不得擅自行动,为什么会这样?过去在关外的时候,那些土匪即便是再怎么横行,也未曾把官军逼到这种地步,这是土匪逼的吗?分明就是自束手脚,现在上至少帅下到师旅长,有那一个不是寻思着如何保存实力,日本人他们不去打,甚至就连剿匪都担心损伤部队实力,真……紧握着拳头,想着自己竟然曾在这样的军队中服役多年,高胜仑便觉一阵面热,丢人啊!
“哎……”
抬头仰望着星空,高胜仑在心下自语道。
“董事长,无论结果如何,我尽力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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