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奥尔哈多
他们和其他部落之间的关系似乎只有战争这一种。他们给其他人讲故事的时候(通常是在雨天),故事几乎总是关于战斗和英雄的。结尾通常都是死亡,英雄或者是懦夫都一样。要是这故事包含了他们的行为准则的话,猪族似乎并不期待在战争中存活。而且他们从没有,一次都没有,表现出对敌人的女性有哪怕一丁点兴趣的迹象,不管是强奸,谋杀,还是奴役——战败的人类战士的妻女们通常会遇到的遭遇。
这是否意味着在部落之间完全没有基因的交流?一点也不。可能基因的交流是由女性主宰的,她们可能有某种对感兴趣的基因进行贸易的系统。考虑到猪族社会中男性对于女性的绝对服从,这可以在男性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或者这可能令他们感觉深受屈辱,不想告诉我们。
他们想向我们讲述的是战争。下面是一个这种故事的典型的记录,摘自我女儿欧安达去年2月21日在原木房子里面举行的一次故事会当中的笔记记录:
猪族(星语):他杀死了我三个弟兄,自己毫发无伤。我从未见过一个如此强壮如此无畏的战士。血染满了他的双臂,他手中的棍棒已经开裂,上面满是我弟兄们的脑浆。他知道他是可敬的,尽管战场其他地方的他那个弱小的部落都惨遭失败。Deihonra!Eulhedei!(我给予荣誉!我给了他!)
(其他的猪族们吱吱弹舌)
猪族:我把他箍在地上。他的挣扎强有力,直到我给他看到我手中的那草。然后他张嘴哼起了异国的奇怪歌谣。Nuncaserápaunom?odagente!(他永远不会成为我们手中的一根木棍!)(此时他们开始用妻子的语言合唱一首歌,一首我们听过的最长的过门。)
(值得注意的是这在他们是一个常见的行为模式:主要用星语说话,然后在**或结尾处改用葡萄牙语。反诸自身,我们意识到我们也作同样的事情:在最激动的时刻,我们会改用我们的母语葡萄牙语说话。)
这个战争的记述听起来可能没什么不正常的,但如果你听了够多的故事就会意识到,这些故事总是以英雄之死作为结局。显然,他们对于轻喜剧没什么胃口。
——
LiberdadeFigueiradeMedici,“关于路西塔尼亚原住民部族间交往模式的报告”,于跨文化交流,1964:12:40
在星系间飞行的途中没多少事好做。一旦定好航向,飞船开始域变飞行(注:作者虚构的宇宙飞行方式),剩下的任务就只是计算飞船航行当中的速度该多接近光速了。船载计算机计算出精确的速度,然后决定航程在主观时间内持续多久之后从域变飞行转回可控的亚光速飞行。就像一个码表,安德想。按一下开,按一下关,比赛就结束了。
船载计算机无法容纳足够多的珍的自我意识,所以安德航行中的这八天事实上是孤身一人。
船载计算机聪明得足够帮助他找到从西班牙语转换为葡萄牙语的窍门。说起来简单,但是被省略的辅音多得足以让理解举步维艰。
每天跟一台智能低下的计算机说上一两个小时的葡萄牙语越来越让人要发疯。在其他所有的航程中,瓦迩都在其中。他们并没有总在对话——瓦迩和安德对彼此是如此了解,以致于没多少好说的。但是没有她的陪伴,安德越来越被他自己的思绪所困扰;它们无处可去,因为无人可以倾吐。
虫后也压根帮不上忙。她的思考是即时的;不依赖于神经突触,而是依靠不受近光速下相对论效应影响的菲洛子(注:作者假想的一种粒子。类似于”灵子”。更具体的说明可以参考下面的网址:://answers/topic/philote)。安德的每一分钟对她来说是过了十六个小时——这个时间差大得使得他无法跟她进行任何交流。如果她不是在茧里,她会拥有数以千计的虫族个体,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将其经验充实到她庞大的记忆中。但现在她拥有的回忆就是她的全部,在他孤身囚禁的这八天之后,安德开始理解为什么她对于被解放如此迫不及待了。
这八天还没过完,他已经相当成功地做到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葡萄牙语而不经西班牙语转译了。他对跟人类的交往也已经极度渴求——他宁可跟一位加尔文主义者讨论神学,只要能够跟一个比船载计算机聪明点的人谈话。
星际飞船进行了域变换;在短得无法测量的一瞬间它和宇宙其他部分的相对速度发生了改变。或者,理论上更确切的说法,实际上是宇宙其他部分的速度发生了变化,而飞船本身保持静止不动。没人能肯定,因为没有一个可以观测这个现象的地方。大家都在猜测,但是没人了解菲洛子效应为什么起作用;安塞波的发现一半是偶然,伴随着域瞬间性原理。它可能是无法理解的,但是它起作用。
所有方向照射来的光再次成为可见的瞬间,星际飞船的窗户就被星星填满。总有一天会有科学家发现为什么域变换几乎不消耗能源。安德敢肯定,在某个地方,正为人类的星际飞行付出高额代价。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每次一艘星际飞船进行域变换就有一颗星星消亡。珍向他保证并非如此,但是他知道对我们来说大多数星体是不可见的;可能已经有上十亿的这种星体消失,而我们还毫无查觉。在上千年当中我们还会继续看到这颗恒星消失之前发射出的光子。等到我们能看到银河空空荡荡的时候,再要修正我们的行为就太晚太晚了。
“枯坐妄想,”珍说。
“你不能读心,”安德说。
“每次你结束星际飞行的时候总是郁郁不乐,在那儿臆想着宇宙的毁灭。这是你特有的晕船症状。”
“你已经把我的到来通知路西塔尼亚主管部门了么?”
“这是个非常小的殖民地。几乎没人到那儿,所以没有着陆管理局。只有一艘轨道太空梭自动搭载旅客送到一个小得可笑的太空港。”
“无需移民许可?”
“你是一位言说人。他们不能拒绝你。另外,移民事务的唯一管理者就是总督,也是市长,因为城市和殖民地是同一的。她的名字是法莉亚·利马·玛利亚·都·波斯奎,通称波斯奎娜,她向你问候并且希望你最好走开,因为即使没你这个到处乱转激怒那些好天主教徒的不可知论者,他们的麻烦也已经够多的了。
“她这么说了?”
“实际上,没对你这么说——佩雷格里诺主教对她这么说,而她表示赞同。但表示赞同是她的职业。如果你对她说天主教徒都是些崇拜偶像的迷信蠢蛋,她大概会叹息着说,我希望你能自我保留这些意见。”
“你在拖延时间,”安德说,“你认为我不会想听到的消息是什么?”
“诺婉华取消了她对言说人的召唤。在她发出召唤五天之后。”
当然,星河法典说一旦安德开始应她之请的旅程,这个召唤在法律上就是不可撤回的;然而,这仍然改变了一切,因为她不是热切地盼望了二十二年他的到来,反倒是恐惧他的到来,愤愤于他为什么要在她已经改变主意之后来到。他本以为会被她作为一个受欢迎的朋友接受。现在她却会对他怀着比当地天主教会更多的敌意。“没什么能让我的工作简单点的东西么。”他说。
“好吧,这儿也不全是坏消息,安德鲁。你看,在这些年当中,有另外的两个人召唤一位言说人,而且他们并没有撤回召唤。”
“谁?”
“最迷人的偶然性让他们是诺婉华的儿子米罗和女儿艾拉。”
“他们不可能认识皮波。他们怎么会叫我来言说他的死?”
“哦,不是为皮波的死。艾拉召唤一位言说者不过是六个星期前的事情,为了言说她父亲,诺婉华的丈夫,马考斯·玛利亚·里贝拉,通称马考的死。他倒在一家酒吧里。不是因为酒精——他有病。他死于致命的腐烂。”
“我为你担忧,珍,你说话的方式毫无同情心。”
“同情是你所擅长的。我则更善于在有序的数据结构当中进行复杂的探索。”
“那个男孩呢——他的名字是?”
“米罗。他在四年以前召唤言说人。为了皮波之子,利波的死。”
“利波应该还不到40岁——”
“有外力帮助他提前走向死亡。你知道,他是异星人类学家,或者说异学家,他们在葡萄牙语里这么叫他。”
“猪族——”
“跟他父亲的死一模一样。器官摆放得一模一样。有三个猪族在你人在旅途(注:原文这里珍故意使用了拉丁文enroute,故使用文言形式翻译。)的期间被以同样的方式处决。但是他们在猪族的尸体正中间种上了树——人类的死者没这种荣幸。”
两位异学家都被猪族杀害,相隔一代。
“星河议会作何决定?”
“很狡猾。他们继续首鼠两端。他们没有将利波的两个学徒中任何一个检定为异星人类学家。一位是利波的女儿,欧安达。另外一个则是米罗。”
“他们维持着与猪族的联系吗?”
“官方说法,没有。对此有一些争议。利波死后,议会禁止一个月之内进行一次以上的接触。但是利波的女儿断然拒绝服从该命令。”
“而他们没撤了她?”
“减少跟猪族接触的议案仅仅得到非常微弱的多数票。无法达成同意谴责她的多数。同时,他们对米罗和欧安达是如此年轻感到不安。两年前一队科学家从加里卡特出发了。他们将在三十三年之后到达这里接手监管猪族事务。”
“他们对这次小猪为什么杀死异学家有什么头绪吗?”
“完全没有。不过,这不正是你在这儿的原因么?”
回答本来会轻而易举,要不是虫后在他的思想背后轻柔地推了他一下。安德能感觉到她,如风穿树叶,沙沙作响,轻柔飘动,还有阳光。是的,他到这里来为死者代言。但他也是到这里来让死者复生的。
。
在亚光速飞行中虫后为向他传递这个念头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注:早期版本作:每个人都抢在我前面几步。大概意谓虫后和珍的思想都在他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猪族?他们用跟你一样的方式思考?
虫后退去,留下安德,咀嚼着他在路西塔尼亚可能咬到了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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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雷格里诺主教亲自进行布道。这通常都是个坏消息。他本来就不是一位能激动人心的演说家,这回的话更是费解,绕来绕去让艾拉一半时间都压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事情。金姆装着他能听懂的样子,当然了,这是因为在他的想法里主教是不会犯错误的。但是小格雷戈可没有装出感兴趣的样子的意思。即使艾斯奎西门多嬷嬷正在过道上逡巡,带着她尖针也似的指甲和残忍的双钳,格雷戈也无畏地把进入他脑子里的每个恶作剧付诸实施。
今天他在撬他们面前的塑料长椅背面上的铆钉。这让艾拉疑惑他到底有多大力气——一个六岁的孩子不该有本事用一个螺丝起子撬起一个热封的铆钉帽。艾拉不能肯定她自己是否能做到。
如果父亲在这儿,当然,他的长胳膊会弯过来柔柔地,哦,如此温柔地,从格雷戈手上拿走螺丝起子。他会轻声说:”你从哪拿到这东西的?”而格雷戈会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稍后,当一家人离开人群回家的时候,父亲会对米罗勃然大怒,说他把工具乱丢,用可怕的字眼骂他,并且把家里所有的麻烦都怪到他头上。米罗会默默忍受。艾拉会自顾忙着准备晚餐。金姆会没精打采地坐在角落,捻着念珠,念叨着他那些没用的小小祈祷。奥尔哈多,幸运的家伙,多亏了他那双电子眼——他只要把它们关闭或者重放些钟爱的旧场面,眼不见为净。科尤拉会离开,缩到角落里。而小格雷戈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那里,手上紧紧抓住父亲的裤脚,看着他做的每件事情引来的责骂都被倾泻到米罗的头上。
这场面在她的记忆中自动放映的时候艾拉战栗起来。假如它就此结束,那么还可以忍受。但是然后米罗会离开,他们吃饭,然后——
艾斯奎西门多嬷嬷蜘蛛一般的手指窜了出来;她的指甲挖进了格雷戈的手臂。立刻,格雷戈扔掉了螺丝起子。螺丝起子本来理所当然会掉到地上哗啦一响,但艾斯奎西门多嬷嬷可不傻。她飞快地弯下身子,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螺丝起子。格雷戈呲牙一笑。她的脸离他的膝盖只有几英寸。艾拉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伸手够过去试图阻止他,但是太迟了——他狠狠地把自己的膝盖往上顶到了艾斯奎西门多嬷嬷的嘴里。
她痛得直抽气,松开了格雷戈的胳膊。他从她松开的手中夺回了螺丝起子。她用一只手捂住在流血的嘴巴,沿着过道逃走了。格雷戈开始继续他的破坏工作。
父亲死了,艾拉提醒她自己。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听来仿如音乐。父亲死了,但他还在这里,因为他在身后留下了他可怕的小小遗赠。他留在我们所有人当中的毒仍在酝酿,最终它将会把我们全部杀死。他死的时候,肝脏只有两英寸长,而脾脏已经找不到了。在那些位置长着奇形怪状的脂肪器官。这种疾病没有名字;他的身体发疯了,忘记了人类身体的建造蓝图。即使现在这疾病仍然继续生存在他的孩子当中。不是在我们的**里,而是在我们的灵魂之中。我们住在普通的人类孩子应该住的地方;甚至我们的外形也别无二致。但我们当中的每一个,都以我们自己的方式被一个赝品孩子取代了,它的特征就是长着一个扭曲恶臭的从父亲的灵魂当中生长出来的脂肪瘤。
如果母亲试过改善局面,也许事情会有所不同。但是她除了显微镜和转基因谷物,或者任何她手头的工作之外什么都不关心。
“……号称什么逝者言说人!但世上只有那一位能为逝者申言,而他就是神圣的基督——”
佩雷格里诺主教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他正在说些什么,一个逝者言说人?他不可能能够知道她已经召唤了一位。
“——法律要求我们待之以礼,但是并不要求信任!真理不存在于那些不属灵者的推测和假设中,而是在母教会的传统和教义中。所以当他在你们之中行走,给他你的微笑,但是保留你的心!”
他为什么给这个警告?最近的行星是特隆赫姆,在二十二光年之外,而且似乎不太可能有位言说人在那儿。假如有一位言说人会来,那也得在几十年之后。
她斜身越过科尤拉向金姆发问——他应该一直在听。
“关于一位逝者言说人的这些话是怎么回事?”她小声说。
“如果你听了,你自己就该知道。”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打歪你的鼻梁。”
金姆嬉皮笑脸,表示他不害怕她的威胁。但是,因为他其实的确害怕她,他还是告诉了她。“某个没信仰的可怜虫显然是在第一位异星人类学家死亡的时候召唤了一位言说人,而他今天下午到了。他已经在太空梭上面,市长正在路上,准备他一着陆就跟他会面。”
她没料想到会这样。计算机没告诉她有一位言说人已经在路上了。他本来该在多年以后前来,说出关于那个叫做父亲的怪物的真相,他临死还给他的家庭以点滴式死亡的祝福;真相会像光明照亮和净化他们的过去。但是现在父亲刚死不久,现在为他代言还为时过早。他的触手仍然在从坟墓里伸展出来吮吸着他们的心灵。
布道完了,终于弥撒结束了。她紧紧抓住格雷戈的手,努力阻止他在穿过人群中时攫取别人的书或者包。金姆还是有那么点用处的,至少——他带着科尤拉,她每次得从陌生人中排路而出的时候老是被吓得动弹不得。奥尔哈多把他的眼睛调了回来,自己照顾自己,对每个今天他希望恐吓的十五岁的半大女孩眨着金属眼。艾拉在尊者们,她已经死去很久,半圣化的祖父祖母的像前躬身。你们不为有我们这样的可爱孙辈感到骄傲么?
格雷戈正在怪笑;当然的,他手中有一只婴儿鞋。艾拉默默地祈祷那小家伙能安然无恙地从这场遭遇中脱身。她从格雷戈那儿拿走鞋子,把它放在小神坛上,那里点着蜡烛,永久见证着解旋症的神迹。不论这鞋子是谁的,他们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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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汽车掠过太空梭港和神迹镇殖民点之间的草原的时候,波斯奎娜市长兴高采烈。她指点着那些半驯化的卡布拉兽牧群,这种本地产物种提供纺织纤维,但是其肉对于人类完全没有营养价值。
“猪族们吃它们么?”安德问道。
她扬起了一边眉毛。“我们对于猪族所知甚少。”
“我们知道他们住在森林里面。他们可曾出来到平原上?”
她耸耸肩。“这是那些异乡人们要考虑的问题。”
安德在听到她使用那个词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当然了,狄摩西尼最新的一本书在二十二年前就出版了,并且被安塞波传送到大百世界各处。异乡人,异族,异种,异生——这些术语现在已经是星语的一部分了,很可能对波斯奎娜来说根本就是平凡无奇的词汇。
她对猪族缺乏好奇的态度让他感到些不适。路西塔尼亚的居民怎可能对猪族漠不关心呢——他们就是那高不可逾,除了异学家们之外不允许任何人通过的围栏存在的理由。不,她并非没有好奇心,她是在回避这个话题。这是因为那些杀人的猪族是个令人痛苦的话题呢,还是因为她不信任一位逝者言说人,他猜不出来。
他们翻过一座山丘,她停下了车。车缓缓刹稳。在他们下方,一条宽广的河流在绿草茵茵的山丘间蜿蜒;河对岸,远处的山丘上森林满布。沿着远处的河岸,砖块和灰泥制成的瓦顶房屋组成了一个如画的小镇。农舍坐落于近处的岸边,它们狭长的田地一直延伸到安德和波斯奎娜坐着的小山坡。
“神迹镇,”波斯奎娜说。“在最高的山顶上,是大教堂(注:天主教一个教区有一所的教堂。举行比较重大的仪式用。)。佩雷格里诺主教已经要求大家对你有礼貌并给你帮助。”
从她的语气里,安德推断出他也已经让他们知道他是一个危险的不可知论者密探。“直到上帝把我磔毙?”他问。
波斯奎娜微笑。“上帝以基督的忍耐立下了一个榜样,而我们希望镇子里的每个人都会跟从。”
“他们知道谁召唤了我吗?”
“不管是谁召唤了你,这人很——小心谨慎。”
“除了身为市长之外,你还是总督。你有一些对信息的特别访问权。”
“我知道对你的最初呼叫被取消了,但是太晚了。我也知道近几年有另外两个人吁请言说人。但是你一定得知道大多数人满足于从牧师那里获得训诫和安慰。”
“他们会松一口气地知道我并不涉足训诫或者安慰。”
“你慷慨大方地赠送给我们你那一船斯克里卡鱼的行为会让你在酒吧里面大受欢迎,而且你完全可以相信,你将会在下面几个月里面看到大票虚荣的女人穿上皮衣。秋天就要到了。”
“我碰巧获得了这些斯克里卡,跟这艘飞船一起——对我来说这玩意没用,所以我也不期待谁会为此特别对我抱着感激的心态。”他看着身周那些粗糙、看起来象毛皮的草。“这草——是本地的?”
“也是无用的。我们甚至不能拿它铺房顶——如果你割下它,它会碎裂,然后在下一场雨中融为尘泥。但是下面那边,田里面,最常见的作物,是我们的异星生物学家为我们开发的一种特殊的苋类。水稻和小麦在这里是效率低下,靠不住的作物,但是这种苋如此顽强,以致于我们必须在田地周围使用除草剂来防止它扩散。”
“为什么?”
“这是一个被隔离的世界,言说人。这种苋对这里的环境如此适应,以致于它会迅速绞杀本地的野草。目的在于不把路西塔尼亚地球化。在于保持对这个世界的接触越小越好。”
“这对人们来说一定很艰难。”
“在我们被包围的领土里面,言说人,我们是自由的,我们的生活充实。而围栏外面——没人需要去那儿,说到底。”
她的语调由于隐藏的情感而沉重。这时安德才知道,对猪族的恐惧已经深入人心。
“言说人,我知道你在想我们害怕猪族。也许我们之中的部分是。但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大部分时间,根本不害怕。它们是被憎恨着。被憎恶着。”
“你们还从没见过他们。”
“你一定知道那两位被杀害的异学家们——我怀疑你原本是被叫来言说皮波的死亡的。但是他们俩,皮波和利波都一样,在这里受人喜爱。尤其是利波。他是一个亲切慷慨的男人,对他死亡的普遍悲伤是真心实意的。难以想象猪族怎么能对他作出他们所作的那些。克里斯多先生,圣灵之子的修道院院长——他说他们一定缺乏道德感。他说这或许意味他们是畜牲。或许意味着他们尚未堕落,还没有吃到那禁树上的果实。”她强笑了一下。”但那是神学理论,所以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他没有回答。他已经习惯了那些信徒们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的神圣故事在不信者听起来一定是荒谬的情形。可安德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不信者,而且他对许多故事的神圣感都有很敏锐的感受。但是他无法对波斯奎娜解释这点。时间一定会让她改变对他的成见的。
她在怀疑他。但是他相信她是可以被争取过来的;作为一位好市长,她必定长于了解人们的真面目,而非他们的表面。
他换了个话题。“FilhosdaMentedeCristo——我的葡萄牙语不强,但是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圣灵之子’?”
“他们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新的修会,在400年前才在教皇的特许之下成立——”
“哦,我知道圣灵之子,市长。我言说过圣安杰罗之死,在墨克塔祖纳的科多巴市。”
她双目圆睁。“这么说那个传说是真的!”
“我听到过这个传说的许多版本,波斯奎娜市长。有一个说法称,魔鬼附在了死前一刻的圣安杰罗身上,所以他大叫着要进行那恶不堪言的HabladordelosMuertos(注:葡萄牙语,为死者申言。)的异教仪式。”
波斯奎娜微笑起来。“这听起来像是个口耳相传的故事。克里斯多先生说这是胡说八道,当然了。”
“那是在圣安杰罗他被祝圣之前,他参加我为一位他认识的女士进行的言说的时候。当时他血液里的真菌已经在慢慢杀死他了。他走近我并且说,‘安德鲁,他们已经在说一些关于我最可怕的谣言了,说什么我行了奇迹,应当被封圣。你一定得帮帮我。你得在我死后说出真相。’”
“但是奇迹被认证为真了,而且他死后才九十年就被封圣了。”
“是的。好吧,那一部分是我的过失。当我言说他的死亡的时候,我自己证明了几个奇迹。”
这回她放声大笑起来。
“一位逝者言说人,相信神迹?”
“看看你们那个大教堂所在的山丘。那些建筑物有多少是给牧师们的,有多少是给学校的?”
波斯奎娜立刻会过意来,瞪视着他。“圣灵之子们对主教是顺服的。”
“除了一点之外:他们保存并且传授所有的知识,无论主教是否认可它。”
“圣安杰罗可能曾容许你插手教会事务。但是我向你保证佩雷格里诺主教不会。”
“我只是来言说死亡的,我会遵守法律。我想你会发现我带来的伤害比你预想的要更少,而带来的好处大概更多些。”
“如果你是来言说皮波的死的,SpeakerpelosMortos(注:后两个单词为葡萄牙语的‘为逝者’,皮波想过的语言混合现象这里有了一个例子。),那么你带来的除了伤害没有别的。让猪族留在围栏后面好了。要让我来处理的话,再也没人会被允许越过那道围栏。”
“我希望租给我间房子。”
“我们这儿是一个没有变化的镇子,言说人。这里的每人都有房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谁会来办一家旅舍?我们只能提供给你一间第一代殖民者建起的塑料棚屋。那儿很小,但设施齐全。”
“我并不需要太舒适,也不要太大空间,因此这对我来说必定已经够好了。还有,我希望能和克里斯多先生会面。哪里有圣安杰罗的追随者,哪里就有真理的朋友。”
波斯奎娜哼了一声,再次发动汽车。正如安德所算,她对于一位逝者言说人先入为主的印象现在被打碎了。想想看,他真的认识圣安杰罗,而且赞美圣灵之子们。这可不是佩雷格里诺主教引导他们所预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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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家具很少,要是安德的东西多点,他就得操心往哪儿放了。一如既往,不论如何,他在几分钟内就把星际旅行的行李摊开放好了。只有捆起来的虫后的茧还留在他的背包里面;他很久之前就不再对把一整个伟大种族的未来收藏在他床底下的露营用具这种事情当中的不调和。
“也许这里会是地方,”他低声说。茧摸上去是凉的,甚至有点冷,即使隔着裹着它的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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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此如此肯定让人有所不安。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是在恳请或者失去了耐心或是别的以前她曾对他表达过的感情,要出来的愿望。仅仅是绝对肯定。
“我希望我们能确定如此,”他说。”这儿可能是地方,但是这还有赖于猪族能跟住在这儿的你们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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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需要时间。让我在这里花几个月。”
“你先前是发现谁了?我想你告诉过我你除了我之外不能跟任何人沟通的。”
然后他失去了和她的思考连线,这感觉有如一个梦境,它醒来便被忘怀,哪怕你努力想要记住它,让它保持鲜活。
安德不肯定虫后发现了什么,但是不管它是什么,他都不得不去面对现实中的星河法典,天主教会,可能根本不允许他跟猪族会面的年轻异学家,一位已经改变了邀请他前来的初衷的异生物学家,还有更麻烦的,很可能是所有事情中最麻烦的:如果虫后留在这里,他也得留在这里。我已经跟人群被分开这么多年了,他想,进入,干涉,刺探,伤害,治愈,然后再次离开,我本人毫不受触动。我要怎么才能变成这里的一部分,假如这就是我将要停留的地方?我唯一曾是其一部分的事物仅仅是一支战争学院里面的小男孩组成的军队,还有瓦伦婷,现在二者都不在,都成为了过去的一部分——
“干嘛呢,在寂寞里打滚?”珍问道。“我能听到你的心率在降低,你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这样的时候你要不就睡着了,要不快死了,要不就是在悲悲戚戚。”
“我比那要复杂得多很多呢,”安德愉快地说,“我正在经历的感受,是预先为那些压根还没到来的痛苦自怜。”
“非常好,安德。早早开始。这样子你可以多打好一会滚呢。”终端机开启了,显示出珍,作为一个猪族站在一队生气勃勃地高踢腿着的长腿女人合唱队当中。“稍微运动一下,你就会觉得好多了。说开又说,你已经安顿好了。你还在等什么?”
“我甚至还不知道我在哪儿,珍。”
“他们是真的没有市区地图,”珍解释说,“每个人都知道每个建筑的所在。但是他们确有一张排水系统的地图,划分为几个区。我能由此外推出所有建筑物的所在。”
“那么,给我看看。”
城镇的一个三维模型在终端机上空出现。
安德在这儿可能不怎么受欢迎,他的房间可能空空荡荡,但是他们在提供给他的终端机上还算得体。这不是一个标准的家庭配备,简直是台精密的模拟器。它能投出比大多数终端大十六倍的影像,而且速度快四倍。
幻像如此逼真以致于安德恍惚间以为自己是格列佛,俯身在一个还没有认识到他的破坏能力,对他尚毫无恐怖的利立浦特国(注:格列佛游记第一部里的两个对立的小人国之一。国王认为吃鸡蛋的时候应该从小头敲开故得名Liliput(小头-开)。利立浦特为音译。)之上。
不同街区的名称挂在下水道每个区域的上方。“你在这里,”珍说。“VilaVelha,旧镇区。广场离你只隔一个街区。那是召开公众会议的场所。”
“你有猪族地盘的地图吗?”
镇子的地图飞快滑向安德,近处的景物渐次消失的同时新的景物在远处进入视野。就好像他正在它上空飞行。像个女巫,他想。镇子的边界被一圈围栏标出。
“这个屏障是隔在我们和猪族之间的仅有的东西,”安德忖道。
“它会产生一个电场,刺激所有来到其中的痛感神经。”珍妮说。
“只要碰一下它就足以让你的所有湿件(注:指人类的神经系统。与软件、硬件相对。)失常——那会让你感到好像有人正在拿一把锉刀把你的手指头割掉。”
“令人愉快的想法。我们是在集中营里吗?或是动物园里?”
“这完全在于你看问题的角度。”珍说。“墙这边的人类是和宇宙的其他部分连接着,而猪族那边则是被圈禁在他们的母星上。”
“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不知道他们失去了什么。”
“我知道,”珍说。
“这是关于人类的事情当中最迷人的一件。你是这么确信无疑,那些弱小的动物正在嫉妒得吐血,因为他们没那份好运气生为一个智人(注:现代地球人的生物种名)。”过了围栏是个山坡,从坡顶过去一片密林展开。“异族学家们从未深入猪族的土地。他们与之打交道的猪族群体生活的区域在林子里面不到一公里。猪族们住在一幢原木房子里,所有的雄性都在一起。除此之外我们不知道别的居住地,不过卫星已经确认,每片类似的森林中的人口都达到了一个狩猎-采集文明所能支撑的上限。”
“他们狩猎?”
“主要是采集。”
“皮波和利波死在哪儿?”
珍让一块朝着树林的斜坡上的草地亮起来。一棵大树孤零零长在那儿,不远处还有两颗小树。
“那些树,”安德说。“我不记得我在特隆赫姆上面观看到的映象里有靠得这么近的。”
“过了二十二年了。大的那棵是猪族种在那个叫做根者的叛逆者的尸体里的,他在皮波被杀害之前被处死。另外两棵是猪族较近期的处刑。”
“我真希望我能知道他们为什么给猪族种树,而不给人种。”
“树是神圣的,”珍说。”皮波有记录说森林里的很多树都被赋予了名字。利波,推测它们可能是用死者的名字命名的。”
“而人类则并非这种树木崇拜的模式的一部分。好吧,这看起来很有可能。不过我一直以来都发现仪式或神话并非凭空生出。它总是有个跟社群的存亡相关的原因。”
“安德鲁·维金,人类学家?”
“人类本就该研究人类。”
“那么,安德,去研究一些人吧。首先,是诺婉华的家人。顺便一提,计算机网络被官方禁止向你显示任何人的住所。”
安德咧嘴一笑。“所以波斯奎娜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友善。”
“如果你不得不找人问谁谁住在哪里,他们就可以知道你想去什么地方。如果他们不想让你到哪儿,就会没人知道那人的住处。”
“你能让他们的限制无效化吧,不是么?”
“我已经这么做了。”一个光点在围栏附近,天文台所在的山丘后面闪烁。这地方是神迹镇中你能找到的最偏僻的地点。没有其他哪栋房子建在这个一天到晚都能看见那围栏的地方。安德怀疑诺婉华选择在那里居住究竟是为了接近围栏呢还是为了远离邻居。也许这是马考的选择。
最近的街区是后区,接下来一个叫作工厂区的街区一直延伸到河边。正如其名所示,这个街区主要由加工金属和塑料并且为神迹镇提供所需食物和纺织品的小工厂组成。良好,紧凑,自给自足的经济。而诺婉华选择生活在所有一切的后面,人们的视野之外,不为所见。也正是诺婉华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现在安德很确信这点。这不正是她生活的方式么?她从不属于神迹镇。对言说人的三次召唤都来自她和她的孩子们,这不是偶然的。召唤一位言说人的行为本身就是挑衅性的,一个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属于这路西塔尼亚的虔诚天主教徒之列的标志。
“不过,”安德说,”我还是必须叫什么人带我去那儿。我不应该现在就让他们知道他们无法对我隐瞒他们的任何信息。”
地图消失了,珍的面孔出现在终端机上。她没有调整终端机的放大倍数,所以她的头像尺寸比人的大好多倍。她相当令人难忘。尤其是她的模拟精确到了脸上的每个毛孔。“实际上,安德鲁,他们无法对其隐瞒任何东西的是我。”
安德叹了口气。“你在这事上有切身利益,珍。”
“我知道。”她挤挤眼。“但你没有。”
“你是在说你不信任我?”
“你浑身一股公平和正义感的臭味。但我人性得需要被优先对待,安德鲁。”
“那么至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任何事,我的血球朋友。”
“你决定对我隐瞒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可以至少告诉我你要不告诉我事情了么?”
“这表达的方式对我这小老太来说过于艰深了。”她变成了个漫画里过度矫揉造作的女人。
“没什么对于你来说过于艰深,珍。帮我们双方一个忙吧。别砍断我的膝盖(注:成语cutoffone’sknees。指突然而彻底地压制、羞辱、妨碍等等。此处指上文提到的不加通知地不给予帮助。)。”
“你去见里贝拉家族的时候,有什么事情想要我作么?”
“有的。找出每个里贝拉一家明显跟路西塔尼亚的其他人不同的方面。还有他们和当局之间的任何冲突点。”
“你发令,我服从。”她开始玩她那套神怪消失的把戏。
“是你把我弄到这儿来的,珍。为什么你现在想让我失去信心呢?”
“我没这个意思。我也没有把你弄到这儿来。”
“我在这个城镇里面临朋友的缺失啊。”
“你可以把你的性命交托给我。”
“我所担忧的并不是我的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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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满是在踢足球的孩子们。他们大部份都在表演特技,展示他们能够用脚和头把球保持不落地多久。不过,他们中有两个,在进行一场凶狠的决斗。男孩尽全力把球踢向女孩,她就站在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她站着承受球的撞击,不论打得多重也不畏缩。然后她把球踢回到他身上,他也尝试毫不畏缩。一个小女孩在照管球,每当它从目标身上弹出去时把它捡回来。
安德试着向几个男孩探问是否他们知道里贝拉家的房子在哪。他们的回答是千篇一律的耸耸肩;他坚持询问的时候有的孩子开始离去,很快大部分孩子已经离开广场了。安德疑惑着主教到底是怎么跟大家说言说人的。
然而,决斗仍没有放缓。现在广场上并不那么拥挤了,安德得以看到另外一个参与其中的孩子,一个大约十二岁的少年。从背后看他并没什么与众不同,但是安德移到广场中央的时候,他能看到这男孩的眼睛有些不对劲。过了一小会,他就明白过来。男孩装着人造眼睛。两只眼睛看起来都闪烁着金属光泽,不过安德知道它们的工作方式。只有一只眼睛是用于观看的,但它进行四个独立的图象扫描过程,然后把信号分离开来向大脑提供真实的双眼视觉。另外一只眼睛包含动力供应、计算机控制系统,以及外部接口。在他愿意的时候,他能把视频短片录入一个有限容量的记忆体中,记忆体容量大概不会大于一百兆比特。决斗者们用他作为他们的法官;如果他们在某处发生争议,他会用慢镜头重放影像,告诉他们究竟刚才发生了什么。
球直奔男孩的裆部。他煞费苦心地悄悄缩了一下,但是女孩可没被骗过去。”他躲了一下,我看到他的屁股动了!”
“没有!你伤害了我,我一点都没有躲避!”
“Reveja!Reveja!(注:葡萄牙语,重放)”他们刚才一直在说星语,但是现在那个女孩换成了葡萄牙语。
那个金属眼的男孩面无表情,只是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Mudou,”他裁断道。他动过,安德翻译道。
“Sabia!”我就知道!
“你这个说谎的家伙,奥尔哈多!”
金属眼男孩轻蔑地看着他。“我从不说谎。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会把这些画面传一份复件给你。事实上,我想我会把它贴到网上,这样每个人都能看到你躲开然后又对此撒谎。”
“Mentiroso!Filhodeputa!Fode-bode!”(注:葡萄牙语脏话。“骗子!婊子养的!羊日的!”西方文化中公羊和淫荡/恶魔相联系。)
安德非常清楚这些诨名意味着什么,但是金属眼男孩处之泰然。
“Da,”女孩说。“Da-me。”把它交出来。
男孩狂怒地脱下他的戒指,把它扔到她脚边的地上。“Viada!”(注:葡萄牙语,拿去。)他嘶着嗓子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飞奔而去。
“Poltrao!”少女在他身后叫着。懦夫!
“考!”(注:葡萄牙语,狗)男孩头也不回地叫骂道。
这回他叫骂的对象不是女孩。她立即转身看着金属眼男孩,他被这个叫法僵在当地。女孩几乎马上低头看着地面。那个最小的孩子,刚才一直在捡球的,走向有金属眼的男孩,对他小声说了些什么。他抬头看看,这才注意到了安德。
那位年纪大些的少女正在道歉。“Desculpa,Olhado,n?oqueriaque—”(注:葡萄牙语,对不起,奥尔哈多,我没想到——)
“N?ohaproblema,Michi。”(注:葡萄牙语,没关系,米其)他没有看着她。
女孩正要继续,但是这时她也一样注意到了安德,陷入了沉默。
“Porqueestáolhando-nos?”男孩问。你看着我们干嘛?
安德用一个问题回答。“Vocêéárbitro?”你是这儿的仲裁者?这个词可以意味着“裁判”,但是也可以意味着“长官”。
“Devezemquando。”有时候是。
安德改说星语——他不能肯定自己知道怎么用葡萄牙语表达一些复杂的意思。
“那么告诉我,仲裁者,让一个陌生人到处找路得不到帮助这公平么?”
“陌生人?你是说异乡人,异族人或异种人那些么?”
“不,我想我是说一个无信者。”
“OSenhorédescrente?”你是一个不信者?
“Sódescredonoincrivel。”我只是不相信难以置信的东西。
男孩露齿而笑。“你想要去哪儿,言说人?”
“里贝拉家的房子。”
小女孩侧身靠近金属眼男孩。“哪个里贝拉家?”
“寡妇伊万诺娃。”
“我想我能找到那儿,”男孩说。
“镇上每个人都能找到,”安德说。“关键在于,你会带我去那儿吗?”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问人们问题,试着发现真实的故事。”
“里贝拉家的屋里没人知道什么真实故事。”
“我也会接受谎言。”
“那么来吧。”
他起步走向大道上被修得低低的草丛。那个小女孩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他停下来转向安德,他正紧跟在后面。
“科尤拉想要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安德鲁。安德鲁·维金。”
“她是科尤拉。”
“而你是?”
“每个人都叫我奥尔哈多。因为我的眼睛。(注:Olhado在葡萄牙语中意为”看哪”。)”他抱起小女孩,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但我的真名是劳偌。劳偌·苏雷姆多·里贝拉。”他咧嘴笑笑,然后转过头,大步离开。
安德跟了上去。里贝拉。当然。
珍也一直在听着,并且从他的耳朵里面的首饰中说话。
“劳偌·苏雷姆多·里贝拉是诺婉华的第四个孩子。他在一次激光事故中失去了他的眼睛。他今年十二岁。哦,还有,我发现了里贝拉一家和镇上其他人之间的一个不同之处。里贝拉们乐于藐视主教并领你到你想要的地方去。”
我也注意到了一些东西,珍,他默默地回答。这个男孩享受欺骗我的感觉,而后甚至更加享受让我看到我是怎么被愚弄的感觉。
我只希望你别跟他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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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坐在山坡上。树木的阴影使得任何神迹镇方向可能存在的观察者都看不到他,他从这里却可以看到镇上很多东西——最高的山丘上的教堂和僧院清清楚楚,然后是北边紧挨着的山丘上的天文台。而在天文台下面,在山坳里,是他居住的房子,离围栏不远。
“米罗,”食叶者小声说。“你是一棵树吗?”
这是匹克尼诺人的一个成语的翻译。有时他们进入冥想,让自己几个小时保持一动不动。他们管这叫做“作一颗树”。
“更像一片草叶,”米罗答道。
食叶者用他那尖细、呼哧喘气的方式咯咯笑起来。这听起来总是不自然——匹克尼诺人通过机械式的复诵学会了笑,就像这仅仅是星语中的另外一个词而已。它不是因为愉快而出现,至少米罗不这么认为。
“要下雨了吗?”米罗问。对猪族这话的意思是:你打搅我是为了我的缘故,还是为了你的?
“今天下了火雨,”食叶者说。“在外面的大草原上。”
“是的。我们有位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访客。”
“是那个言说人吗?”
米罗没有回答。
“你一定得带他来见我们。”
米罗没有回答。
“我把我的脸埋在地里求你了,米罗,我的肢体是你的房屋的木料。”
米罗憎恨他们这种乞求方式。就好像他们认为他是个特别聪明或者强壮的人,一个得用甜言蜜语来求取好处的父母。好吧,如果他们感觉是这样,这是他自己的过错。他的,也是利波的。在外面这群猪族当中扮演上帝。
“我答应过了,不是么,食叶者?”
“何时何时何时?”
“这要花些时间。我必须要搞清他是否可信。”
食叶者看起来感到困惑。米罗曾试过解释并非所有的人类都互相认识,而且有的人并不是好人,但是他们看来从没能理解。
“我尽快,”米罗说。
突然食叶者开始在地面上来回地摇摆,把屁股两边轮流抬起就像他正在试着减轻肛门中的搔痒。利波有一次曾推测这和人类的发笑起着同样的作用。“跟我用扑倒鸭语(注:piddle-geese:闲荡的鹅。发音跟Portuguese葡萄牙语类似。谐音玩笑。)说话!”食叶者喘着气说。食叶者看起来总是觉得米罗和其他异学家们交替说两种语言的现象很好玩。完全无视这些年来至少已经有四种不同的猪族语言被记录在案或者提到,所有的都被这同一个猪族部族所使用的事实。
不过既然他希望听到葡萄牙语,那他就会听到葡萄牙话。
“Vaierfolhas。”去吃树叶吧。
食叶者看起来感到困惑。
“这句俏皮话是为啥?”
“因为那是你的名字。Come-folhas。”
食叶者从他的鼻孔里拖出一只大虫子,它嗡嗡响着被弹了出去。“别这么粗鲁,”他说。然后他走开了。
米罗看着他离去。食叶者总是这么不好相与。米罗对那个叫做人类的猪族要喜欢得多。即使人类更加聪明,致使米罗跟他在一起得时候不得不更加留意自己的言行,至少他看上去不是像食叶者那样经常怀有敌意。
猪族走出了视野,米罗把头转回城市方向。有人正沿着山坡面上的路往下走,朝着他家。前面一个非常高——不,这是把科尤拉扛在肩上的奥尔哈多。科尤拉的年纪早就大到不该这样了。米罗为她忧心。她看起来还没有开始走出父亲的死亡带来的冲击。米罗悲伤了一会。然后想起了他和艾拉曾经期盼父亲的死会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
接着他站起来试着得到一个能更好地看清奥尔哈多和科尤拉背后的人的视角。他以前没见过的人。言说人。已经来了!他到达镇上还不到一个钟头,居然就已经在前往那房屋了。真棒,我现在只差让母亲发现我是那个把他叫到这儿来的人了。不知为何我过去以为一位逝者言说人会对此多加小心,而不是一路直奔那个召唤者的家。怎样的傻瓜啊。他比我预期有一个言说人到达这里的时间早了好些年已经够糟糕了。金姆铁定会把这个报告给主教,就算别人都不去报告。现在我将不得不应付母亲以及,几乎肯定,要应付全城的人。
米罗回到树林里,沿着一条最终通往大门、回到城里的小路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