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一声低沉声音,唐夫人眉头一皱便知道是谁人前来,顿时脸色一变霎时间苍白如纸,半晌低下头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了,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不过十年,大哥,你背言了!”
一样神色的唐潜忽然对杨戈远几人低声急促说道:“待会有人进来了,你们只管说是投宿的过路客人,在东南一带做生意,因躲避关卡课税到了蜀地,辗转来到咱们山镇。慎言,慎言!”
杨戈远哼了一声,看看不明所以惊慌窜进屋门的唐瑶和想自己示意请求命令的天露四人,一言不发转身拐进自己住的屋子,转眼间将铁戟倒提踏步出来,向唐潜道:“前辈不用过多顾虑,来人倘若无事便了,若是生事刁难,便来一个便杀一个!”
唐潜双目闪过一丝异彩,心下叹道:“真像啊,都是那么单纯,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唉,不知那苦命女子,现在却在何处!”他与夫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中分明便是和自己想的一回事。
不过唐潜却认为现下不是和来人交恶时候,一边是熟识旧人,一边是身份莫名但只觉着亲近的少年,两遍都不人心有损伤。当下他拉住严格元劝道:“莫要着急,先着他们进来,咱们看看情形再说。唉,三十年之约,却不想不过十年便负,大将军,哼哼,”说到这儿,唐潜脸上愤愤神色不能压制,提声喝道:“这儿只有草民唐潜一个,王爷若来,自当扫径相迎!”说着大步踏出门去,一时间众人只觉原本一个山林好汉转眼变作生死决断笑傲疆场大将军,唐潜浑身似乎变了一种气质一般。
唐夫人跟在丈夫身后,脸色数变之间定格在坚毅决然上面,最后一脸坦然向门口走去。
唐潜一把拉开大门,却只见门外数个浑身缟孝白衣大汉躬身低头站在门口。
当下唐潜两人大惊失色,一把捞起向泥水当中跪倒下去的当先那人急声问道:“为什么披麻戴孝?谁不在了?”
那人失声痛哭道:“大将军啊,王爷,王爷他,他给人杀害了!”说完这句话,那人软泥也似瘫倒泥水里面,身后随从跟着一起哭号叫道:“大将军,王爷给人杀害了!”
唐夫人乍闻噩耗不啻晴天霹雳炸开心中,只呼一声“大哥”便倚着门框倒了下去,身后天露天燕和唐瑶一起大惊,急忙抢上前扶了起来,捶胸顺背才使她一口气缓过来。
唐潜反应激烈不下于她,眼前金光闪闪脑后便似给人狠狠敲了一记,心中疼痛不能知道自己魂魄尚在。片刻缓过来,他一把捞起那人怒声问道:“谁下的手,可查清楚了么?”
那人支支吾吾不敢抬头应答,恼得唐潜火起,飞起一脚便将那人踢飞出去,戟指众人喝道:“保护主人不周便是失职,你们居然还不能知道仇家是谁,一帮废物!”
飞出去那人连滚带爬抢到唐潜脚下哭道:“大将军,仇人,仇人是雒迎谦夫人和女儿,属下,属下不敢说啊!”
唐潜一愣,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雒兄弟他……不会,雒兄弟他是决计不会伤害王爷的,你们一定是查错了!现在主事的人是谁?刘平兄弟么?还是纪先生?”
那人道:“王爷走之前,将大事尽皆托付周大将军。刘平和那个姓纪的,他们阴谋反叛,要将咱们大部兄弟交给朝廷去了!周大将军说他自己不能主持大局,便令属下等人前来接应唐大将军回去,为王爷报仇!”
唐潜忽然笑道:“越发不可能,雒兄弟不会上海王爷,刘平兄弟更是第一忠于王爷的老人,你们是谁?胆敢来骗我?”伸手如电,将那人制在身前,手掌发力便向着那人天灵盖落下,眼看就要将那人毙命掌下。
那人惊慌大声叫道:“属下不敢有一句欺骗大将军,属下句句属实!”唐潜右手眼看便要击落那人头颅,听得此言戛然收住了,盯着他眼睛看了半晌,松手道:“好,我便暂且相信你。日后若是发现你欺骗了我,当年军中规矩向来你是清楚的!哼!”
那人一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混合的泥土,听得唐潜暂时放过了他,登时松了一口气,暗暗将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慢慢扶了下去。方才一刹那间,开山裂石一般的劲风迎面扑来,他早已魂飞魄散心道从此没有性命在了,却不知下意识一句话便救了自己。不过转眼又听见唐潜警告,后背一阵发麻,双眼骨碌碌转动不知打什么主意。
便在此时,唐潜向杨戈远说道:“现在唐某骤闻惊变,只好带着内人先跟着他们去了。小女顽劣少有管教,还要请你们,暂且照顾一下。”
他和唐夫人都知道这一次说不定是死是生,依着往日里那位的的性子,恐怕凶多吉少,便只好将爱女托付给杨戈远几人。
那人从来到现在始终没有敢抬头,只是听闻唐潜将女儿交给别人,便正要抬头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时候,一个令他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的熟悉声音传入耳际:“不用,前辈不用跟他们去了!”唐潜和唐夫人愕然不能理解杨戈远这句话什么意思,正要问时杨戈远冷笑道:“晚辈这就替前辈向他们审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在前一句话音落地时候霍然抬头看来,果然见杨戈远面罩寒霜手中倒提了沉重粗大寒光闪闪的方天画戟向自己看来。那眼神,那说话时候的神情,令他不由想起了当日在铁轮郡外清河镇中晚上那个杀神一般的少年,想起一向无敌的周元之在他手上吃的大亏,想起草原上那个挥动铁戟便百千人不能活命的传说。再看他身后紧紧跟随的一个大汉,虬须扎髯孔武有力,手中钢刀虽细雨当中不能遮掩杀气腾腾,又想起草原上传说中那铁戟红马少年身边寸步不离的执刀大汉,心中便似点燃了幽冥间忽闪鬼火一般,不住倒退间只顾喉咙里面荷荷发声,却怎么也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杨戈远欺近那人身前,盯住他眼睛凝声问道:“平伯反叛么?纪先生反叛么?那么,周元之又算什么?谋逆?揭竿而起?那我由是什么?篡位?你倒是说说,说!”
他这一声大喝,那人激灵灵一个冷颤抖上心头,看着充满杀气的铁戟和杨戈远飞熊两人,那人忽然感觉自己再一次进入了死亡气息之中。
忽然,他感觉头顶一冷,劲风掠过的感觉传下心头,许久冰凉的雨水又一次淋落头顶。看着眼前不足半寸远近的铁戟月牙儿,他明白方才那一铁戟要是稍微落下一丝一毫,现在自己恐怕已经是人头落地的结果。
当下他将别的一切念头都抛开,福至心灵“噗通”跪倒连连叩首叫道:“少主饶命,少主饶命,属下等人都是身不由己,都是周元之逼迫成为虎作伥地啊!少主饶命….”口中不住求饶,连连叩首之下额头已经破了,丝丝鲜血混合雨水一起流落地上。
杨戈远自然知道真心跟随周元之的人不少,但给威逼利诱的也很多。谁人都有家人,谁人都想活下去,自然能理解他们。现下看着他头破血流的样子,也不由心中恻然,缓缓收起铁戟,叹口气向他道:“你起来吧,将伤口包扎起来。”说完背过身去,将铁戟也插在地上。
那人闻言一愣,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傻傻接过飞熊不情愿递过来的金枪药,抹去额头雨水便胡乱给麻木不已没有疼痛感觉的额头敷上药,呆呆站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潜与唐夫人听得那人惊叫“少主”出生,都愕然不明所以,眼见得他这般处理事情,都不由暗暗点头,心道:“这少年心肠也仁慈的很呢!”杨戈远收起铁戟时候,迫不及待之下两人都想上前详细问清楚来去,天露先拉住唐夫人,又暗暗向唐潜摇头示意不要上去,两人瞥见天怒将手悄然按在刀柄上,向那数十还跪倒在地上的汉子牢牢盯住,心下都恍然,便不再移步上前。
唐瑶本无忧无虑逍遥自在,今日一天忽然遇见这么多事情,自然心头不能知道一丝一毫。见得事情忽然间似乎都解决了,她便亟不可待要向众人寻问个明白。于是她满脸疑惑向母亲问道:“娘,到底,什么事情哦?干嘛他都看上去好怕他!还有啊,阿爹什么时候做了大将军啦?娘,怎么回事哦?”
唐夫人尚未来得及吩咐一句“稍后再说”,杨戈远忽然叫道:“天怒!”全神贯注盯着那一众汉子的天怒给这么一叫,当然茫然不解杨戈远叫自己什么事情,下意识便转脸道:“我在,少主!”
便在此时,那数十汉子忽然暴起身形,都或者从怀中摸出一两把短剑匕首,或者从鼓囊囊背后长衫大袍中拔出长刀钢剑,一言不发只向着杨戈远与飞熊扑去。
杨戈远身后那汉子感激杨戈远留着自己性命理解自己难处,此刻见得同伴们向他扑来,当下惊叫道:“少主当心!”
杨戈远向他微微一笑,伸手一边绰起铁戟,另一只手一个扒拉便将他送到天露五人身后。那人骇然感觉自己给杨戈远一只手提起来只一扔,轻飘飘便落在数丈开外,心中惊惧道:“一个人就这么轻轻松松一扔便这么远,不知那黑沉沉铁戟究竟有多重量。”
唐潜一家三口见得那汉子们突然悄声袭击,俱都大怒要上前给杨戈远帮手,天燕拦住他们摇头冷笑道:“就凭他们还不够少主使出半份力,何况飞熊和天怒也是好身手!咱们但管看着他们怎么消受便是!”当下三人便不强着要上去帮忙,只凝神小心看着。
战圈之外唐家三口人看得清楚,杨戈远手中铁戟灵蛇一般轻轻一探,脚下动也不动便在飞熊天怒两把钢刀堪堪将两个持刀汉子放翻过去,迎头点上一个手持分水峨眉刺汉子的额头,似乎他将铁戟停在那里,而那汉子傻乎乎自己装上去找死一般。
只是唐潜和唐夫人心下明白,那是杨戈远出手太快,给众人一个幻觉而已。其实铁戟横出直刺时候,那汉子便要闪身躲过了,只不过杨戈远瞬间铁戟又一次稍稍一动,正好挡在那汉子空中无处借力正好要落地的途中,自然避无可避便登时毙命当场,只是旁人看起来便是那汉子自杀似的装上铁戟而已。
杨戈远看了看那汉子死不瞑目的样子,轻叹道:“我已经给你们活路了,你们这又是何苦来哉呢!难道,死士便没有感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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