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迎着逆风,“呜呜”呼啸着向那张扬嚣张的狼旗狠狠扎去,旗下北胡部众一阵大呼小叫,便听“咔嚓”一声响,旗杆便从中断开,上半截给劲风刮起,砸在几个躲避不及的北胡人身上。
一时间,众人都呆了。那距离遥远,少说也有几十丈长度,这长枪,却径直将杨戈远和狼旗的距离拉近了一般,生生给命中目标。飞狐哈哈大笑叫一声“好”,北羌人立时醒悟过来,都扬起手中的钢刀,大声欢呼“阿巴雅”,达格呵呵笑道:“再不走就走不了啦!”众人一起嬉笑,便都兜转马头,向着原路奔驰而回。一时间数万马蹄奋起,山川为之震动。
杨戈远大声问道:“咱们分出去牵马的人,走了一会了吧?”达格笑道:“方出胡营,我便叫五百兄弟去解马了,咱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走路!”杨戈远“嗯”了一声,道:“咱们现下一人六七匹马,草原男儿骑射之术天下无双,马背上换骑是没问题的了。只要引得吡呲追来,咱们可就完成先生的计划啦!”
达格神色凝重说道:“接近卡兹阔山口的时间,咱们要放慢马速,不然雪崩埋葬的,可就是咱们了!”杨戈远点点头,说道:“正该如此,到时候咱们最好分批而过,这样好些!”韩虎说道:“到时候,咱们还要好好激怒一下吡呲才好!”杨戈远低头沉思片刻,说道:“无事!咱们……”
当下如此这般计较一番,说道:“急怒攻心的吡呲肯定挥军进山。他要是过来的人少了或者慢了,咱们一口吞下;要是急促之下加鞭来攻,咱们就可以轻松看戏了!”众人思索片刻,达格笑道:“杨兄弟,你真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唐先生便是在这儿,恐怕也会很佩服你的!我看以后你肯定是一个名震天下的英雄人物!”
杨戈远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我只想为娘报仇!名震天下么,我也不想!”达格叹道:“杨兄弟,这天下的事情,有好多不是咱们想做就能做的,也有好多不是咱们不想做就不做的!”飞狐见得众人都一时想起了心思,便笑道:“少主,大头领,吡呲就在屁股后面咬牙切齿追赶咱们啊,你们不担心啊?我心里可怕的要死啊!”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北胡漫天卷地的黑压压一片人马喊叫着追上来,那阵势少说也有十多万人马。
杨戈远收回心思,笑道:“看他们那恨不得将咱们一口吞下的样子,似乎很恨咱们哪!飞狐,组织大伙儿再叫那个什么火烧胡营!”飞狐笑道:“好嘞!保证吡呲立时便一口心血喷出倒撞下马来!”放声叫道:“弟兄们,扯开喉咙叫啊!火烧胡营在夜半,吡呲沉睡在哪边?下次一旦大军到,百万人马一时完!”北羌部众一起高笑着叫喊,一时间大青山回音不绝。
北胡语言和北羌相像,胡人自是能听的明白北羌人叫什么。吡呲骑在高头大马上,咬牙切齿要追上可恶的北羌人报火烧大营之大恨,忽然听得漫天盖地的“北胡多懦夫,吡呲第一个”几句话,瞥见周围的部众也好像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顿时又气又羞,仰天大叫一声便要撞下马。连忙抓住马鬃,努力平衡了身子,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追!给我追!这群可恶的北羌人,我要血洗弹汗山!”
周围有人劝道:“大可汗,北羌人这次狡诈多端,追太远了恐怕会……”吡呲扬起马鞭抽了过去,喝道:“我北胡男儿,还怕一点阴谋诡计不成?北羌人,这次是侥幸成功了,以他们的愚蠢,还能有什么后招么?”于是加鞭追了上去,身边的人急忙赶上,也不敢再说什么。吡呲喝道:“都给我用心拼命追!我的三个儿子,你们的王子,给可恶的北羌人杀了一个,重伤两个!这是北胡男儿的耻辱!只要能杀了可恶的北羌人,我不但要原谅你们护卫不周的罪责,还要奖赏你们北羌的漂亮女人和骏马牛羊!”北胡人听到这话都奋起精神,呼喊着加快速度追上去。片刻之后,整个大军速度加快一筹不止。
北羌众人见得北胡人红了眼睛,恶狠狠地追击上来,连忙闭嘴,只策马专心奔走。杨戈远一眼瞥见达格马鞍旁边挂着一张黑沉沉的大弓,连忙问道:“诶,大首领,你哪儿又来的一张弓啊?”达格瞄准一个前面的胡人,一箭射了下来,转头笑道:“在胡营的时候,正好瞅见一人要弯弓射箭,便给我杀了。回头看这弓,还是一把好弓,五石的啊!整个北羌,也就我的这把能及得上啦!”杨戈远伸手说道:“我不会射箭,正好借这胡人多的机会试试!”
达格将那黑沉沉的大弓抛过来,顺口说了一下射箭的要诀,道:“杨兄弟且看我射一箭!”杨戈远凝神看着他双手如抱满月缓缓将那张暗红的牛筋弦子大弓拉开,而后忽然牵箭的右手稳稳松开,那箭“嗡”的一声便射出去扎进一个胡人的身子。
杨戈远从旁边要过一支羽箭,搭上那沉重但凝厚的大弓,双臂叫劲拉开如满月,目光从箭尾到箭尖再瞄直了一个骑在一匹高大雄骏白马上面的北胡人,但见得那人在马上矮下身子起伏不定,心下觉得不好射到,于是便转而向着那人旁边一个高大汉子一箭射去。但令他目瞪口呆的是,那支羽箭在空中稍微弯曲了一下便向着那白马胡人扎去,直接扎进了那人的肩窝。杨戈远分明看得清楚,那人肩窝一朵猩红的花朵绽放开来,他周围的数十人连忙上前将他围在了中间,有几人长弓羽箭便向着杨戈远射来。
杨戈远见那几支羽箭不能到达自己身前,忽然醒悟道:“这么给人不要命着紧的人物,那白马人一定就是吡呲了!”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射出像那一支箭一般碰到吡呲的羽箭,便也不专心理睬他,只瞄准了人群密集的地方,便是一箭过去,十有**倒能射杀一个北胡人。
此刻,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朔风刮地正紧,整个天地混沌一片。万马奔腾般的寒风,呼啸着在天地间回荡不休,天上的,卷到了地上;地上的,翻上了天。这时的草原,一片大雪漫漫万物休憩的模样,飞雪走风愈发肆虐起来。
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将那呼啸的寒风掩盖了下去。数万匹骏马翻蹄奔腾,驮着背上不住呼喝高叫的七千汉子和永远沉默的一千英灵,将这厚布一般的大风撕开万条口子,睥睨着危险与生命的威胁,将风雪踏落马下,将天地无视耳边。
这群叱咤风雪笑傲天地的汉子,正是怒马烈火将胡营踹了个底朝天的北羌勇士和杨戈远等人。早晨,他们引诱吡呲挥军追击而来,一路上马不停蹄只向着卡兹阔山口赶去。一天的奔波,众人也均感疲惫,但见身后胡人仍然衔尾追来,也便不作停留,只在马背上翻腾着换骑而行。
风雪吹来了黑夜,在苍晕茫茫的草原上,灰蒙蒙的夜色将一波又一波的疲劳疼痛向着两支队伍纷纷灌注。夜半时分,吡呲和达格不约而同下令暂且休息,两军相距数里下马寻找一处地方,各自加紧恢复人马力量,要迎接即将的追逐了逃遁。
杨戈远伸手拍了拍酸胀的大腿,将小红马的四腿根部揉揉捏捏,替它放松一下。小红马转过头蹭蹭杨戈远的胳膊,低下头去拱开雪层啃干草。杨戈远拍拍它壮硕的身子,转头从另外几匹马身上解下水囊干肉,自顾休息起来。
达格凝目看看北胡人,伸手接了一把飘落的雪花吞进肚子,四下打量时见杨戈远吃喝飞快,走过去笑道:“杨兄弟莫急!吡呲的人马只怕比我们更加困乏,他们毕竟是一人一骑赶来的。照我看,天明时他们就应该放马追赶了!”韩虎一手水囊一手干肉靠过来,接口道:“差不多!这么看,咱们到卡兹阔山口,怕也应该是晌午啦!”达格点点头,看看众人马背上的箭囊忽然担忧道:“箭怕是不够啦!”
韩虎笑道:“莫非大头领想着一顿乱箭将卡兹阔山头的积雪射下来么?够啦,咱们一人四五支箭,在转过山头之后用来射杀一下逃脱的胡人,那便成啦!”达格挠挠头,嘿笑几下道:“这不是想着再偷袭一次吡呲的大营么?”杨戈远低头沉思片刻,抬头说道:“吡呲应该已经防备好了,他还怕咱们后面有伏兵再去偷袭他的大帐!要不然咱们还真可以再给他袭营一回!”
韩虎叹道:“吡呲,毕竟是纵横草原数十年的人物,咱们要是再去偷袭,恐怕要折再那儿啦!还是引诱他们到了卡兹阔山口最好,要是他们跟着进来,那便再好也没有了;即便他们不进来,咱们回到弹汗山去,整军和北胡拼命了便是。”众人点头称善,一起在风雪中紧靠休息不提。
吡呲身材高大,略显花白的乱蓬蓬颌下胡须上面此时沾满了雪花。他呼呼喘着粗气,叫了领军部众围过来商谈接下来的追逐。吡呲说道:“现下暂且休息一会,天明十分便出击接着追逐。北羌人,可能在弹汗山下埋伏了兵马,要引诱我们去中伏;也可能是引诱我大军离开大营,而后再次趁机偷袭。大营里面,我已安排妥当。至于伏兵,哼哼,我北胡勇士这次出击有十五万,还有二十万紧跟着就要到来,恐怕他们会偷鸡不成反送一把米!”
众人一起称颂大可汗英明,便都请求弹汗山下第一仗要自己去打。吡呲心知众人的小九九,瞪了他们一眼说道:“这一次大营被偷袭,咱们少说也有十万人马长眠大青山脚下,可见北羌人学地很狡猾,孤军去攻打诚然可以给你们的部落抢掠到女人、奴隶和牛羊,但反而送命了,是为不美!到了北羌地界,那个要不听我号令擅自出动,便只有一个杀字!都记下了么?”众人见他神色不善,心下打了一个突兀,齐齐应诺称是。吡呲安排了岗哨斥候守着,便拉开随军大帐钻了进去,一心只要休息好便去血洗弹汗山。人马困乏之下,当下两军俱各相安,半夜无事。
次日清晨,大雪停歇,东方惨亮的光亮透过灰蒙蒙的浓云映耀了天空,泛滥着令人心悸的颜色。两军见得对方站起身来,都立时飞身上马,达格和吡呲一声令下,逃走和追逐继续起来。
就在北羌人马刻意没有拉长距离的情形中,杨戈远和达格等人望见了卡兹阔山口。此时阴云笼罩中的卡兹阔山,似一尊泥塑的雕像一般,诡异地将巨口似的山口朝向奔驰而来的众人张开。杨戈远等人虽然回头看见北胡人还在紧追不舍,均知吡呲下定决心要追歼自己,但心下还是怦怦跳了起来。
众人强压心跳,将七千人和数万匹马分散开来,以千人为队打马快奔,待得和胡人拉开数里距离之后,最前面的一队便不动声色地放慢马速,缓步进入卡兹阔山口。过了片刻,第二队跟着进山而去。待到北胡大军追上来的时候,整个山口,就只有杨戈远韩虎达格和飞狐四个人向着他们冷冷望着。
前面的胡人心下疑惑,便勒住了马头,转向去请示吡呲。吡呲在中军掩映之下来到山口前,只见这四人各挺兵器勒马站在山口。他心下也疑惑不已,正要命人上前去查看究竟,忽听中间一人叫道:“吡呲老儿,现下我只有四人,你可敢上前答话么?”
吡呲大怒之下凝目看去,认得便是北羌大头领达格,当下喝道:“小儿休得张狂,待我五十万大军赶到,弹汗山片刻便成焦土!”达格笑道:“大可汗说笑着吧?胡汉一战,你恐怕就只有勉强六十万人马,昨晚一顿大火,少说也有数万北胡人丢掉了性命,受伤的恐怕只会更多,更别说你几万骏马也给我牵走。你的五十万大军,哪儿来的?”
吡呲大怒,正要纵马上前上前,忽然中间那俊美无比的少年笑道:“吡呲啊吡呲,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说你,啊,都吃了那么大一次亏了,还不长记性啊?要是我现在在这卡兹阔山前埋伏了数万大军,你这点疲军岂不是要完蛋了么?”吡呲正暗暗打量这女儿一般的少年,忽然听到他张口就是一通中原话的揶揄,当下更加恼怒,叫道:“我道北羌人怎么一时间聪明起来了,原来是你这大周的人在里面捣鬼!这卡兹阔山里面要是能埋伏的话,我北胡勇士早就发觉了!”杨戈远疑惑道:“你能发觉?”
吡呲得意说道:“你们中原人有一些兵书,上面不是说了要埋伏也要选好地方么?”杨戈远笑道:“原来你还看书啊?失敬失敬!”吡呲闻言正要发怒,杨戈远摇手问道:“那你说,这么好的埋伏地方怎么就不能埋伏兵马呢?”
吡呲笑道:“卡兹阔山,里面狭窄难行,也没有空阔的交战场地;山上陡峭崎岖,除了猿猴还有什么能上去下来呢?!至于山前,呵呵,北羌男子能作战的不过十万,要埋伏下来的话,大战毕了能或者几个?我北胡人马五十万,哪怕最后只剩下四十万,只要全歼北羌作战男子,弹汗山就是一马平川。计较利害,北羌人一定不会在弹汗山以外的地方和北胡决战!”
杨戈远闻言笑道:“既然你这么熟悉兵法,那干什么还在铁璧手下吃了大亏北退百里啊?”吡呲大怒,张口就要下令全军出击。杨戈远大声喝道:“吡呲,弹汗山,便是你授首之地!洗干净脖子,等着爷爷方天画戟来砍你鸟头!”说罢扬弓搭箭,瞅准了吡呲面门便一箭射了过来。
北胡人立时大惊,抢上前要替吡呲挡下。只听一声惨叫,两个北胡部众给这近距离的五石强弓射了个对穿,倒撞下了马去。杨戈远见得身边三人已经打马飞奔进了山口,便勒马转头,口中叫道:“吡呲,你肩窝那一箭,便是爷爷送你的见面礼,你可收好了!”小红马一声嘶鸣,离弦之箭一般转过山口,一瞬间没了影踪。
大怒之下的吡呲,经部众劝说渐渐平静下来,挥手令几十匹斥候马进山去查看了一番。片刻后闻听回报说里面平静无碍,便让大队人马沿着中间的大道奔驰进去,要趁着达格四人落单之时将他们生擒活捉,好出两日来心中的闷气。
北胡人从来骑马都是驰骋,便是在这满是积雪的卡兹阔山,也是大呼小叫着一拥而入,满心思都是争先杀到弹汗山下,抢得女人马匹和牛羊。数万人马,虽然不比在平野纵横驰骋,但在相对狭窄的山道上,声势颇是壮观。山野四下里响亮的回声,打破了山谷往日的宁静。
不过一会儿,北胡人马便要出卡兹阔山口了,忽然眼见前面三山环绕处,杨戈远四人的身影翛然一晃,接着迅速隐没在里面。有人大声叫道:“大伙儿快走,捉了这三人再说!”北胡人闻言高声呼叫,打马飞奔着便向那山里跟进。一时间万马奔腾,山间回音震荡不休。
杨戈远四人眼见引诱北胡大军入了预先设定的最容易发生雪崩的卡兹阔山出口处,心下正要大喜,忽然听见身后震天的马蹄声和叫唤声传了过来,便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山脉,忽然之间变了脸色,都怪叫一声,催动战马便向不远处的山口冲去。出了这个山口,便是一片平坦开阔的草地了,那里,是山势直立的一面,雪崩不会影响到那里。眨眼之间,四人冲出了卡兹阔山,径直冲向了北羌部众整齐排列的远处。便在此时,山里面“轰隆隆”不住的惊天响动,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杨戈远背对着山口,心里有喜有悲,一时不知道什么滋味。
众人不知里面情景,但听见那响彻天地的声音,俱都心中发悸,又担心吡呲是不是给掩埋在了雪崩之中,一时间天地间只有众人怦怦跳动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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