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戟画眉录 第177章 临阵斗危千秋事，岂叫男儿专丈夫（上）

牛壮子心怀感激一路直奔，数百里的路程，竟给他多半日便回到牛家村。路上他怕将袋子里面美酒坛子打碎，将丝绸弄出褶皱，便折了一根粗长的棍子来，结下外衣做了两条绳子，将担子一头挑了，脚下便更生了风一般。

只是到了村口时候，他却再三犹豫起来。未来的老丈人他是知道的，为人很是干干净净，意外的财产说什么他是不会接受的，这几袋上等好东西，谁都知道自己是买不起的，再说欺骗人家也不好，说不得要据实相告，若给他老人家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

牛壮子伸手抹抹额头，擦去了不知是冷汗还是由于奔跑产生的汗水，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在他左右为难时候，村口有人惊喜叫道：“壮子哥，你回来啦？！”奔出一个少年，眉清目秀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上也是打满补丁的衣衫，正欢喜向牛壮子快步奔过来，口中还问道：“壮子哥，布匹都买了么？能到太原府去么？”

接着这少年却忽地停住脚步，距离牛壮子十七八步顿住身形，不好意思伸手挠头嘿嘿一笑，转身便向村里大声叫道：“葛大叔，壮子哥回来啦，没啥事儿！”

牛壮子闻言一惊，不由便问道：“葛大叔他……他也过来了么？”

少年转身奔过来，听他这般问话嘻嘻取笑道：“壮子哥，你还叫葛大叔大叔啊？”

牛壮子古铜色的脸上一阵红晕，却强作震惊伸手去打少年，口中斥道：“你个小毛孩，胆敢取笑我，看我让你好看！”

少年身手灵活，弯腰躲开牛壮子的巴掌，滴溜溜转身便到了他身后，抢着解开布袋一点缝隙，闭上一只眼睛向里面一看，顿时惊了一跳瞪大眼睛问道：“壮子哥，你……你这是买的布帛？”

牛壮子呆了一呆，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少年看他神色，便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壮子哥，你是不是在担心葛大叔啊？”

牛壮子情知这个少年伶俐，是村里的机灵鬼，自己这点心事定然瞒他不得，便点点头凝重道：“是啊，那老爷子的脾气，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啊！这下惨啦，可没办法了！”

少年想了想却眼睛一亮，放开这个话题问道：“壮子哥，你去太原府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没有哦？说来听听！”

牛壮子也发了光棍心思想道：“不管了，到时候我就说这些是人家送我的喜礼，老爷子也不会那么不讲道理的！”

便一手扶着“扁担”，一手一扯少年向村里进去，有些奇怪道：“我没进城去，只在城门下了。我看&书 斋唔，要说奇怪的事情么，那是没有的，不过……”他不知道怎么给这个机灵的少年说城下匪夷所思的事情，便顿住了。

少年直急得催促，却似能猜到什么一般，直以肯定的眼神向牛壮子的双唇看去。

牛壮子使劲想了想，这才道：“我到了城下时候，守城的不让我进去，说禁闭了。后来我寻思这他们是要好处，就把那点积攒都拿出来，要分大半给他们！”

少年双目一亮，很是急切打断叫道：“他们收了没有？”说着，双手不觉紧紧抓住牛壮子的胳膊，直将这个皮坚肉厚的汉子都捏的发疼。

牛壮子不解少年为什么这么急切，便甩了甩胳膊挣开来咕哝道：“用这么大劲儿作甚！”却也不忍拂他好意嗡声道：“他们若是收了，我还用辛苦抗这么多东西回来么？”

少年哈哈一笑，大是松了一口气，跳开来两步向牛壮子笑道：“人家好意送你东西，你还这个嘟嘟囔囔的，唉，人心不古啊！”

牛壮子闷哼一声有些不悦，少年笑嘻嘻靠上去攀住他肩膀道：“不用担心啦！咱俩做个交易咋样？”

牛壮子警惕看看少年笑眯眯的小脸蛋，有些后怕向一边闪开两步去，瞪了他一会儿见他笃定自然，好似自己不跟他交易便吃大亏了一般，便道：“那你先说说，我看看再说！”

少年偏着头看着牛壮子，背起双手笑道：“你老丈人那里，我负责给你通融，保准你跟绿儿姐姐洞房花烛不受干扰，而且葛大叔还不会责罚你，你呢，也只帮我做两件事就行！咋样，敢不敢？”

牛壮子虽然急切想要解决老丈人的心思，却平日受这少年捉弄惯了，听见他提出条件时候便心惊肉跳，细细打量少年一会儿，终于还是受不住诱惑有些底气不足问道：“你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少年嘿嘿一笑，倒背双手悠闲走了两个来回，直恨得牛壮子牙根痒痒，正要忍不住拔腿便走时候，少年拉住他道：“这两件事嘛，简单之极！唔，第一件，你要把在太原府城下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应不应？”

牛壮子疑惑向少年看去，不确定问道：“这就算第一件了？”

少年点点头郑重道：“对，这就是第一件了！”

牛壮子大是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第二件呢？”

少年狡黠一笑摇摇头道：“这第二件事嘛……”支支吾吾不肯说，牛壮子先前抛到九霄云外去的担心霎时间又回来了，心惊肉跳支楞起耳朵来要凝听，少年却哈哈一笑道：“我还没想起来哪！那天想起来了，便再告诉你，好不好？”

牛壮子松了一口气心想道：“过不了几天，他小孩子心性，便会忘得一干二净，不必担心！”却也是这少年狡猾，明知牛壮子是个愣人，在这时候只想着要怎么应付老丈人，全然没有平日里那看似粗豪却心细如发的样子，登时见他答应便喜上眉头，眼睛直似女孩子一般笑得都弯了起来，若牛壮子能抬头看看，便定然会想起一样狡猾的小东西——小狐狸来！

当下牛壮子将自己于太原城外的事情如数给少年讲了，少年听得连连点头神往不已，末了拍拍牛壮子肩膀惋惜道：“壮子哥，好好的一件事情，你错过啦！若是我……”

牛壮子一愣，急忙抓住少年胳膊问道：“可是我这做哥哥的对你不好，你现下一心想要走啦？”

少年眼睛一红，抬眼向远处望去，半晌惆怅道：“壮子哥，我自小便流浪，有了上顿没下顿，有了米饭没热水，若不是你，我定然早已在那寒窑中冻死了，或者给狼吃了。你救我回去，教我功夫，教我识字，我说想读书，你想也不想便送我去书堂，你待我，真真亲兄弟一般，哪里能教人挑出半点不好的来。只是……只是……”说着他便落泪下来，片刻便凝噎不能说出一个字。

牛壮子见少年忽然哭了起来，登时心下便即恼又气，肩上的“扁担”顺手只一丢，却骇得少年急忙抢过去捞住了，有些气急道：“你这是作甚？辛辛苦苦得来这点东西，你怎么就不爱惜呢！”

说着心疼用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衫袖口去擦没有沾染上半点尘土的袋子，眼泪也忘记流出了。

牛壮子在一旁手足无措，直急得转圈。少年将“扁担”挑在肩上了，才转颜笑道：“我又没有说这便要走了，待你和绿儿姐姐约了百年，我长大了，难道还要你养活这白吃白喝一辈子啊？！”

牛壮子这才释然，伸手结果“扁担”来与少年举步便走，却忽然紧张低声道：“你可要帮我，快点前面去！”

少年愕然，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时候，哑然失笑直摇头不已。

只见村中小路上，一拨人闹哄哄赶过来，当先是一老爷子，六七十岁年龄，飘雪一般须发下面，一身粗布衣裳浆洗的干净，精神矍铄大步流星赶过来，正是这牛壮子的老丈人，邻村的葛老爷子！

少年望着急匆匆的老爷子，再回头看看想将几个袋子藏起来却又犹豫的牛壮子，眼中闪过潸然，也不过一瞬间，片刻便转归了欢喜，向牛壮子使个眼色，自己便蹦蹦跳跳向葛老爷子过去。

葛老爷子心忧牛壮子这傻小子安危，本来便听少年说他去了太原府坐卧不宁，后来有听路过的客人说太原府这几天发生的大事，不由更是心急如焚，家也不回只守在牛壮子的家里等消息。

今天中午，老爷子实在坐不住了，便要找人去太原城寻女婿。他平日威望甚重人缘又好，只露出这个意思来，便有几个村的村民赶来要帮忙。众人凑齐了五六十人正商议间，少年叫嚷传进村子，都说牛壮子挑着袋子回来了。

……

五天之后，牛家村热闹非凡，牛壮子这一天与邻村的葛老爷子小闺女儿拜堂成亲，三村五邻的，都乐呵凑这个热闹，有过来帮忙的，有只是专程道喜的，也有只是图个热闹的，百多人聚在一起，三山相夹宁静寂然的小村，便到处都是小孩子的笑闹声。

夏夜也是分外热的，牛壮子进去揭了新娘子红头巾，便赶出来与葛老爷子等相熟的亲戚邻居坐在院中聊天。

虫鸣唧唧，偶尔几声狗吠，热闹了一天的人们都在家里洗脚准备睡觉了，牛壮子只觉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候，便是今晚。

忽然，山外雷声响起，葛老爷子皱起了眉毛，一身新衣服的少年抬头看看天咕哝道：“怪了，大晴天的，怎么响雷了？！”

牛壮子却一跃而起慌忙叫道：“骑兵！”

葛老爷子也点点头道：“嗯，是骑兵，不下一万！”

众人骇然相顾，俱都变了脸色！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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