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云和陈远洋站在临海的一块巨石上侃侃而谈,他们的脚下不时有海浪簇拥上来,撞石而碎,复变成海水回流于海中。
这里是东山岛的一处堡垒阵地,就在他们身后,一个暗堡张着黑洞洞的嘴巴,一挺马克沁的枪嘴龇出来,好像一颗闪着寒光的利齿。暗堡的后面是一座炮台,炮台左边二十米过去,是一道长约三里许,最宽处五十余米,呈喇叭形收口的海湾。而欧阳云和陈远洋两个人现在谈论的,便是和这条海湾有关的事情。
海湾对面,原本是面积在一公顷左右、光秃秃的一片山石,现在却建起了几幢三四米高的“高楼”——这算得上是东山部海军基地最为神秘的一处所在了,因为除了一个排的轮戍官兵,无论何时,其他人都不能进入的。而这片完全被铁丝网包围的所在究竟有何作用,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
“可以考虑在海湾里用木头搭建几艘鱼雷艇和炮舰,那样的话就完美了。我相信,即使是白天,小鬼子也难辨真假,”欧阳云看了一遍根据自己的创意搭建起来的伪装基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见不远处一艘正在执行训练任务的鱼雷艇,他才明白,原来是少了“军舰”。海军基地嘛,少了军舰怎么行呢?
“嗯,我尽快找人实施。总司令,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现在有多少盏灯了?灯的防护工作一定要到位,还有电线电缆。不要小鬼子才一轮轰炸,整个基地就变成黑漆漆一片了,那样的话,小鬼子肯定会起疑心的。对了,伪装高射机枪和高射炮的声光效果做出来了吗?”
“已经做出来了,总司令,晚上给您演示一下。”
“好。防空船坞呢?建设得怎么样了?”
东山岛的山体连贯Xing好,石质坚硬,开挖防空船坞的难度很大。陈远洋有点惭愧的说:“进度比较慢——东山岛的石头太硬了,工程难度很大,现在凿进去五十余米。”
欧阳云点点头:“要加快进度,一旦开打,我们的舰船必定是小鬼子的优先轰炸目标。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护住它们,否则一旦失去了,接下来可就只能被动的防守了。届时,没了你们东山海军基地的掣肘,日军至少可以在福建沿海随便登陆。海南基地鞭长不及,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鬼子肆意妄为了。”
炮台掩体的后面,白流苏带着几个娘子军肃立一旁,她们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眸子里动辄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更远一点的地方,刘奎带着几个战士徘徊着,扮演着流动哨的角色。
水红袖和白流苏组建娘子军的初衷是要上战场杀鬼子的,但是随着学兵军规模的日益扩大,兵力越发雄厚,她们这一愿望便显得“不合时宜”了。用某些很大男子主义军官的话说:“我们学兵军男人还没死绝呢,怎么能让娇滴滴的女人上战场呢?”
这话太气人了,为此水红袖和白流苏都很气愤:“女人怎么就不能上战场了?蒋委员长不是说抗战守土人人有责的吗?难道我们女人就不是中国人了?你们这是歧视我们妇女,哼哼,我要去重庆‘新生活委员会’告你们!”
学兵军本身提倡开放的社会风气,加上辖境内的媒体又发达,蒋委员长夫人才整出“新生活委员会”这套东东,便得到了闽粤境内广大妇女同志的一致拥护。水、白二女此时抬出“新生活委员会”,倒也是适时应景。加上两个人一个是楚天歌的老婆,一个更是总司令的未婚妻,属于绝对重量级的人物,登时就将那些大男子主义者噎得没了脾气,哪里还敢继续“大放厥词”。两个人犹不罢休,居然又闹到了欧阳云那里,欧阳云没得办法,和几个大佬商量以后,最终采取折中的办法,正式将娘子军调为自己的警卫部队以平息女兵们的愤慨。
谁知这样一来却引起了郭彪还有木剑蝶等特别关心欧阳云个人安全的军官的不满,从欧阳云的安全计,他们即使没有歧视妇女的想法,却也不得不怀疑她们的能力。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双方最后都退了一步达成约定,给予娘子军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内不出问题的话,就正式取代刘奎的警卫部队,成为护卫欧阳云个人安危的警卫力量。
因为这个原因,一路行来,白流苏也好,随行女兵也好,一个个都打点起十成十的精神,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出现什么纰漏,那么娘子军可真的要被人看不起了。
白流苏一度曾经担任欧阳云警卫部队的最高长官,刘奎就曾经是她的部下,因此,这一次出行警卫部队的指挥序列上倒是没有问题。可是,欧阳云本人也好,刘奎也好,包括一直表现得如临大敌的白流苏,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娘子军的护卫没出问题,东山岛上却出了问题——他们这行人才进入东山县就被有心人发现了。
柳川健生作为梅机关下属的精锐特工,是在台儿庄战役进行得最激烈的时候进入东山县的。早在一年前,随着刘哲良在东山县大兴土木,增强防御工事,日本人就注意到了这里。诚如欧阳云所言,东山或许不是最佳的登陆地点,但是,其对于日军的闽粤攻略却能起到举足轻重的掣肘作用。鉴于此,日本各个特务机关一直在想办法进入东山,但是却迟迟不能如愿,直到佐间饶次郎的出现。佐间饶次郎不仅自己以薛鹏飞的身份成功的混入学兵军坦克部队,并且发现了学兵军反间谍手段上的巨大漏洞。正是在他的帮助下,柳川化名刘大山,成功的被东山一家农业合作社招聘进去做了一名会计,并且很快又带进来三个手下,建成了一个情报点。
欧阳云作为学兵军军政最高首长,出于各种需要会经常在电视上发表讲话,广州电视台七点钟的新闻播报里,他也是曝光率最高的学兵军首长之一,一来二去的,柳川便牢牢记住了欧阳云的形象。“济南号”的下水剪彩活动,他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自然要去参加的,而他没想到的是,居然会看到欧阳云。
这个发现让柳川喜坏了,他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建不世奇功的机会来了。
柳川在东山建立情报点的根本任务,本是摸清东山的防御情况,并且在不久的闽粤攻略中为航空兵可能实施的夜间轰炸提供指引。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能让航空兵立刻出动轰炸东山,直接炸死欧阳云的话——”这个想法产生的结果实在是太诱人了,一旦在柳川的心中滋生开来,他便再也抵御不住。他没等剪彩结束就匆匆的返回,然后立刻将其他三个人叫到了秘密据点。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以后,其他三个人都惊呆了,一个叫山口福术的惊喜的说:“是机会啊,如果能将欧阳云这个帝国大敌炸死在东山县,哈哈,那学兵军就完了!”
柳川看了看他们,右手使劲在桌子上擂了一拳,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西木,你赶紧给上海发电报,让他们叫台湾即刻和我们联系。山口,你和前田立刻准备指引工具和武器,我们要尽可能的给航空兵提供最精确的轰炸坐标!”
“哈依!”
几道电波在东山县上空来回穿越,很快,上海梅机关总部就得到了讯息。此事干系重大,梅机关留守人员不敢擅作主张,立刻将影佐祯昭叫了回来。影佐祯昭获悉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兴奋得连连搓手,连声说道:“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好,就按柳川提议的去办,不要经过大本营了,即刻给台湾方面去电。”
下午五点多钟,台湾高雄机场,随着一声紧急集合的哨声吹响,本来正准备吃饭的朝仓飞行大队的航空兵们一个个拿起头盔骂骂咧咧的冲出了营房。
朝仓鹰走在最后面,他看见停机坪上所有的地勤人员都在忙碌着,眉头不禁锁了起来。他等手下在指挥塔前排好队以后,走向台湾第二航空兵团的司令官麻工淳一郎问道:“阁下,发生什么事了?”
麻工表现得很严肃,他瞪了朝仓一眼说:“归列!”
朝仓鹰是第二航空兵团里唯一的王牌飞行员,因此麻工对他一直比较礼遇,像今天这样严词厉色的呵斥还是第一次。朝仓也是识时务的,立刻意识到发生了大事,赶紧的鞠了一躬跑去站列。
麻工Yin鸷的眼神扫了一眼所有的航空兵,忽然大声说道:“诸君,现在传达台湾总督府命令,朝仓少佐!”
“哈依!”朝仓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低下头颅。
“命令:朝仓飞行中队即刻起飞执行轰炸任务,行动代号:‘刺云’,目的地,支那福建省东山岛海军基地。朝仓君,这是命令书,请收好!”
朝仓大队这段时间的训练重点就是夜间作业,东山县作为闽粤攻略的重点打击目标,朝仓已经亲自去侦察过两次。不过纵然如此,他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仓促出战,而且是一个大队全体出动。要知道,那可是四十八架战机,其中轰炸机更是多达三十六架——他很担心,因为训练还不充分,距离又远,这么多战机一起出击,事故率必然大大增加,届时一旦因此损失太大的话,即使能够成功瘫痪东山岛,只怕也是过大于功,反而要遭到训斥。他先是本能的“哈依”着收下命令,然后抬头疑惑的问道:“阁下,是不是太仓促了?而且,不需要这么多战机的吧?”
“朝仓君,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麻工一反常态,表现得格外的严厉,他喝道:“你只要出色的完成作战任务就行了。你们现在就必须起飞,这样才能尽快的赶到东山。东山那里会有人给你们指引目标,记住,三堆篝火。你们实施轰炸的时候,但凡有灯光的地方多投掷两枚炸弹——明白了吗?”
“哈依!”
“好了,诸君放心出征,我将会准备丰盛的晚宴等你们胜利归来!届时,我们同贺!”
停机坪和机库里的战机已经完成了撞装载工作,朝仓率先走向自己的战机,半个小时以后,四十八架战机悉数升空,分为四个编队在朝仓的带领下朝东山方向急速飞去。
麻工目送所有战机升空以后,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下令给柳川发电,告知战机已经出发,请他算准时间准备接应。
晚上八点钟左右,柳川在所在合作社社长周济才的陪同下开着一辆满载着大米的卡车驶进了东山岛海军基地。
周济才领导的合作社是基地固定的大米供应商,他不仅有基地的通行证,而且和许多军官、战士混得很熟。本来按照基地规定,七点钟以后外人是不能进入基地的。不过今天的总值班,一个叫郭海的少校舰长和周济才的关系很好,他在后者苦苦告求下,却不过这份面子,亲自验看了卡车上的货物,没发现任何问题,随即放行了。
郭海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大错了,他目送周济才的卡车驶向食堂方向以后,还特地关照值班的警卫战士说:“今天总司令宿在这里呢,你们都给我精神点,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都听清楚了吗?”
四个警卫齐声答:“郭舰长,您放心啦。有我们在,别说人,就是一只耗子都别想溜进去。”
郭海笑了:“那就好。”
总司令留宿东山海军基地,是东山部海军全体官兵的荣耀,有鉴于总司令以往曾多次遭遇刺杀,陈远洋为首的东山部海军决策层非常重视总司令的安保工作,除了在基地的五道大门实施双岗制,还在原有基础上增派了三支巡逻队。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敌人居然光明正大的从大门混进了基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