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渡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拖轮上的郑海和他们还有酒菜可以吃,军舰上的吴宇却只能啃白面馒头。话说“坚如”舰上没有酒水和大烟,从这点上看,那个嚣张跋扈的舰长确实有点过人之处。
吴宇闲着无聊,到舰长室里翻腾出两本记录打发时间,一本是“坚如”舰的航海日志,一本是那个狂妄舰长的日常笔记。就着驾驶舱中昏暗的灯光,吴宇看到了这个时期民国海军的真实面目。
不可否认这个时代喝过点墨水的人都写了一手漂亮的好字(说错了,应该是喝墨汁),打开航海日志一看,吴宇对舰长的一手蝇头小楷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字字铁划银勾不说,工整洁净的页面简直就跟印刷的字帖一样。虽说吴宇从小时候就被逼练过欧阳询的九成宫礼泉铭和颜真卿的颜勤礼碑,可经过时代的洗礼,吴宇早已习惯了以电脑代笔,这时候看到如此漂亮的楷书,吴宇简直要把它当成艺术品来观赏了。
根据航海日志上的记录,“坚如”舰是艘下海不到六个月的新舰,仅执行过四次海航任务。一次是试航,一次是为期10天的长航。不过由于舰长李瑟珥的严格训练,该舰在接受考核时的演习上成绩优异,受到了时任国民党海军第四舰队司令陈策将军的嘉奖,这也就是第三次海航。这第四次海航任务,就是到海南的月亮湾至大洲岛一线视察沿海海况(也就是现在的文昌市龙楼镇到万宁市大洲岛一带的海域),没想到刚到琼海海域就遇上了这么档子事,看来这个舰长本想捞点功劳做资本的想法是彻底落空了。
那本日常笔记倒是记载了不少东西,这位名叫李瑟珥的舰长将他的海军生涯记录的很是详细。
李瑟珥,一**八年出生,天津塘沽人。其父原是清朝同治年间举人,家境还算殷实。其母李氏生下他一年多时,恰逢八国联军侵华。侵略军所到之处,杀人放火、奸淫抢劫,无数村镇沦为废墟,天津被烧毁三分之一。李瑟珥的父亲因坚守祖宗留下的产业,不肯离开天津而被杀,其母李氏带着一岁大的李瑟珥逃至山东烟台娘家避难。李氏家中本也是烟台的大户人家,再次出嫁并非难事。奈何李氏自小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育,执意从一而终无意改嫁,只是一味想带大儿子,将李家重整旗鼓、发扬光大。
在李氏的严加管教之下,李瑟珥自幼熟读经书,因家住烟台海军学堂旁,很小的时候就崇拜那些在海上驰骋的将官。随着年龄的增长,李瑟珥从母亲那里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家史,也对中国的海军有了一定的了解。十七岁那年,血气方刚的李瑟珥不顾李氏的反对,考入烟台海军学堂学习。
李瑟珥于1919年毕业后加入北洋政府海军第二舰队,成为“江亨”舰上的一名实习士官。当年恰逢海军部任“江亨”舰长陈世英为领队,以“江亨”、“利捷”,“利绥”、“利川”组成舰队前往黑龙江收复航道主权。年轻的李瑟珥刚出校门便得到了很好的锻炼机会。
陈世英率舰队行至庙街时,遭遇日本军队的炮击(庙街,即是俄国的尼古拉耶夫斯克港,也就是尼港,是俄国在远东的要塞)。自“甲午海战”以来,“雪甲午耻”成了几代中国海军挥之不去的情结。陈世英当即和正在与日本交战的苏联红军联系上,提供弹药帮助打击日本人。
1920年夏,日本人在六艘军舰的掩护下占领了庙街,中国海军四舰撤出后停泊离庙街不远的马街。一天早晨,日本舰队由港口驶入,白俄浅水炮舰亦由上游而下,形成合围中国四舰之势。日舰向我舰射击,炮弹多由烟囱上面飞过。陈世英知这是日舰示威,没有下令还击。不久,日本军舰大部停泊在庙街,小部分驻泊马街。过了一会儿,日本海军几位军官来到“江亨”军舰,其中后来在侵华战争中臭名昭著的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也一同前来,他们指责中**队协助苏联红军打击日军,而后开始四处搜集证据。
中**队做好了拼死抗敌准备。陈世英下令:“各舰都检查舰底水塞,一旦敌舰开炮,我舰尽力对敌,枪弹使尽,即打开舱底水塞,与舰共存亡。”
最后,找不到任何证据的日本方面,竟无理地要求北洋政府开庭审判陈世英。审判庭上日方居然有六人来做审判委员,而中方只有四位审判委员,四艘中**舰舰长和副舰长被逼着坐到被告席上接受审查。审查持续了两个多星期,日本政府又向我国政府提出无理要求,要求必须给陈世英舰长以严厉处分。北洋政府竟又答应了这种非常无理的要求,通令全军,给予陈世英“撤职、永不叙用”的处分。
后来,陈世英将其别号“季良”改作正名,以“陈季良”之名不久后继续在海军界供职,抗战时任海军常务次长兼第一舰队司令,带领中**队与日军血战,负伤。后升任中国海军参谋长,在抗日战争胜利前夕,病逝重庆。
此事过后,李瑟珥因在“江亨”舰上表现优异而被陈季良赏识。1924年,陈季良将李瑟珥调往福州海军飞潜学校学习,准备等他毕业后委以重任。李瑟珥经过实习时和日军的针锋相对,深知陈季良的良苦用心,在学校中发奋图强努力学习,顺利通过了飞机制造、驾驶,潜艇制造、操作,鱼雷制造等学科的考核,于1928年毕业。
毕业时的李瑟珥年仅二十八岁,陈季良的第一舰队中尚无空位,恰逢陈策的第四舰队订购数艘新舰,于是李瑟珥就被调入第四舰队准备接收“坚如”舰,任少校舰长职。
按现代的话来说,这李瑟珥是一个标准的铁血愤青,对小日本的国耻铭记在心,对八国联军的家仇不共戴天!这国耻家仇时刻提醒他要奋发努力,在他严格的要求下,“坚如”舰官兵的技战术水平突飞猛进,个人素质也有了很大的提高。这个年代的军饷一般以银元结算,也有用烟土这种硬通货折算的,自从李瑟珥任舰长以来,连续查处六名烟鬼,将他们驱逐下舰。凡遇发响时用烟土折算的,由他负责出面换回银元发放,“坚如”舰在他的带领下终于成为时下海军唯一一支没有大烟鬼的军舰。
李瑟珥也有自己的郁闷,一是看到自己的国家已经千疮百孔、奄奄一息,可那些政客、军阀却依旧热衷于争权夺利抢地盘。自打八国联军侵华以来,中国人之间的争斗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先是为了民主共和推翻帝制,后又军阀纷争相互残杀,打了几年统一的差不多了吧?这**又冒出来了,**的事情还没搞定,中央政府又冒出来两个来。于是乎大量的金钱物力都被投入到这些斗争中,购枪卖炮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相互间显示自己实力,削弱对手地位的一种手段。这种种的内讧使得李瑟珥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那帮列强自己打起来了(一次大战),这时候那帮政客还不知道抓紧时间休生养息、恢复经济,拉帮结派打起内战却是不亦乐乎。这位少校舰长虽有报国之心,却不知到底该为那个主子保一方平安,平日里空闲时也时常嗟叹国运不济、群魔乱舞。
第二个郁闷是良将无兵,自己国家的舰船吨位小、舰龄长,从实力上讲根本无法与列强相抗衡。有将无兵自古就是兵家大忌,如果关云长没有了青龙偃月刀、张翼德只拿根烧火用的柴火棒,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打不了那么多的胜仗吧?本来在飞潜学校时,李瑟珥对潜艇就十分感兴趣,认为这种神出鬼没的家伙,是对付大型战舰最有威慑力的武器。潜艇小,但鱼雷的攻击力不弱,况且潜艇的制造费用并不是很高,一艘轻巡洋舰的价格,就可以造两到三艘很不错的潜水艇。可惜的是,国民政府连正二八经的轻巡洋舰都没有几艘,更别谈潜艇了。甚至仅有的几所海军院校也是停办的停办合并的合并,难道堂堂中华就养不起一支像样的海军吗?
看到这里,吴宇把手中的记事本合上了,心中大骂那些误人子弟的历史课本。这中国近代史的课本中,根本就没有怎么详细说明这些权力争斗,只是记得书中那一行行一页页的重大纪事以及发生的日期、时间和地点。***,如果没有内讧,哪儿来的那么多屁事啊!想想李瑟珥说的不无道理,不好好发展国民经济、一味争权夺利的民主时代,还真不如一个明君在位的封建王朝。
如果在这个时代里生活下去,将要经历过漫长的国内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在如此纷繁复杂的斗争中想要取得胜利,恐怕也只有毛爷爷和那帮经天纬地的旷世奇才才能完成。
天快要亮了,新一轮的朝霞又铺满的整个东方,吴宇站在驾驶舱的窗台前,哼起了一支童年时经常挂在嘴边的歌:“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他为人民……”
“嘟……嘟……嘟……”前面的拖轮拉响了汽笛,吴宇陶醉的心情一下被打断了。抓起腰间的对讲机赶忙问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拉汽笛做什么?”
“哈哈!喊你们起床尿尿啦!看看无绳电话吧,上面的信号已经有两格啦!”对讲机中传出郑海和调侃的声音。
无绳电话有信号了?也就是说离海岛不远了?我们快要回到岛上了?哦耶!
吴宇按住对讲机的发射键说:“大哥,先不要出声,咱们悄悄地进岛,打枪的不要,到跟前的时候咱俩一起拉汽笛,吓唬吓唬他们!嘻嘻!”
“好嘞!你小子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你都不在乎,就这么办吧!到时候让他们接我上岛,我都快累趴下了!”郑海和对吴宇还能保持开玩笑的心态十分地佩服。
吴宇其实也就是这么个人,心想你们如果都有像自己一样的经历,恐怕这种消极的乐观主义很快就能传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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