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余在一旁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自小沉默寡淡,沉迷于武学和战术,没几个知心的朋友,下人们怕他,将士们敬他,景恒之器重于他,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象钱程这样,死皮赖脸地磨在他身边,整日里和他胡说八道、插科打诨。
这几日和钱程在一起,他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快活的味儿,只是今日他发现钱程并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好友,忽然有种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他想了想插嘴说:“你不是要我教你骑马射箭、剑术拳法吗?怎么光说不练?”
钱程尴尬地说:“这不是你以前不理我,我想着法儿亲近你嘛。”
“什么时候来我府上就是,你这幅模样,只怕碰到了贼人就只有挨打的份儿。”裴子余缓缓地说。
“这不有你们嘛,我每天跟着你们,看还有谁敢来打我的主意。”钱程得意洋洋地说。
“谁敢打钱大人的主意?”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几个人站在雅室的门口,为首的一个锦衣蟒带,面带笑容,神情闲适,定定地看着钱程。
钱程定睛一瞧,依稀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刚想问此人是谁,一旁的荆田玉迎了上去:“怎么这么巧碰上了世子,来来来,一起来喝一杯吧。”
钱程心里一跳,一时之间不知道手脚该往何处放,只是呆呆地看着吴启远,直到景恺之碰了碰她的手臂,这才回过神来,见众人都看着她,不由得呐呐地说:“你们在说什么?我没听见。”
吴启远身后的仆从都露出了忿忿的表情,荆田玉笑着打圆场说:“世子勿要见怪,钱兄今日里去了我们大理寺,审案难免血腥,可能被惊到了。”
吴启远饶有兴趣地说:“荆大人可在审理那桩凶杀案?街头巷尾穿得沸沸扬扬,不知道真凶抓到了没有?”
“田玉,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破,你这大理寺卿的名号可真要砸了。”景恺之也笑着搭腔说。
“此案甚是复杂,案中有案,只怕一时半会还破不了。”荆田玉看向钱程,笑着说,“多亏今日钱兄到大理寺帮我,不然只怕我也走入了死胡同了。对了,我从陛下那里回来之后,到福王府去了,钱兄你走得太早,不然可以一起去凑个热闹。”
钱程呆了数秒,一拍桌子,笑嘻嘻地说:“这等好事居然不喊上我?荆兄你要自罚三杯!”
场面顿时又热络了起来,荆田玉自罚了三杯,几个人坐在一起聊了起来,什么杨尚书家的幺女今日便要出嫁,据说是下嫁一个穷书生;什么外放的地方官要进京述职了,吏部这些日子一定很忙;什么前几日有几家商户跑商去了一趟西域,带来了好些稀罕的东西……
吴启远谈吐斯文,博闻强记,席间谈笑风生,令人如沐春风。闲聊了片刻,他便站了起来:“几位都是人中龙凤,我心景仰,何时有空到世子府一聚,必定扫榻以待。”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仆从为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酒,一仰脖把自己手中那杯干了:“我先干为敬。”
众人举起了杯,正要喝呢,吴启远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说:“哎呀,瞧我这记性,钱大人患了离魂之症,这酒还是少喝为妙,来,快把钱大人的酒换成清茶。”
一旁的仆从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把一杯清茶递到了钱程的手里,钱程一脸的感动,却将清茶放在桌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多谢世子挂牵,不过我这人命贱,想来老天爷也不肯收我,还是当醉且醉吧。”
吴启远也不以为杵,笑着说:“上次送去的药材不知道钱大人用了没有?据说有些奇效。”
钱程心里一跳,思忖了片刻道:“府上的管家正在筛选,劳烦世子破费了。”
“大人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到世子府来。”吴启远的神色看不出半点可疑之处,起身告辞走了。
景恺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之中颇带了几分赞叹:“岭南荒蛮之地,居然有如此才俊,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世子确是凤表龙姿。”荆田玉点头说。
“他……他的人缘看起来很不错。”钱程喃喃地说。
“是啊,世子行事很有分寸,经常举办些赏春宴、书画赏玩、诗词评选的盛会,即不忘和王公贵族来往,也喜欢和文人骚客品评,可谓是八面玲珑之人。”景恺之说着,看了看钱程面前的茶盅,奇道,“咦,你刚才不是还在喝茶吗?怎么他的茶你碰也不碰?”
“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茶里放些什么。”钱程喃喃地道,然后拿起茶盅递给钱多,“去,把它倒了,把杯子还给掌柜的。”
不知怎地,钱多的神情也有些怪异,张了张嘴,嗫嚅了几下,悄无声息地端着茶盅走了。
裴子余定定地看着钱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不喜欢他?为什么?”
钱程挠了挠头,咧开嘴笑了:“糟糕,被你看出来了,会不会得罪世子了?”
裴子余盯着他看了良久,忽尔也微微一笑说:“放心,我也不喜欢他。”
钱程心里一暖,忽然觉得这一团麻一样的现状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用罢晚膳,已经将近戊时,景恺之颇有些意犹未尽,还想着去含香阁风流一下,只是荆田玉颇有些劳累,裴子余不喜烟花之地,钱程也有些心神不属,只好各自散去了。
回府的路上,钱程这才发现钱多一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脸的紧张和惶恐,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大人,我们赶紧回府去,可别出什么意外才是。”钱多的声音有些打颤。
“会有什么意外?”钱程沉声问道。
“大人,你……我……我好像看到那个世子身后跟着的一个侍从……和……那天想杀你的人很象……”钱多哆哆嗦嗦地说。
钱程愣了一下:“你可看清了?怎么可能,你不是说那刺客死了吗?钱平也说把他埋了起来。”
“是的,的确是死了,小人那时候都探过鼻息了。可那刺客的鼻子我记得很清楚,是鹰钩鼻,鼻梁上还有个突起,和今天那人的鼻子一模一样,大人,会不会那刺客借尸还魂了?”钱多往身后看看,一脸的胆战心惊。
“怎么可能!”钱程冷笑一声,大步往钱府走去,或者,她今晚该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破这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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