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田野里谷海翻波,金橙橙的一片,劳作了一季的农民们不畏秋老虎的余威,匆忙的收割着夏粮。镰刀舞动,汗水流淌,人们心中却是异样的甜蜜。今年的年景不错,再加上大皇帝废除了耕牛令等等旧政,身上的担子也小了许多,或许,再交了赋税之后,今年还能有些余粮。
迁到长安去的人,居然人人都分到了一块不小的耕地,可是留在家乡的人,也不错,除了自家的耕地之外,还能去地主家做做佃户,帮地主家种地,多多少少还会有些收益。
有了粮食,没了贪官污吏的巧取豪夺,人们心情也愉悦起来,脸上渐渐绽出了笑容。官道上有达官贵人的马车经过,他们也不再躲躲藏藏,不用再担心无缘无故的被人拉去服徭役。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六十余骑在潼关去往汴京的官道上扬鞭疾驰。除了为首的外,这些人都是一色的青衣短褂,显得异常的干练,他们挂着腰刀,有些人还背着强弓硬弩。一看就知道这行人绝非是寻常出身。
这群人策马扬鞭,眼瞅着就到了西京洛阳。却见对面迎头来了一辆两驾的马车,这马车门帘掀开着,里面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时不时的伸长脖子,翘着头向外张望着。
见了这群骑士之后,这中年人大喜,一手扶着车门,一边探出身子,道:“晋王殿下,晋王殿下,臣魏仁浦在此接驾。”
那为首的骑士拉紧缰绳,看清来人是魏仁浦之后,脸上不由得显出一丝犹疑:“魏兄,你不在东京汴梁陪伴陛下,怎么来到了西京呢?”
这为首的骑士竟然是大周晋王郭荣。自汉隐帝时,郭威挂帅讨伐三镇叛乱,派遣郭荣带兵西进,进剿王景崇之后,郭威、郭荣两父子就天各一方,有四年时间没有见面了。前一阵子,郭威偶得风寒,精神有些不济,所以下诏召见郭荣进京。
魏仁浦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郭荣面前施礼道:“王爷,微臣奉陛下圣谕,特阻止王爷进京。”
郭荣瞥了魏仁浦一眼,见魏仁浦面带笑容,神色正常,这才稍稍放心,他大手一挥,跟来的六十余人“唰”的一下,便散了开去,将郭荣和魏仁浦不偏不倚的围在了中间,郭威沉声问道:“父皇身体有恙,再次急招我进京,为何我还没到西京,就又下诏阻我进京呢?圣旨在哪里,我要亲眼看看。”
这么诡异的事情,难怪郭荣极为慎重了。也幸好来的人是郭荣的心腹好友魏仁浦,要是别的大臣,即便拿出圣旨,郭荣肯不肯听,那还两说呢。郭荣可不是刘表的大儿子刘琦。魏仁浦拿出圣旨,递给了郭荣:“王爷,这是陛下的圣旨,请您详看。”
郭荣接过明黄绸子的圣旨,仔细的看了一遍:“父皇的病已经好了吗?”这圣旨上写得甚是温馨,郭威说自己身体已经康复了,我儿就不用来京觐见了,还是抓紧时间筹措关中事务吧。可是,圣旨只是个物什,到底内情是什么样子的,谁也说不清楚。
魏仁浦也明白郭荣的担心,他说道:“我出京之前,曾经见过陛下,陛下精神大好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也曾详细问过太医,太医们也说,陛下只不过是风寒入体,现在用了药,身子已经无碍了。”
郭荣默然不语,虽然现在郭威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俗话都说:夜长梦多。在一切未定之时,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魏仁浦说道:“王爷,陛下身体无碍,您可以放心了。事实上,从陛下急招殿下入京一事,可以看的出来,圣意何在了。现在有资格承继大统的人,无非是晋王和李将军了。两位都不在京城,陛下一生病就急招殿下入京,却不召见李将军,可见王爷已经是陛下心中默许的继承人了!”
这话,郭荣不是不明白。可是,利益攸关之时,又有几个人能保持平和的心情呢?郭荣沉默了一下,又问道:“王枢密使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魏仁浦一笑:“王爷大可放心。王峻活不长了。”
郭荣和王峻没什么矛盾,可就像关羽死活看不上刘封一样,郭威的这个铁哥们是死活看不上郭荣,总是千方百计的阻止郭荣进京为官。
“王爷,您想必听说了,前一阵子,王峻不是接连上书陛下,请求解除自己的枢密使职位,想做一个逍遥散人。”魏仁浦解释道。
郭荣忍不住冷笑一声:“王峻骄傲跋扈,他明着是请辞枢密使职务,实际上恐怕是在试探陛下吧。陛下不是已经派人挽留他了吗?”说起王峻,郭荣心里不免有火。王峻官高爵显,又管着枢密院,对郭荣帐下高怀亮等人拼命的打压,就是不愿意提拔他们。不仅如此,王峻和郭威的旧将郑仁诲、向训等人也是矛盾重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半个月前王峻请辞枢密使要告老还乡,郭威不同意,可王峻就在家里呆着,死活不去枢密院上班。郭威没有办法派王峻的好友枢密直学士陈同去探寻王峻的心事,并且郭威还表示,老王你再不出来,朕就亲自去你府上相请。
枢密直学士陈同到王峻府上转了一圈,回报郭威道:“陛下,经过臣的劝说,王大人离官去职的主意已经松动了,如果陛下亲自去王府相请,想必王大人已经会复出的。”
郭威念在兄弟情分上,就准备车架,要去王府相请,走到半路上,王峻飞马赶到,说什么不敢劳动陛下大驾,陛下如此厚爱微臣,臣自当肝脑涂地。看起来,王峻是在拍马屁,可事实上,皇帝亲自去大臣家里请人出山,这可罕见啊。大家都知道刘备三顾茅庐,可那是因为刘备当时穷困潦倒,等他发达起来,可没再寻访过什么人。而现在的郭威可是堂堂正正的开国皇帝啊。
这场闹剧,往好了说,郭威最多最多是留下一个重情义的名声,可王峻则完全不同,通过这件事,他把郭威玩弄于股掌之间,使自己的权势大增。
王峻的这种行为,在郭荣看来,那完全就是对皇权的挑战了,如果听之任之,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他处在皇子这个位置上,要对付王峻这样的朝臣,却是有很多顾忌的。这会儿听说,王峻有可能得不偿失,郭荣马上追问道:“魏兄,此话是从何讲起啊?”
“王爷,王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试探陛下的心意,可是他也怕陛下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请求,那个时候,王峻不就得不偿失了吗?于是,王峻在请辞的同时,还悄悄向各地的节度使们写密信,要求他们保荐自己。让陛下无法罢免自己的官职。”
“写密信?”郭荣一愣,片刻之后,他不仅莞尔一笑:“王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种事情怎么能用密信呢?莫非各个藩镇的节度使将王峻的密信呈了陛下了吗?”
“王爷所料不错。我听宫中的太监说道,陛下得报之后大惊失色……嘿嘿……王峻的日子不长了。”魏仁浦说道。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那汴京城,我就不去了。我不去汴京,王峻就会更加的肆无忌惮,父皇对王峻的猜忌就越大,王峻不倒霉都不行。魏兄,你在汴京要时刻主意汴京的形势,如果有什么变化,一定要快马送到长安来!”
“王爷放心,微臣的一双眼睛会睁得大大的,替王爷看着王峻!”
郭荣哈哈一笑,拍了拍魏仁浦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回长安了。”
“王爷且慢。您奉旨而来,又奉旨而去,在公事来说,本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从私谊上来看,陛下和王爷乃是父子,哪有父亲生病,儿子连封慰问的书信都不写一封的呢?”魏仁浦拦着郭荣道。
郭荣马上就明白了魏仁浦的意思,见魏仁浦从马车中拿出笔墨纸砚,他接了过来,略略思考了一下,挥毫写了一封书信。写完之后,又对魏仁浦说道:“我此来匆忙,魏兄可以在洛阳买些瓜果特产,替我送于陛下。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
郭荣说着,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两天前郭荣见到父亲的圣旨,见圣旨中催促之意甚急,当下还以为郭威发生了什么不测,只顾得打马扬鞭,拼命地往汴京赶,却没想太多。虽然王峻权力很大,可是汴京城防的军队却有郭荣的亲信,所以,郭荣也不惧怕。
等送走了魏仁浦,郭荣一行才转身返回长安。他到了潼关之后,方才和悄悄转移到潼关一带的石守信部一起返回长安。
回到自己的王府,一杯茶还没有喝上呢,王朴就请求觐见,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根据蜀中的探子回报,楚蜀两国很有很有可能联合北伐。
新军刚刚组建,虽然还没有怎么训练,可毕竟这些人是从军队中抽调的强壮之士,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不过,蜀国既然敢出兵关中,那么就一定要打一场打胜仗,让蜀国心生畏惧,从此再也不敢骚扰关中才行。这么看来,打仗的军队还是要用训练有素的白衣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