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年代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地底

从三重塔之巅到山峦之底。

希兰度残缺不全的身体在冲击中撞得粉碎，在那一瞬间他的灵魂离壳而出，宣告着他**的彻底死亡。整座三重塔的地底已经被挖空，他的尸体跌入了巨大的地底空洞中，沿着曲折甬道向下滚动，沿途挟裹着无数碎石砂砾。

地下已经被改造成了极其巨大的施工场地，密密麻麻的奴隶们抬头望着空洞上方，三重塔的倾斜也导致地底立柱结构性扭曲，摇摇欲坠，整个空穴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希兰度的灵魂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尸身滚入地底，直到撞到一块岩石方才停下。周围四通八达，越靠近三重塔正下方的地方灯火越多，人们推车的声音、议论和吵嚷的声音此起彼伏，相比之下，一具尸体带来的窸窣动静还算不上什么。

周围水声潺潺，似有地下河流涌动。

他漂浮在自己的尸体上，感到一阵可悲，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未来，都已经画上终点。

这就是饱经折磨，反抗龙之国的希兰度的下场吧。头颅粉碎，浑身染血，四肢歪曲扭斜，头发脏乱，浑身染着尘土，身无长物，不名一文。

到头来他们说的才是对的啊……就不应该试图反抗龙之国，他们能做到一切，只要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一定能得到。龙之威势，不可阻挡。

少了点什么。

希兰度审视着自己的躯体，他携带着那些他沿途收集的所有法宝，唯独缺少了……

大地之藤。

这是何等的百密一疏，他分明嘱托伊内斯塔将他的所有装备都秘密送入圣所，但大地之藤！最重要的一件宝物，能够让他用圣山之锋施展远程进攻的大地之藤，如果三重塔一战他有圣藤在手，起码利亚姆必死无疑。

这就是被复仇怒火遮盖双眼的下场吧。但伊内斯塔……伊内斯塔……来自他的背叛让希兰度感到如鲠在喉。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证明了希兰度的失败。他在和龙之国的斗争中一败涂地。

今后恐怕都要以这种鬼魂的形态存在了，希兰度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引召力，来自幽冥深处。他看到地下施工场内，许多奴隶的冤魂正在缓缓往下沉去，和引力的方向一模一样。大概那就是死后世界。

“你也死啦。”一个奴隶的鬼魂抱着手飞到希兰度身旁。

“啊，是啊。”希兰度无奈地回应。

“我其实观察你很久了，就是想看你什么时候死。我看着你进入瑞安尼亚，看着你走过竞技场，看着你去剧院，看着你潜入龙座圣所，一路上的种种……我都见到了。”

“没必要吧……”

“其实吧，我活着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试图反抗这不公平的世道，我觉得我的生命太悲惨了，而它本不应该如此。”奴隶样的鬼魂有着模糊的面容，声音冰冷空灵，“但我发现我做的都是无用功，最后还是只能认命。我在世间不甘徘徊了许久，我还觉得你似乎能证明我是错的，但实际上，我是对的。一切都是事先注定的，龙之国就是要在这世代横行霸道，威压一切。”

“啊……或许是吧……”希兰度颇感悲凉。

“不过你还是有些值得夸耀的地方——你的人生比我还有趣些，你遇上过许多羁绊，许多好玩的人和事情。”

“对。”希兰度心中感到一丝热切，“是啊。许多人。”

“但你现在已经死了，该放下了，走吧。”

“……”

“我们一起去死后世界吧，路上有个照应。就不知道死后会转生成什么东西。”鬼魂朝下飘去，“你有什么想法？我死后想当一只鸟，可以自由飞翔！”

“我啊，我想当一只蜉蝣，简单而美好……”希兰度抱着手，也随着奴隶的鬼魂往下沉，顺着那股引力流去，“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有些事情，只能下辈子再做了……”

就在这时，希兰度的“尸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希兰度的灵魂已经沉入大地之中，但是它的灵魂视野仍然能清晰地感知到远处的情况。在上方，希兰度“尸体”中，一粒半消化的红色种子正散逸成无数流光，涌向希兰度身体四肢百骸，随着这生命之种力量的激活，他本已停止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骨头的裂痕逐渐愈合，大脑中的神经网络慢慢被激活，整具身体的生机在逐渐恢复。

“草。”希兰度的灵魂赶紧往上方的大岩洞游去。

“喂，你去哪，死后世界在下面。”鬼魂赶紧招手。“你不是说要当蜉蝣吗？”

“蜉蝣个鬼！”希兰度伸手往自己的“尸体”够去，“当人多自在。”

“你回去还要面对那些破事的！”鬼魂抱怨着，“下辈子再来也行啊，你还想再输一次吗？”

希兰度感到一阵麻木。是啊，回去又如何，难道给他第二次机会，他就能反败为胜吗？面对那么多强大的敌人，列位冠军依次登场给他带来的压力仍然历历在目。

但……

“我本就是一无所有之人。”希兰度伸手接触自己的身体，感受自己的灵魂重新与**归位，“再输一次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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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中希兰度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还是疼，浑身还是疼，但希兰度看着自己肮脏的双手，这真实的触感，他活下来了，他仍然活着！即便身处在这三重塔之底，仍然位于龙之国险恶的腹地，但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他抬头看着，上方的亮光依稀可以看见影子和声响，他撞破地面，跌入三重塔的地下空洞，他们绝不可能毫无察觉，一定会来继续搜查他的。

他又听到了周围的水声，附近应当有水，如果有水流的话，应该能掩盖他的气息……

咬紧牙关，希兰度做出了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迅速地解开自己身上所有的装备和饰品，将它们散落在地上，连围挡布也拆掉，大口将嘴里的血水与碎肉吐到地上，随后擦了擦嘴，连圣山之锋也顾不上带，赶紧往水声传来的方向赤脚跑去。

脚踩着那些粗糙砂石硌得生疼，但希兰度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不多时他就走近一条汹涌流动的地下大河，漆黑一片，从水声拍击岩壁的动静可以判断出它的宽度，几乎像是座溶洞湖。

他不声不响地走入水中，自如地游动起来，随后紧贴着潮湿的岩壁，聆听外面的动静。他全身都浸泡在水中，确保阻绝气息的散布。

“在这！”希兰度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逆贼在这。”

“在什么，他跑了！”希兰度听出克莱蒙特的声音，“他——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总不成他摔成了一团气体。”有人这么说，“他一定用什么手段逃走了。”

“塞勒斯……如果你把他交给我处刑，他早就人头落地。”那沙哑声音继续言说，“……现在可好……”

“住口！”塞勒斯暴怒地回应，“我本驻守圣堂密室，克莱蒙特保卫利亚姆大人，你们诸位协防圣所。现在可好？现在可好？！让人轻松混入三重塔，你教我们怎么与圣神交代。”

“塔西特斯在急救利亚姆大人了，他一定会好过来的。”希兰度听到女人的声音，“大家别着急。我们其实也不能说袭击者尸骨无存，这不是有他身上的东西吗？看看这个……”

“半人马的冠军头带，陨金矛，无幻藤护符……这家伙怎么有这么多宝物。”有个男人说话。

“这个‘希兰度’……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要被处死，以儆效尤。”

“……我闻到气味了。”塞勒斯忽然出声，“往这边。”

他引着其他冠军朝希兰度藏身的地下水潭方向走去，脚步声逐渐靠近。

希兰度一惊，立即翻身下潜，沉入水潭深处。

“有什么东西潜了下去。”龙血者五感惊人，当即听到动静，“他在水下！”

“赶紧追！”

咻——

黑暗中响起剑刃出鞘的细响，剑芒照亮地底甬道，映得水潭上明亮无比。希兰度在水下一动不动，憋着气息，被长剑劈出的气流割开水面，发出溅水的哗啦巨响，若是这一击命中希兰度，以他现在的状况，只怕会当场割断。

“下水去抓他，我们来。”岸上响起龙血者们卸除衣甲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恶龙化身时传出的骨头与血肉嘎嘣变化的动静。

龙血冠军的恶龙变化显然更加致命和熟练，他们踩踏地底沙岸的声音不断靠近，黑暗中亮起它们似乎能发出荧光的竖瞳邪眼，恐怖无比。

扑通……冠军之龙下水了。

听着他们在水中游动的声音，希兰度感到头皮发麻，气息憋紧欲绝，窒息带来的滞涨感让他觉得越来越恶心，他拼命地想要呼吸，想要新鲜空气。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种基础的生理需求不断折磨着他仍然没有恢复完全的身心。

他必须呼吸！但他不能动。一旦搅动水流，龙血者们就能察觉到他的位置。

巨大的恐怖攥住希兰度的心脏。

第二次失败，很快就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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