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男孩子内心最深处都一个顶天立地的奥特曼,正义、伟岸、把拯救地球当做毕生奋斗,打击犯罪举重若轻,英雄情结,每个人都有,迹部景吾也不例外。
当然,小男孩的梦想只是梦想,正如同‘奥特曼’不过是商业幌子,这世界也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大公无私,‘正义’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彷如笑话般苍白无力。
自小接受的家族精英式教育,过早接触现实社会的迹部景吾很清楚这一事实,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把三条樱子归集到‘邪恶化身小怪兽’这一范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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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真•怪兽]三条樱子,迹部景吾其实很不愿意和她有什么交集,可惜,事与愿违…
远足时发生的那件事也就罢了,反正日吉若行事自有分寸,迹部景吾相信自家优秀的后辈是有能力从三条樱子的魔爪下保全自己,至少从武力方面。
三条樱子脑子再怎么好用,对上放眼全国都没几人是对手的日吉若,嗯~鹿死谁手还有待商榷不是吗?
迹部景吾烦恼的是三条樱子口中的‘交换杀妻’ ————初一听是异想天开的设想,可是比照‘生成姬’事件里三条樱子堪称妖异的行为模式,迹部景吾觉得…或许应该顺着她的思维追查下去。
而做出此番决定也并不是迹部景吾的正义感有多么强烈,而是大冢浩次那个人恰好是他最近调查的公款亏空事件里的主角。
可惜,当迹部景吾透过渠道把设想交给警方,经过严密调查,大冢浩次的嫌疑被排除,更不妙的是,集团内部有不知哪里来的谣言,隐约竟是在指责有谁将‘因丧妻而悲痛欲绝’的大冢浩次推出来做替罪羔羊。
还有风声说大冢浩次的亏空公款不过是派系倾轧闹出来的栽赃事件。
以上这些谣言,迹部景吾虽然可以嗤之以鼻,但同时也被激出几丝火气————大冢浩次不过是长辈给他的试炼石,调查一开始他就料到会发生类似事件,或许没有谁和大冢浩次同流合污,想借此次事件兴风作浪却绝对不少。
作为一个庞大财团培养的继承人,如果不能掌握底下错综复杂局面,并且顺势反击,将来又怎么驾驭整个集团?
迹部景吾抱着无论如何也不肯善罢甘休的心理,追根究底;然而,他却没剩多少时间,千叶警方那里必须大冢浩次亲自回去处理,集团内部也已经打草惊蛇。
眼看情势朝着自己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发展,饶是镇定如迹部景吾也多少焦躁起来,所以他才会选个时间堵住三条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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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景吾不怎么了解三条樱子的为人心性,但是…此时这种局面下,他颇希望能借用她慎密到诡谲的分析能力。
好的领导者不需要全知全能,只需要将周遭资源恰到好处的物尽其用,三条樱子是‘邪恶化身’也没关系,他不需要她为自己杀人放火,只是想从她那里听到一些提议,如此而已。
做好准备之后,迹部景吾把三条樱子带去预订的餐厅。
接下来一切发展得很顺利,也可以说磕磕碰碰;前者是因为结果正如迹部景吾预计,后者却是他再次惊讶于三条樱子可怕的分析能力。
他不过无意间透露些信息,三条樱子就能举一反三,将一切猜得八/九不离十————即便是彼此立场不同,迹部景吾仍是要赞赏那女生的能力。
真可惜…霎时间心头浮现的感叹,迹部景吾自己也不知道是其中惋惜的成分有几分。
这么说吧——三条樱子的行事其实很出乎意料,他一直防备她如‘生成姬’事件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将判断的两名凶手送下黄泉,没想到她按兵不动,竟象是事不关己。
迹部景吾原以为面前这女人是对正义吹毛求疵到有洁癖的人,一番谈话下来,他才发现自己许是看错了。
三条樱子很矛盾,但绝不是嫉恶如仇,她反倒更接近冥户亮和日吉若口中‘捉摸不定、仅凭喜恶行事’的人种。
不过算了,迹部景吾没兴趣分析三条樱子究竟怎么个反复无常法,只要她肯涉入两桩入室抢劫案调查,他自己的目的达到就行。
相信三条樱子会为他和警方带来惊喜,并且打破大冢浩次那件事的胶着状态————虽然不知为什么,迹部景吾就是如此肯定自己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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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三条樱子所言,一番迂回交锋过后,迹部景吾从对方眼中看到明确答复————她答应他追查下去,虽然表情仍是漫不经心。
之后借着手中杯子的遮挡她翻个白眼,“不要随意给人下定义啊喂!你了解我什么啊?”嘀嘀咕咕的语气颇有些不满,眼神却是平和。
直到此刻迹部景吾方才松懈下来,强自保持不动声色模样,拈起杯子呷了口花茶,微笑。
————他其实一直在防备,但这不能怪他,实在是坐在他对面的,外貌看似怯懦的这女生内里过于危险。
而他在远足结束同乘一部车那天也领教过,彼时她脸上带着形容不上来的乖戾气息,令得迹部景吾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几乎想也没想就一拳打过去,那是对危机的条件反射。
那也是迹部景吾一帆风顺的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压迫与恐惧————所以他知道,和三条樱子合作就彷如在赤脚在剃刀上跳舞,除却刺激,或许还有死神随行。
靠上椅背不着痕迹的稍做舒展,迹部景吾轻轻吐出一口气,“事情结束之前要麻烦你,嗯~放学后你到网球部来,我取些警方的资料给你。”
最后看了眼对面的三条樱子,微微下垂的眼睫遮去灰紫凤眸内,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边说边抬手撑住桌面起身,“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
…离开…
话未出口,身形猛地一僵,迹部景吾微皱眉头,眼底有深深的不可置信————他竟然浑身使不上力?!
一时间惊疑不定,迹部景吾甩了甩头却发现视线逐渐暗下来,绵软的无力感很快在四肢蔓延开,脑子随即陷入混沌。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迹部景吾后知后觉的品尝到舌尖上有一种轻微的,令人难以察觉的麻木…
那是…掩藏在浓郁玫瑰花香背后的淡淡苦涩…被下药了!糟糕!他的保镖们被吩咐不允许进来打扰,可恶!竟然有人将时机把握得这般巧妙!
他此次算是自作自受吧?迹部景吾苦笑一声,脑海残余的最后一丝清醒被迷雾迅速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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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的瞬间,迹部景吾就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浑身瘫软,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仍是有残余的眩晕,周遭绝对陌生的环境…这一切都说明了他被人下药绑架的事实。
是他大意了!迹部景吾眯了眯眼,并没有因为浑身无力而惊慌失措,反而磨蹭着支起身体,靠着后方,极目打量四周。
目测应该极狭小的空间,没有多少光线,也没有通风口,空气沉闷,带了些日久年深的萧瑟味道,角落似乎零散堆放些许杂物,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只是一坨坨阴影。
微微挣了挣就感觉到他的嘴用胶带贴着,只允许发出模糊不清的单音,压在背后的手腕是金属的冰凉触感,应该是被手铐铐住,双脚也是同样待遇,只不过是绳索。
垂下眼眸,迹部景吾无声的笑笑————很精密的安排,想必他身上所有的通讯用品都被搜括一空了吧?
而且,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绑架他一事的人,除却计划周全,情报来源也甚是精确,他的身边应该潜伏着内线,或许是保镖也或许是…近身的什么人,若非如此,绑匪又如何能够在避过他周遭严密保护?
迹部景吾仰起头,眼底的愤怒忽然消失,转为冷冷的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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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心头飞快滑过无数种假设,眼底光芒流转复又收起,迹部景吾将自己往墙上挪动几下,选出一个较为好过点的姿势,屏息,侧耳聆听起来。
此刻当务之急不是分析,所有焦躁、惊惶都不被允许,只有镇定自若,方才有机会获救或者自救,迹部景吾接受过此方面的训练,只是托自家集团严密保护的福从未有幸实践罢了。
眼前是一片蒙昧的昏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又慢加快,逐渐趋于剧烈,除此之外…凤眸微微睁大,迹部景吾扭头望向寂静中发出异样动静的位置。
那是一处角落,黑黝黝的象是有东西堆积,许是镇定下来的缘故,他听到不属于自己的绵长呼吸,伴随着悉悉索索的,不知什么东西摩擦的声响。
是什么?顷刻间有无数种莫名其妙的揣测滑过脑海,每一种都是令人浑身僵硬的猜想。
咻——咻——咻——,极细微的呼吸声渐渐急促…
迹部景吾的瞳孔微微收缩,紧张之下耳涡内血液的鸣响变得清晰起来,以至于他错过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直等到这间密室的出入口被吱呀一声打开才发现…绑匪出现了。
来人的身影堵住门框,背朝着光只看得见一个健壮、高大的轮廓…眯了眯眼,待要辨认清楚却见那人抬起一手按在门侧的墙上,下一秒,眼前亮起光芒。
骤然明亮起来的光景反而、令人难以适从,暴露在光线中的双眼微微刺痛,闭了闭眼略微适应之后,迹部景吾睁大眼睛,凝神看着来人。
是一名壮硕的中年男子,衣着打扮略显落魄,估计是属于社会中下层阶级,眼神粗野而狂躁,身上不带任何遮掩之物,整张脸大刺刺露在外面。
看到这里,迹部景吾的心沉下来————原本估计的,百分之五十的撕票结论,此刻被对方毫无遮挡的姿态提高到百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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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没有说话,咧开嘴角无声的狞笑,神情似是随时准备撕碎猎物咽喉的野兽;静静看了迹部景吾几秒钟,他忽的将头扭到另一边的角落。
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迹部景吾猛地一愣————那处是他原以为藏着什么东西的角落…三条樱子被捆成一团,货物似的丢在那里。
男子竟象是找到目标,抬脚就朝着那里走过去,而恰在此时,原本面朝着迹部景吾,却双眸紧闭的三条樱子缓缓睁开眼睛。
‘住手!别碰她!’迹部景吾又急又怒,身体挣扎几下瘫倒在地,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狼狈到何种程度,虫子般蠕动着一路挪过去。
那些接受训练时看过的凄惨画面玩笑般浮现在脑海中————遭遇绑架的受害者,被惨无人道肆意伤害…
说不害怕是自我安慰,不论再如何早熟,迹部景吾仍只是未成年的孩子,生死攸关哪还能保持镇定?可是…教导他的人再如何叮嘱不能惹怒绑匪,他也不能坐视三条樱子遭遇什么可怕对待。
她是女孩子,再怎么心思诡谲也是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而他是男生,本应该保护弱者…
混蛋!别碰她!凤眸睁到目眦欲裂,脸颊磨蹭粗糙地面刺刺的痛,迹部景吾从喉咙里发出怒到极点的低吼。
男子走到三条樱子身前,缓缓蹲□,随即象是想到什么,偏过头扫了一眼过来,脸上带着快意而疯狂的表情。
那眼神凶野、狰狞,歪曲的嘴角透出得意的炫耀————仿佛是无声嘲笑他的徒劳。
迹部景吾眼睁睁看着男子粗长的手指攥住三条樱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