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听不到任何忏悔,只需要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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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莺啼花乱,她站在枝叶摇曳的光影下惨淡得不成人形,下/身有刺目嫣红涟漪般荡漾开来,青紫的脸庞却绽出奇异微笑。
在我伸出手即将碰触到她那一瞬那,浅薄影子往后退到更深的阴暗处,变了形的身躯深深折腰,似是叹息般的声线掠过耳际。
‘多谢了~’
————光影绰绰里,女孩子直起腰身,几秒钟前狰狞破碎的容颜悄然恢复,她露出极是温婉的笑靥,模糊身影自此颓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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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和璎珞低垂的水晶灯;我从被子里抽出手揉揉额角,脑海中飞速交替的混沌梦境被逐渐清晰的现实掩盖。
“不客气。”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如是回答,虽然晚了一步。
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自床上半坐起来,抱着被子,目光环视一圈,又眨了眨眼睛。
晨光透过窗帘缝淌入,在墙上溅出浅浅光晕,视野所见是入睡前的景物,三条樱子这十几年来没太大变化,本该熟悉,对于刚睡醒的我来说却无比陌生的房间摆设。
怔忡良久,我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下地,抹了把脸,步履蹒跚走出房间。
昨儿梦见吉野小夜子…许是她终于得偿所愿,然后决定不再骚扰我?嗯~也好,但愿她真的从此安息,我也好摆脱这段时间扰得我夜不安寐的暴躁情绪。
有些结局注定无可挽回,我出手也不过是被她扰得不耐烦进而迁怒,反正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谁撞到我手上只能怪自己命运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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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房门,客厅里弥漫着晨曦特有的冷清,家具蒙上灰也似的模糊;摇摇晃晃掠过客厅,我抽空转头对着钉在墙壁中央的置物架扯高嘴角。
“早上好。”
我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客厅里漾开,回应是置物架中央摆放的相框玻璃折射出的天光。
越过那面墙的时候,相框玻璃的反光变化了角度,眼角余光闪过藏在相框里那一家三口的合影,行进中的步伐一顿,我走近几步,靠过去盯着照片出神。
相貌平凡的中年夫妻,与继承双亲容貌的女童,三个人正对着镜头露出淡淡的笑意,眉梢眼角溢满安定祥和。
细细端详照片中那张稚嫩的脸庞,我挑了挑眉。
她笑得很腼腆,未经风霜的无邪令得原本有些阴沉的眉眼开朗许多,与近日来在镜子中见到的自己判若两人。
想想也是,照片一角的拍摄时间显示彼时风平浪静,她的双亲尚未因意外身故,她还是被娇养呵护的千金,自然笑得幸福。
不象现在,披着同样外皮的我内心已接近腐朽。
慢吞吞地伸手将相框玻璃上蒙的灰尘擦拭干净,我收回手掌,摇摇头,把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抛诸脑后,转身继续自己的梳洗大业。
有所得必有所失,家境富裕,孑然一身,更没有晋江大热宅斗宫斗豪门的标签,我再不知足会遭天打雷劈的诶~
说起来…果然还是找时间去寺庙一趟吧?说我迷信也好,为相片里的三个人做场法事,嗯~再加上吉野小夜子。
无论如何求个心安。
再者,我多少也是要感谢吉野小夜子的,才刚变成三条樱子不久就碰到她那摊子事,一忙乱下来,连胡思乱想的功夫也没有,等到尘埃落定…现在竟是泰然自若了。
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忙得焦头烂额,还真是一点也没错。
最困难的阶段都安全过渡了,相信三条樱子(伪)的小日子会越来越滋润嗷嗷嗷~
我含着牙刷掐拳,得有多好命才碰到亲妈属性的作者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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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的好心情持续到出门上学,于是,我笑眯眯的要求司机把车开到附近地铁站,决定偶尔走一走平民路线。
这片地区的地铁站距离三条家有十几分钟车程。
抵达之后,司机因为不放心还特地买票跟着我进到站台,絮絮叨叨交代诸如‘不能坐过站’啦~‘小心碰到电车之狼’啦~之类的话,临上车前他从站台上点出几搓人让我‘紧跟着穿同样校服的不要自己乱跑’。
我捣头如蒜,然后混在人群里走进车厢,站稳之回头对着紧闭车门外的男子挥手。
不管怎么说,被人这般忧心忡忡还是很窝心的,虽然司机大叔…他多虑了,地铁高峰期非礼事件是屡有耳闻,放到我身上就…
没多久,地铁无声而高速行驶,窗外的风景渐渐由慢加快向后掠过,最后化为直线状。
车厢内,我如爬虫一般在夹缝中逡游得很顺畅,面目模糊目光猥亵的中年男子在我无意间靠近时退开,让我深刻领会一把自己的杀伤力。
看吧看吧~我就说司机大叔想多了,第n次被人让道后,我嘴角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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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挤到略为宽松些的地方,松了口气,我停下来抬手去够顶部垂落的拉环,站稳身形,目光在周遭游移一圈,冷不防就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碰个正着。
正前方座位上,一张肉嘟嘟的脸从年轻女子的臂弯探出脑袋。
悄悄摸了把自己的脸,我对着小不点扯了扯嘴角————
那孩子怔怔看了我许久,然后猛地转身藏进妈妈怀抱,一会儿又扭过头怯生生瞟了我一眼、又一眼,最后象是确定了什么嘴角绽开一朵羞涩笑靥。
朝阳透过高速飞驰的车厢玻璃窗投射到那对母子身上,大小两张脸庞偎在一起,看上去异常温馨;我眯了眯眼,只觉得心情忽然舒畅起来。
很好!相由心生这句话果然很有道理,心态调整好,我想自己应该不会惹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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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晃进教室,迎接我的依旧是一室嘈杂之音,较之昨天气氛显得颇热烈,当然,那是因为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
五月底最后一周,也就是明天,冰帝国中部将进行远足活动,按照惯例,国中部会把所有学号打乱随机分成每三人一组,三个年级各一名,高年级学长学姐照顾低一届学弟学妹,依次类推,小组由三年级直接负责。
今天是公布名单的日子,大家的心情自然是很激动的,因为不知道会和谁凑成对,特别是一二年级,因为冰帝行情最好的男生大部分都集中在三年级啊喂!
把书包放进抽屉的时候,和前桌女生打个招呼,我装作不以为意的扭过头,视线落在教室后方某个角落,顿了顿,收回。
深褐马尾辫的主人安坐在教室一隅,脊背挺拔,侧脸线条看起来呃~喜怒难辨,这满室喧嚣,他竟是置身事外的淡漠。
看起来…真有点不习惯。
我抿抿嘴角,低头整理起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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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把网址发给冥户亮,他对我就视而不见,也不知道是内容把他吓着,还是那些上帝视角神逻辑把他雷得不轻。
唔——可那不能怪我对不对?我日记都写不好更不用说写小说,玛丽苏天雷是必须的喂!
总之那天之后我和他连眼神接触都甚少,更别提网球部一行人,偶尔不小心遇到,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我琢磨着若不是网球部正选之间没秘密可言,就是有谁耳提面命要躲着我。
不过算了,反正本来就没多少交集,被打上‘内有恶犬勿入’的标签神马的,我个人表示那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真的。
我没后悔过对冥户亮解释那么多,无论如何都要有交代的,就当是给吉野小夜子,或许再加一些自鸣得意?
至于警察方面,我根本不担心被追究。
要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哟~
放下手中的具盒,我埋头得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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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在万众期待气氛中悠然响起,没过多久,班导英伟的身姿站到讲台前,目光堪堪环视一周,教室里立刻就安静下来。
许是很明白众人翘首以盼的心情,班导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走下讲台,把一叠纸张分到每个小组最前端的人手里,随后让同学们各自往后传递。
等前桌把表格递给我的时候,先一步拿到手的同学们已经交头接耳,有的惊呼有的哀怨,教室里顿时热火朝天。
低头就着一行行白纸黑字找了半天,我终于从中寻到三条樱子的学号,正要研究相关联的两名学弟或者学妹的号码,桌面就被敲得咚咚响。
于是,我分出心思, “怎么?”
前桌姑娘脸涨得通红,猛地把攥在指尖的名单凑到我鼻子底下,语气仿佛中了五百万大奖的兴奋,“三条,你和网球部的日吉若一组啊啊啊!”
她一嗓子嚎得我虎躯一震————什么?!
我瞪大眼睛,没来得及消化前桌姑娘爆出来的惊喜,她又猛地把手拍在桌面上,“一年级的是月森瞳哦~”
“呐~三条!”边说边倾身凑得更近,目光闪闪发亮,“帮我拿到月森瞳的签名!拜托了!”
………
那么…月森瞳是谁?还有…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学号的身份?
我抽搐着嘴角,忙不迭点头打发掉前桌姑娘,虽然云里雾里,可如果我回绝,看她的样子象是要揍我?嗯~做人要识时务,还是答应了先。
这段插曲没多久就被班导颇具威胁力的眼神镇压掉,同学们乖乖的收起分组表,正襟而坐的开始上课。
当然,余波也是有,课间、午休多的是聚在一起讨论的同学,收获无数各异眼神之后我也从中了解到前桌诡异表现的缘由。
日吉若就不用说了,网球部最有潜力的新人,长得又俊秀,多的是关注他的视线,什么学号生日血型口味,随便拖个女生打听都能如数家珍。
至于月森瞳,她却是最近当红的偶像组合成员,在冰帝有不少粉丝,我的前桌恰是之一。
班上女生闲谈的时候,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话里话外竟是有点同情,我想或许是…觉得三条樱子会被两名低年级的压得气势全无?
对此,我表示毫无压力。
低年级的能力越强,我的责任就越小,旁的不说,暗金蘑菇头学弟看就知道行事周全,甚至他可以腾出手来照顾月森瞳,说不定还能共谱一段佳话。
于是…木有存在感的学姐我就无事一身轻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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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极快,一个白天眨眼间就没了。
我躲在广阔校园的某个僻静角落里,等到高空被西斜日光晕成浅紫色,喧哗校园内所有声响淡去方才起身,小跑步穿过茂盛树荫,沿着某条线路一直走,一直走。
来到那幢极萧瑟的教学楼下,拐过转角,步伐停顿;翻开书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花枝,我弯下腰将它轻轻放在地上,眯了眯眼。
警察叔叔回访结束到今天也有段时间了,近些天风平浪静,我估计警方那里已经不再象案发那几日草木皆兵,所以我腾出时间跑过来祭奠吉野小夜子。
我蹲得毫无形象,怔怔盯住经过一个白天精神萎靡的花枝,抿抿嘴角;浅金暮光星星点点落在地上,不知哪里来的风轻轻拂过,苍绿枝桠缀着的锦白花瓣微微颤动。
“虽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但这枝夹竹桃…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说完之后我叹了口气,扶着膝盖正要起身,却被一记沉闷到嘶哑的声线打断动作。
“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来自背后,我回过,对上拐角处身形半露,望着这里的深褐双瞳。
“告别我的金手指。”我慢腾腾直起身,笑眯眯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