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门那边突然传来一声不小的响声。
卢斯站起来,两步跨到门边,一开门,就看见刚稳住身形的冯铮。冯铮看着卢斯,脸上的震惊和尴尬还没收回去,右边额头磕红了一块,显然是刚才听到声音,没站稳。
“铮哥。”
“大、大壮!你别听你师弟胡说!什么喜欢男人什么的……”柳氏赶紧跑过来打圆场,现在两家人住在一起,亲如一家。但亲兄弟还有分家的时候,更何况不过是师兄弟?而且冯铮年岁可是比卢斯大得多,他更该早些娶亲。可娶亲之后,两家若是依旧亲亲热热的才是长久之道。
可刚才冯铮听见卢斯自爆喜欢男子,若是有了什么不好的误会,让两人走远,那柳氏觉得自己可就是罪过了。
冯铮面色不变,可耳朵彻底红了,甚至这种红延伸到了脖子。
两人刚认识几个月的时候,卢斯就确定冯铮也喜欢男人,可能对他也有好感。可是等到彼此越来越熟悉,感情越来越亲厚,他反而不确定了。甚至早就定下来的表白,也一次又一次的不敢说出口。
这让自认为自己还算果断的卢斯发现,他在感情上也是个优柔寡断的懦夫。他怕,怕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错了呢?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去的话可不能收回来,若一切不过是他异想天开呢?
可犹豫来犹豫去,就犹豫出了现在这么一个结果。
卢斯深吸一口气,干脆道:“铮哥,我心悦你,你可愿与我结契?”
冯铮就跟被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一僵,卢斯有一瞬从他面上看到了喜悦——翘起的唇角分明是一抹笑,可下一个瞬间,冯铮脸上就只剩下了为难与遗憾,他低头:“多谢师弟抬爱,可是,你我还是只做师兄弟吧。”
说完,冯铮就要走,窗户纸既然捅破了,卢斯反而光棍了,他抬手就把冯铮的胳膊卢斯一把抓住:“为什么?”
“咱俩……不合适。”冯铮的耳朵不红了,是白。
“怎么不合适了?”
“栓柱,你、你放开大壮吧。”柳氏大着胆子劝,毕竟在她看来,卢斯这么穷追猛打的做派也太难看了。
卢斯当没听见,就死死的盯着冯铮,冯铮为难的看着卢斯:“你还小……等你大点就懂了。”
这TM的是什么理由?卢斯哪里能接受:“铮哥,我这年纪的,若是没有守孝,孩儿都能打酱油了。”
“……你……有些事……”
“铮哥,你觉得什么事,咱俩还不能跟彼此说的?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担负的?”他俩是同甘共苦过来的,又干的是捕快这一行。为什么捕快是贱役,三代不能科举?就是因为这年月的人,认为捕快太缺德,靠朝廷的俸禄养不活家人,那就只能靠着自己手里的权力吃饭,他们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是什么好玩意。
这话,卢斯也认同。车船店脚牙没罪也该杀,他们捕快就是管着车船店脚牙的,是在官面上跟这些人最贴近的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正刚正不阿的捕快是没有的,因为那样的捕快是干不了事的,就得在一定程度上同流合污,甚至真正的污。
卢斯和冯铮从来都是合伙人,他们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好警察坏警察的手腕玩得炉火纯青。脏的臭的,都是一块淌过来的。
“给我、给我点时间。”明明是两个人站在门口,冯铮却像是别卢斯逼迫到了悬崖边上。
“多久?”
“一个月。”
“成。”
“?”卢斯明明干脆的应了,可还是没放冯铮的手。冯铮疑惑的看着卢斯,却被卢斯一手捏住了下巴:“铮哥,所以你还是心悦我的?只是因为有些难言之隐,才不愿应我,可对?”
轰!卢斯终于见识到了冯铮整张脸都红了是个什么样子。
卢斯也是在冯铮要求给时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的,没忍住问出了口,结果冯铮就真的不打自招了。看着红彤彤的正气小哥哥,卢斯笑都两眼弯弯,后槽牙都露出来了,这要是再滴几滴口水,那就是明摆着的饿狼了。
冯铮再挣扎,卢斯这回就没再拉扯他,干脆的放了手。可是冯铮离开的时候,卢斯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羞愧和懊恼——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冯铮这么为难呢?
“栓柱……你、你俩毕竟都是家里的独苗……”
“有姐姐和玲玲呢,等她们生了第二个孩子,过继过来就好了。”卢斯随口应道,同时又有些怀疑,难道真的因为是传宗接代的事情?算了,反正就只是一个月。
卢斯本以为真的就只是一个月就能真相大白,谁知道,他跟冯铮的事情,绝对是好事多磨。朝廷下令,向劳兴州移民!
事情的起因还得追到去年夏天,埠惠州、东琪州闹了蝗灾,这两个州不是头一年闹天灾,而是洪水、干旱、蝗虫,连续闹腾了三年了。别说这两地的粮仓,就是附近几个州的粮仓,也因为救灾被搬空了。不得已,朝廷下令许当地百姓逃荒求活。
对,这年月当流民也是要有官府开具的路引,否则私自外逃,那就不是流民,是乱民,不需要救济,其他地方的官府可直接绞杀。
百姓有不少朝着北方都城的方向跑来了,去年冬天,靠着朝廷的调度,活下来了八成——这是官面的数据,但老头跟两个徒弟私下说,活下来的顶多也就是六成。然后转过年来,这些逃荒出来的百姓要怎么安置,成了朝廷上的大问题,就连百姓乡间也在议论。因为别看今天是人家逃荒,说不准哪天就轮到他们了。
但劳兴州的人们,本来以为这件事跟自己距离得还很远,谁知道转瞬间,这个大担子就有二分之一砸在他们脑袋上了。朝廷要在移民中选五万人,直接移民到劳兴州来。
劳兴州现在整个州,也就八万来人吧,一口气来五万人?!开印没两天,就收到这份圣旨,卢斯觉得胡大人都要晕过去了……
急匆匆把其余官员都召集来,这些身上还带着新年懒散感觉的官老爷们顿时就都鸡飞狗跳起来了。卢斯稍微靠花厅近一点,就能听见里边各种咆哮的声音——众位官老爷们都在掐架,有的地方想要多点人,有的地方不想要人,大多数是不想要太多人。
是情况越好的县越不想要人……这些流民可都是遭了三年灾之后活下来的人,老幼很少,妇孺次之,基本上都是青壮。说这些青壮都是老实憨厚的农家汉子,谁信?
吵吵嚷嚷了七八天,官老爷们一个一个垂头丧气的都滚蛋了。下头忙起来的就是他们这些小卒捕快了。他们要去接人了,第一批两千人已经接近劳兴州最东边的云县了。从这种速度看,上头早就有移民的打算了,否则这些移民来得不会这么快,分明是他们比圣旨出发得还得早上几天。
不过这回的事情不是卢斯和冯铮去忙的,而是孙大虎与黄三两名捕头。这两人乃是知府的原班人马,过去跟老头有些不对付,甚至被卢斯和冯铮两个孩子压着一头。可不管是老头,还是卢斯两人都没想过真把这两人打压下去,因为明摆着,是胡大人拉起两帮人来玩制衡的。
如今这件大事交到两人身上,两人自然是兴奋异常,临走还对着卢斯他们说了几句酸话。
但卢斯他们哪里有闲工夫搭理他们?不出公差的,一样是忙得脚不占地,得跟驻军那边布置移民的安置路线,给胡大人在各个县之间传递公文,代替胡大人实地查看给移民安排的住宿和吃饭。
不过几天,卢斯的裤子因为骑骡子都磨破了三条!柳氏给他做的千层底的鞋底子磨得都该丢了!他这样,冯铮也跟他差不了多少。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移民接来,分散下去,然后才是当地官府即将面临的大问题——磨合。
当地人绝对会欺生,外来人也必定会示威,当地的恶人会想着从这些外来人身上占便宜,外来的恶人也会想着从当地人身上找甜头。一两年之内,整个劳兴州都会深陷在动荡之中。
尤其朝廷虽然免了劳兴州今明两年的赋税,但去年的赋税可是已经都交上去了,这才是年初,州府太平仓里的粮食虽然还算丰足,上头也允许他们使用了,可几年劳兴州要依然是风调雨顺还好,这要是也闹腾点天灾……劳兴州“乐子”可就大了。
成了知州之后因为日子好过,心情也好的胡大人,短短半个月内就把之前养回来的那点好精气神都赔进去了。
捕快们的状况也差不多,毕竟醒来温和的胡大人很明白的说了,他们做的事情出了岔子,可就要打板子。因为这个,卢斯甚至都没敢去追问冯铮那个答案,私事还是等公事完了再说吧。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