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冰窖还挺大的,显见是大户人家,到了冰窖门口一推门,门还从那头锁上了,只能在这头强力破解。
“你们是什么人?!”这正好是各家各户准备晚饭的时候,这家的冰窖是挨着菜窖的,一干取菜、摘菜的仆役被吓了个够呛。
“无常司办案!这里是哪家?”
“无常司?”“此处乃是礼部尚书周大人家!”
礼部尚书周大人正在喝着茶,看着书,思考着该如何写奏折。陶国公府距离他们家不算远,如今左邻右舍都有惊惶不安,他家中的老妻也吓得要命,嚷嚷着要找地方搬家。周大人原本就觉得无常司那群着孝之人太过强横霸道,如今越发的心中不满。这一会他们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
“大人!大人!不好啦!无常司的人突然从咱家冰窖里冒出来啦!”
“什么?!”
周大人别看是个礼部尚书,其实脾气挺火爆的,一听下人这么说,取了剑就气势汹汹的奔来了:“无常司缘何擅闯我家?!”
这老头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卢斯钥匙不给他说个明白,那他就能拼命。
“大人应该知道,下关如今正在挖那口抛尸井,尸体还没挖到,却在井中发现了密道,顺着那密道过来,却发现密道中另有玄机直通大人家的冰窖。”
“抛尸井?!通我家冰窖?!”老头惊叫两声,转身就呕吐起来。吐完了要不是有仆役搀扶,他这就得晕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头,“卢将军,此事……此事还请明察啊!”
老头吐得头晕目眩,说话都不利索了。此时此刻,对无常司,他也不气,也不恼了,反而还有点感激。毕竟这要是无常司不来,他们家每到夏日还得吃染了尸气的冰。这可是比无常司一群人着孝要晦气多了。
“赶紧……通知夫人,公子,搬家!”悔不早听老妻之言啊!
一路挖下去,开头还要两条犬带路,后头都挖出经验来了,只要是密道拐弯的地方,那个弯折处,只要砸开,必然是通到某家大户,通冰窖的其实不多,也有菜窖、酒窖、别家的井,更有甚者,还有通到另外一家的密道里的。
这个密道的事情,无常司没宣扬,被挖通了的人家也不说,自然是没有在大范围内传扬,可它在昱朝上层所造成的轰动,只比陶国公虐杀奴仆更大得多。
这密道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而陶国公花费颇多建造这个密道,说他是出于好心,谁信?
家里被“点名”的朝臣都想着,若是半夜三更的有强人通过密道跑进他们家中,那岂不糟糕。即便是没有强人,只有一二歹人悄悄浅了进来,在饮食中加点“滋味”,那时一样要糟糕啊。
朝堂上原来跟无常司不对付的现在不说了,原来就跟无常司交好的,更是一叠声的让无常司赶紧查清这个事情的真相。尤其紧要的是,赶紧查一查这开阳里,还有没有第二条这样的密道!
面对这种情况,皇帝也没后悔杀陶国公杀的早,让他带着一肚子秘密死了,相反他还觉得那人死得有些迟了,竟然让他这么久才发觉异样,甚至于之前年年岁岁依旧有赏赐送上……可真是该杀!
总之:“爱卿,还要尽快查实啊。”
卢斯:“……遵旨。”皇帝老爷子,我这累得快瘫了,你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这个密道案,看似没头没脑的,其实要查挺好查的。因为在开阳城下头开凿一条精确连通各家的密道,那跟在城外山头上挖地宫,难度可是要高上数倍。首先一点,开阳城可是有下水道的,且还是四通八达颇为壮观的地下排水系统,而这条密道完美规避开了所有的下水道,那么当初参与设计的人,其中必定有极其了解下水道走向的人员。
卢斯在开阳府找到了下水道的图纸,不过这已经是很久远的图了,现在很多地方的下水道已经坍塌,又有些新挖新建的。倒是找到了个被当做活地图的老匠人,又从这位老匠人那里知道,二十多年前,他有个兄长失踪了。他的这位兄长,在当时,大概就要比现在的他还要了解下水道的情况。
其次,连通各家各户,且连通的都是大户人家。这不像现代三五年就有一次旧房改造,宅男宅女不想出门的一个原因就是方向感不好,容易迷路……这年头的宅子会荒废,地面建筑可能有改动,但像是各类地窖、水井之类的,那是绝对不会变的。可即便如此,寻常人也不可能那么精确的了解到这些功能建筑的位置,这各家各户里,怕是有内贼在。
要从每家都找出一个二十几年前,或跟家里有仇、或贪财,又或极度缺钱的人,这就有些麻烦,可要从这么多家里找人,那就很方便了。广撒网,总能抓着鱼的。尤其,在开阳住了十几年从没挪过窝的官员不多,可勋贵还是很多的,那就更容易找人了。
不出两天,无常司弄到手了一条长长的可疑人员名单。一个一个小旗被分了出去,到各地查找这些人。这其中有一部分人,很可疑的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踪了,但因为这些人或者本来就是被卖出的奴仆,或者只是小人物,当时并没有被人在意。如今无常司把他们的名字罗列在一起,看着那一排排的白纸黑字,才让人感觉到触目惊心。
他们还活着吗?或者是当年就已经死了。
卢斯又找来烧砖的老手艺人,让他们看那些青砖,推敲青砖距离现在的年份,还有土壤材料。因为这年月除非是一些特殊的砖,比如皇宫地面上铺的金砖,否则烧砖都是就近原则,所以这个砖窑必定会在开阳附近。
根据老手艺人的线索,无常司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砖窑。巧合的是,在二十四年前,这砖窑附近曾经还有个小村子,可是一把火,全村人都给烧死了。当时的开阳府也追查了此时,毕竟这太匪夷所思了,村子着火,烧死人是无可厚非的,可是说全村一个都没逃出来,全烧死了,这就不对了。无奈,当时没能找到其它可以作为线索的情报。
同样是按照烧砖的就近原则,当时在这个小砖窑里上工的必定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可是当时谁能想到,为了些砖头,这群村老少就没了性命呢?
卢斯另外分出人手追查当年精通土木的匠人,还有……盗墓贼。在地下作业,还能如此精准,反正卢斯这个现代物理和几何常年保持在四十五分以下的人(即最高分就是四十五),是知道这得有多困难。
这些匠人也都是大匠了,他们都是做阴宅的,没查出当年有谁失踪,盗墓贼那段时间失踪的倒是有六七个,可是暂时说不清,这些人是让陶国公弄来“干活”之后埋了,还是他们自己把自己挖坑埋了。
“累死……”卢斯把自己的脸埋在一堆文书里面,他的脖子和脊背僵硬得难受,觉得自己都要变成一掰就折的芦柴棒了,“正气小哥哥!我好想你!嘤嘤嘤!”
“……咳!”
“???!!!”卧槽!什么时候有人进来的!即便脸皮角质化程度颇高,防御力惊人如卢斯,此刻也觉得面上如烧,浑身僵硬,不想把脸抬起来,短暂的逃避了一下现实。
“卢将军……”
卢斯噌一声坐直了,看着来人:“是太子殿下啊……”
看着卢斯脸上写满了:是你啊,那我就放心了,可以不用担心丢脸了。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没为对方的信任感觉放心,反而有种怪怪的感觉。
“孤可是太子,卢将军你这样子不觉得失仪吗?”
卢斯翻了个白眼,依然坐在那没站起来,只是懒洋洋的对着太子一拱手:“臣失礼,还请殿下赎罪。”
好了,太子知道为什么刚才自己感觉不太对劲了。因为这人的坦然,分明是:我见过这家伙更丢脸的样子,所以既不怕自己在他面前丢脸,也不怕他给我说出去。这可真是……可真是……感觉挺好的!
损友如此,人生圆满。
太子笑了起来,自己在边上坐下了:“白无常,正经点啊,我来可是为了正事。”
“哦?太子请说。”卢斯给太子倒了一杯茶,静等太子说话。
“我想……请问你,有没有法子,给女子找更多的工作?”
“啊?”
“实不相瞒,这想法,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模模糊糊的有了。”太子叹了一声,“你看你们无常司的案子,不是那些大案,就是民间的事情,女子是受害最多的。我这些日子还查了查,即便是开阳附近富裕的村镇,也多有溺死女婴的事情。他们不是养不起,就是……不想养。”太子抽了一口冷气,“惨绝人寰。”
“我想了许久,单靠一个一个抓,不行。我又想了,办个养幼院,不想养的就放到里头。可是博远就跟我说了:‘现在也有慈幼院啊。但那些人一样没有选择抛弃,而是杀害。’我就问他:‘为什么啊,为什么宁愿杀了,也不给她们一条活路?’博远道:‘因为有的人家,要以此来吓唬后来的女孩,不要在他家中投胎。而且……被杀的孩子,还是他们的啊……’”
活活淹死、用针扎死、烧死,对一个柔弱无力,只能用哭泣来表达自己想法的婴孩,怎么残忍怎么来。但做这件事的人不会认为自己残忍,只会害怕自己不够残忍,以后再有女孩来可怎么办啊?那当然是用更残忍的法子来,谁让你别处不去投胎,非要来我家的!
这是我家的孩子,我身上掉出来的肉,我想怎么样,就得怎么样。既然这是我的东西,我毁掉了,弄坏了,也不能给了旁人!
太子闭上了眼睛,他面颊上的肌肉抽搐,他确实在为那些见都没见过生命就已经走向终结的女婴痛苦着。
一直都知道这位太子有一副赤子之心,可是……在这个世界,除了自家正气小哥哥,卢斯对其他人一直都是“另眼相看”的。他从来不敢像穿越的同胞一样,自以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能俯视这些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