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卢斯皱眉,这小子若是知道进退, 刚才就此闭嘴滚蛋, 他还能粘着便宜爹的情谊, 给他留下些银两,可是他明摆着是死活要赖着他了:“十几年前, 我倒确实有个二伯,但那人早已经被卢家宗族除族,已经不算亲眷。”
卢满仓却似乎是没听见卢斯这些话一样,依旧趴在地上哭嚎:“小叔叔啊!我们一家子苦啊。我爹,我二叔、三叔都死了啊。我后爹不让我和我妹妹活啊!我成天的干活啊!妹妹快饿死了啊!”
周围人看着场景, 多少有些可怜卢满仓,再看卢斯,觉得他不近人情了。
即便这孩子的爷爷当年被除族, 该是做了什么缺德的大事——毕竟就算是要被砍头的犯人, 也少有被宗族除族的。可毕竟孩子无辜, 他如今又这么可怜,卢斯是堂堂将军,庇护一下自己的血亲又如何了?
名声啊……为官的还是很重这些的。
卢斯却是软硬不吃的,站起来就从马车跳下去了。卢满仓一喜, 就要去抱卢斯的脚, 却被卢斯当胸一脚,提了个倒仰,倒在地上眼前发黑胸口发闷,动都动不了。卢斯弯下腰去, 单手拎着卢满仓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又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卢满仓噗通就跪在地上了。
“这位将军……”围观者里有个校尉皱着眉头,想要劝说,“不认就不认,但您这做法有些太过了吧?”
如这校尉一般的,人群里又站出来几个大汉,只是他们看卢斯带着伤,又听卢满仓刚才叫他将军,以为他是前线撤下来的带伤之人,石城素来敬重这般的人物,所以也只是好言相劝,并不动手。
“诸位莫急,且请看。”卢斯一把扯开了卢满仓的衣襟,“看他的里衣干净吧?这么热的天,又是个坐不住的男孩子,里衣还这么干净,这说明换洗得勤快。还有看他这肩膀、胸膛,身无三两肉,却是够白的,也不见伤痕,你们谁家有儿郎的,能养得这么白的?”
卢满仓缓过劲来,分明意识到卢斯这话继续说下去就不对了,伸胳膊就要去抓卢斯拽着他衣服的右手,还要站起来。卢斯虽然现在瘸着一条胳膊,可也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怎么样的。非但没让卢满仓抓住,还把他衣服彻底扯下来了。
“看见没有?小肚子都出来了,这是饿的?”
刚才那个校尉脸上一红,瞪了卢满仓一样,又对卢斯拱拱手,转身就要走。
“这位校尉,别走,还请大家在此帮我做个公正。”卢斯一脚又把意图逃跑的卢满仓踢到,等到卢满仓要起来的时候,他抡起胳膊,就给了卢满仓一个大巴掌,“诸位别怪我得理不饶人,且不说当年我爹就是我这位二伯害死的。即便没有这份仇,这个孩子做的时候也太过,于我来说,不过是非得让我担负起一份养育之责,于他亲娘和后爹来说,这可就是坏了他们的名声啊。”
“这孩子确实太过恶毒,若真让我们以为他爹娘是如此对他的,那他爹娘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对啊!”
“话说有谁知道这是谁家的吗?”
“不认识。”
“没见过。”
靖王府距离这里不远,卢斯和冯铮被安排的宅院也不远,可想而知,附近这片都是石城的高级住在区。虽然站起之后,有不少大户都搬走了,可军中和城中的军政两方却是断然不会离开的,如今旁观的,要么是不当值的,要么就是这些人的家人。
卢满仓衣着虽然干净整齐,却也打着补丁,以此看来,他应该不是住在这附近的。
“小叔……卢将军!还请你开开恩,放过我吧!”卢满仓也是明白他讨好处不成,反而坏了事,立刻摆出可怜模样,哭嚎着求饶。
“不行!刚才你那一番话可是流利得很,怕都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卢斯还没说话呢,围观的人里就有发声的了。
石城边塞之地,民风彪悍,官府治理引导得当,老百姓多是嫉恶如仇的。刚才对卢斯一个将军都敢仗义执言,更何况现在对卢满仓?更是丁是丁卯是卯。
“诸位所言甚是。”卢斯也道,“我也觉得该带着孩子去他家里,此子简直就是一中山狼,怕是他那养父好心教养,却反而得不下好名声来。正该将他带回家中,让他家人还有家人的四邻都见一见。不过如今我有些不方便,不知道是否能请诸位帮个忙。”
“这是自然!”刚才的校尉打头,就把卢满仓给拎起来了。
卢斯刚要与冯铮道别——这也算是卢斯家事,冯铮又瘸了一条腿,不方便插嘴,可是一直撩开小窗的帘子,看着他。却不想卢满仓嗷的一声凄厉叫了起来,整个人翻着白眼,抽搐痉挛。
“这、这是怎么了?”要去抓人的校尉吓了一跳,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
“可是犯了羊癫疯?”
“倒像是中邪了。”
“无碍的。”卢斯一看,却乐了,朝给他们赶马的马夫一伸手,“这位老哥,还请借马鞭一用。”
马夫猜到了一些,把马鞭递给了卢斯,但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嘴:“卢将军,那孩子的样子看着凶险,若真有个万一呢?”
赶马车用的马鞭,骑马人用的马鞭,都叫马鞭,可其实不一样。就说这位马夫用的鞭子,它是柱子做的,手握的硬杆就有两尺多长,前头抽打马匹的软鞭则有近六尺,马夫甩起鞭子来,拉车的两匹马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攻击范围内,不过老马夫是很少直接抽在马身上的,多甩响鞭,马听到鞭子的声音,就能很乖巧的知道是该朝左朝右,小跑、加速还是步行了。
所以说,马夫是个技术活。幸亏这个技术活卢斯和冯铮还在食谷县的时候都学过,虽然他们那个时候多赶牛车,而且已经多年不用,但总归还是能上手的。
卢斯接过鞭子,掂了掂份量,看了看鞭子长短,下一刻就甩了起来。鞭子带着破空声,一鞭子就抽在卢满仓身边的地上了,抽得地面多了个浅坑。
当时就有人笑出来了,只因为躺在地上痉挛吐白沫的卢满仓他明摆着打了个哆嗦,犯羊癫疯的人还知道害怕?果然这小子是装相啊。众人还以为这一鞭子下去拆穿了卢满仓,卢斯也就停手了,谁知道卢斯手腕一抖,第二鞭正正好好的抽在了卢满仓的胸口上。
他那衣服可还没穿好呢,一鞭子下去,卢满仓顿时就一声惨叫,胸口上浮现出一条长长的血檩子,眼看着那檩子就肿起来,从红色眨眼就变成了紫色,都觉得好像碰一下,就有鲜血要飚出来一般。
呵呵,这小子大概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折腾卢安行一家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他的身份,就跑来以名声为要挟讹诈好处来了?!这TM的都是爷爷我玩剩下的!
一鞭子打中,紧接着就是第二鞭,第三鞭!
卢满仓从叫着小叔哀求,这时候还有人同情他,可没埃几下,他就开始坡口大骂,骂声之难听,让围观的众人直想着也扑上来将这缺的孩子一通好打。
后来卢斯继续不停手,这孩子终于不骂了,一边打滚一边嚎啕大哭,众人看他这样,却不觉得可怜,只觉得解气了。
有人将卢满仓拎起来,问:“你家住何处?”
卢满仓一边哭一边说出来了个地名,众人就要去,卢斯却道:“这孩子狡猾,他说的怕并非是真的。实不相瞒,在下是刚从靖王府出来,正要回家。这孩子却守在我回家的路上,突然冲了出来……”
众人一听,看卢满仓的表情越发的不对。卢斯这意思很明白了饿,这小子是窥探军情,别有所图!那可是比中山狼更加的凶险了。
卢满仓这时候也才真正的惊恐起来,他既然在这地方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自然是知道被认为是奸细会有什么下场的:“不是!不是!我不是奸细!我是在伙夫营干活的时候,看见了将军!后来听人说您姓卢!我又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您是我小叔!我这两天一直守在您家家门口,您出门的时候我没能来得及追上,只能远远的跟着,后来您这回来,我才能跑出来阻拦!”
卢满仓被人拎着衣领子,想跪下磕头也跪不了,只能一个劲的打躬作揖:“我爹是个伍长!我们家就住在城北三沟巷!我追着您的马车来回跑的时候,应该也有人看见!我真的不是奸细啊!”
“可有人看见?”卢斯问,众人也交头接耳,半天之后,还真有个住在这附近的老翁出来说话了。
“启禀将军,小老儿依稀是见过有穿着这衣衫的少年人这两天在这徘徊。”老翁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神清明,口吃清晰,显然不是昏头之辈,“因为这些日子城里多了许多客军,还有逃难过来的百姓,所以小老儿这些日子也没在意。此时将军问起……小老儿记得,昨日今日看见他的时候,他并非单身一人,该是有人带着来此的。”
“那是给我指路的好心人!”卢满仓匆忙道。
不过他说谎太多,此刻根本没人信了,方才那位校尉更是主动道:“将军,让标下去靖王府通报吧。”
“是!是有人来找我!”眼看着卢斯点头,卢满仓哇哇大叫着,终于说了实话——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