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蒙元人这么一折腾,大营这边士气反倒是上来了。
蒙元人那边大概也看出来了,不过片刻,又有些百姓被拉了上来。这回,拉上来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矮小瘦弱的孩童,还有哇哇大哭的婴儿。
蒙元人让这些人跪在地上,刀抵在他们的脖子后头,逼迫着他们大喊:“若降!便饶命!”
一声又一声,一开始老人和孩子还喊得整齐,后来就不喊了,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喊着:“救命!”“救救我!”他们想活命,他们不想死……
“我艹你姥姥!”卢斯两拳头捶在他前头作为大营围墙一部分的粮车上,他一点都没顾惜力气,关节出立刻见了血。
为什么慈不掌兵,他现在是品尝到了。下回再有这军队上的差事,他是宁愿被砍头,也不去接了。
这边众人也知道,蒙元人说自己最讲信用,可那不代表在战场上他们也讲信用,否则说好的时代为臣,睦邻友好呢?投降了,他们一样得被杀,前线没粮草,大昱败了,蒙元铁蹄入侵,会有更多的女子被强奸,更多的老人和孩子被残杀,他们的习惯可是高于车轮的都要杀。可是万一蒙元人这回讲信用了呢?万一前线没了粮食也能顶住呢?
万一……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的将领,他们没用嘴巴说,但那眼神也在说:救救人。
冯铮突然道:“神箭手!标定营前我放百姓!”
神箭手:“……”
“我与他们三年披麻戴孝!射!”
其实蒙元人吸取了教训,现在的距离比刚才远,已经在神射手的射程之外了,这些箭都只是射在了对方面前一步范围之内,并没伤到谁。但这是一种表态——我们宁愿自己把人杀了,也不会同意你们的要求。其实这也是唯一能救百姓的法子,如果蒙元人意识到这个法子没用,或许就会把他们押下去,或许……
哀哀求活的百姓被吓了一跳,立刻就有人破口大骂了起来:“昏官!”“狗屁!”“敲骨吸髓的败类!”
骂得乱七八糟,歇斯底里,可能这些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他只是不明白——你们是咱们自己家的军队啊,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蒙元人也知道这法子不管用了,为首的轻轻挥了挥手,抵在老人孩子脖子后头的刀离开了……有人松了口气,不再咒骂,甚至对着蒙元人露出讨好的笑,他们现在觉得,放过他们性命的蒙元人比见死不救的自己人可亲可爱多了吧?可是脑后一阵风响!人们只觉得忽然身子一轻,好像自己飘了起来,但那喷着鲜血栽倒在地的尸体怎么那么眼……熟……
老人孩子四成一排,鲜血染红了土地,只有婴儿还在哇哇大叫。
卢斯他们的位置跟对方离得很远,可是,他就是觉得自己看到了那抱着孩子的蒙元人咧嘴笑了起来,然后他扬起手臂,恨恨朝着地面掷下!
“呕!”卢斯吐了,见过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没让他吐,可今天根本忍不住。
“老子跟你们拼啦!”有几个人大喊着冲了出去,边上的人都太过震惊,没来得及把他拉住,这几个人就这么冲了出去,可没两步,就被对方射过来的箭扎成了筛子。
蒙元人骑上了马,嗷嗷怪叫着,在远处骑马旋转,耀武扬威。后来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有人抓起了人头,地上之前死去的女子也没逃过,给割下了脑袋。那个婴儿被脱出了襁褓,被人抓着一条腿……
卢斯捂着自己的胸口,冯铮直接脚底下踉跄了,其他人也不比他们好多少。不是恐惧,是愤怒和怨恨。这个世界如果真有鬼就好了,卢斯宁愿身穿红衣自杀儿子,变化成厉鬼,把这些畜生都生撕了!
蒙元人那边,有人发了一声喊,那些人把人头和婴儿的尸体都扔了出来,扔不到多远,只是作为震慑。
又有人一声令下,所有被他们抓来的百姓都被驱赶了过来,百姓们刚才虽然没确切看见发生了什么,但听见尖叫、惨叫和咒骂,此时一被赶来,看见地上的尸首,立刻嚎哭得越发凄惨。有许多人跪下,或是跪向蒙元人,求他们绕过自己的性命。或是跪向大营,求大营里的人救救他们。
“进入射程!射!”这话是卢斯说的,他刚才两次没反应过来,此时冯铮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怎么还能没反应。不只是神箭手,在这边驻防的弓箭手,都在命令之列。
“……”箭是射出去了,可是稀稀落落的,都载人的脚前头,没伤着人。见此情景,老百姓跑得更快了,后边蒙元人驱赶得也更快。
卢斯一把抢过旁边人手里的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跑到前头的一个中年男子惨叫一声捂着胸口的倒在地上。
“搭箭!射!他们冲过来,所有人都得死!”
卢斯这次瞄准的是个年轻人,可能二十岁还不到,卢斯一箭射出去,他大概是踩进了陷马坑,当即扑倒在地,卢斯的箭擦着他的发髻射了出去,可没等卢斯松一口气,他的箭就已经扎进了一个老太太的额头……
卢斯的手在哆嗦,可他还是再次抽出了箭来,又是一波箭矢身寸出,一群百姓倒在地上。
也有百姓跟卢斯刚才的那个目标一样,因为各种原因绊倒,逃过了一劫。这启发了周围的许多人,主动跟着趴在地上,还有脑子快的,直接让开中间这块地方,向着四周围逃散。但他们后边可还跟着蒙元人呢,向四周跑的人大多都被蒙元人的箭点了名。趴在地上的人正庆幸,蒙元人的马加快了速度。
蒙元人的马体型再小,那也是马,几百斤的分量,马蹄子抬起,直接就践踏在了前头的昱朝百姓身上。后边趴在地上的,可大多都是活人!
随着骨骼被践踏碎裂的声音响起的,还有人的惨叫声,但这些蒙元马也都是久经战阵,非但没有因为惨叫而惊马,反而还让它们越发的斗志昂扬起来。马儿就踩着这一路的尸首和活人,载着它们的主人朝着大营冲来。
中还有一段路,没有铺着百姓,粮队的众人也不是干看着,刚才射击百姓很多人都是闭着眼睛的,可现在看着蒙元人,所有都是咬牙切齿恨不能活吃他们的血肉。跑在前头的骑兵或中箭,或踩中了陷阱,纷纷坠马。
可后头的骑兵不见胆怯,反而越发怪叫出声。
“出枪!”卢斯大喊,边上有无常挥动令旗,弓箭手让人推下去了,后头的长枪上前。长枪都是临时赶制的,说是枪,其实不过是碗口粗的小树直接砍下来,稍微削出个尖头来。如今这一支支长枪从粮车的缝隙里探出去,架在拒马上,朝外指着,每根长枪后头都有一个伍的人顶着。
卢斯他们这些指挥人员后撤,后头有支起来的望楼,有士兵在上头挥舞令旗,一边是给卢斯他们传达战场的变化,一头是将他们的命令传递下去。
后头冲上来的骑兵临到他们营墙附近,正是冲力最快,也是最难转向的时候,眼看着前头有枪,有人镫里藏身,或者向后仰躺躲过,总也有躲不过的。或者人躲过了,但是马躲不过。
“啊——!”顶着长枪的一伍伍人发出嘶喊,不让长枪后退,有那站在最前头的人,口中吐血,怕是已经伤着了内腑。
退下去的弓箭手已经上了箭楼,跟着原来就在箭楼上的另外一批弓箭手居高临下朝下射箭。
可终归一边是杀人盈野的正规局,一边是临时组织的杂牌,营门还是被冲开了。卢斯抽出朴刀就要带人冲出去,可他刚走了一步,大带就让人拽了一下,同时膝盖后头让人踢了一脚。没防备,卢斯当即就单膝跪下了,抬头时就看见冯铮拎着刀带着人超前冲,可能是感觉到卢斯在看他,冯铮还扭头对他笑了一笑。
他身上可穿着甲胄呢,跪下可没那么容易起来,卢斯下意识的要追,结果他人没站起来,反而差点吃了个狗啃泥,半趴在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卢斯已经看不见冯铮了,只能看见眼前一双双的脚:“冯铮!老子TM的艹死你!”
卢斯眼睛红彤彤的,他这一生骂,要换个时间能让手下人笑死,可现在没人笑。
五个总旗,薛武贵和孙昊已经跟着冯铮走了,其余有官位的现在也少了一小半,等到这场打完,还能不能再看见这些人都不知道。分离的人里头,也不是没像卢斯和冯铮一样,是一对的。
卢斯让人拽起来了,他抹了一把脸,手上的泥把脸抹得黑漆漆的。他知道自己不能走,还得有一个在后头指挥的。
“把那些小车推过来,还有家具!木柴!就在这里,摆开了。”除了高大的粮车之外,他们还有运作普通搬运的独轮车,现在这些车都紧急弄过来,堆起,算是变成了一条简单的第二防线,“还有,紧急在前头挖些个陷马坑,能挖多少挖多少!”
陷马坑不是要把整匹马都陷进去,而是只要把马蹄子陷进去就好,所以只要挖一个马蹄大小的竖坑,紧急之间赶着挖,还是能挖出来的。
“搬稻草来!都铺在这!浇油!”卢斯命令之后又一把将秦归拽了过来,与他耳语片刻,秦归看了看眼前的情况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拿了令箭走了。
有蒙元人冲了出来,是步行的,他也受了伤,浑身的血红得都发黑。卢斯不去想,他身上的血会不会有冯铮的——其实已经在想了——只是命人将之一箭射杀!更多的蒙元人冲了进来,有步行,有骑马,同样一脸是血,表情狰狞。
箭将这些人射死,有马因陷马坑翻倒在地,但还是有人冲了过来。
“点火!”稻草烧着了,小车,家具,木头,烧着了,有蒙元人身上着了火,可依旧悍勇的挥舞着弯刀冲过来,粮队里的人有人被吓住,怯懦了,脚底下朝后挪,但也有人同样大吼一样,冲出去一刀砍劈了蒙元人,不顾自己也着了火。
卢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加入了拼杀的行列。他多次遇险,还曾经受伤濒死,所以作为一个怕死的人,在功夫上是真一点都没偷懒,反而越加的勤奋,如今也算是武到用时。
随身的朴刀卡在了不知道哪个人的肋骨里,他随便抓了一把蒙元人的弯刀,弯刀砍钝了该杀人的一刀只是让人受伤,他自己反而被对方反扑得伤了臂膀,终于把人捅死,随手就换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