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 不但卢斯来了, 周安也来了,卢斯带着个大烟袋锅子,周安让人抬着桌椅板凳。
俩人让守卫的无常退得远些, 就坐在死囚牢外头喝茶。
“你们是怎么发现那太监不对劲的?”周安问。
“他身上味道不对。”卢斯捏了捏鼻子, “而且,他对我和冯铮的太对也太公事公办了。”
“味道……对了,那王太医是做熏香的,但公事公办……”
“谁都知道我们和瑞王私交甚笃,宫里的太监出来办事的,即便不阿谀着, 可也有一张笑脸,就那家伙, 摆着一张死人脸。我和铮哥都自忖并无错处……”卢斯把声音压得更低,“要是宫里真出了什么事,御林军围在外头,他又手拿圣旨, 直接把我们砍了就是。这态度不对, 又把我们朝外头叫, 分明是心里有鬼。”
“确实……”
“不过, 有一件事我和铮哥也在奇怪。”
周安挑眉:“为什么那些人只要你们俩,没要你们带着袁世道?”
“对,若说我们抓了淳安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袁世道呢?他们竟然是没想着救人吗?可把我和铮哥骗出去了, 就算是抓了,杀了,又有什么用呢?”
命对他和冯铮自己来说,当然是重要的。可对别人,对这个国家来说,他们俩真就是两只小虾米。看皇宫里那样子,太平佛怕是损失惨重,可都到这时候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动用珍贵的力量,对付两个小虾米呢?
“你们也是太妄自菲薄了……”
卢斯摊手:“不过是自知之明而已。”
周安叹气:“其实我大概是知道些原因,怕是那些太平佛的人误会了,只是……这事现在不好对你们说。”
“说好的药呢?!药呢?!”里头的淳安憋不住闹腾起来了,铁链子又让他摇得哗啦哗啦直响。
卢斯站起来,对周安道:“这回麻烦你了。”
“我也是无常司一员,这事情是该当的,说什么麻烦?”周安摆摆手。
两人都戴上大口罩,推门进去了。淳安看见有人进来顿时越发的兴奋了:“药!”
两人不理淳安,先把桌子椅子和笔墨纸砚搬进去——周安要记录口供,虽说是小材大用了,但有鉴于淳安可能说出来的事情,还是让周安一个人知道比较好。
等到搬好了,淳安又开始嗷嗷叫嚷了,卢斯才过去,拿个火折子把烟袋点着了,放到淳安口边,淳安猛吸一口,整个人就从紧绷的状态里平和了下来,那双跟野兽一样的眼睛,也变得缓和了。
卢斯看着他:“后悔吗?”
“呵,尔等蝼蚁,不知仙境之妙。”
周安那边做着记录的手上也顿了一下,这人都这样了,还妙?或者说是为了那短暂瞬间的妙,把自己摧毁也在所不惜?
“你们太平佛,在开阳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手?”
“你再让我吸一口。”淳安盯着卢斯手里的烟袋。
“你说。”
“你……”淳安怒瞪两人,似是要大骂,可那一口只是让他好受了一小会,如今这难受劲重新上来了,让他猛地一闭嘴,把自己的舌头尖都咬破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半天之后,才缓过劲来了,“我天平佛弟子何止千万!开阳……开阳!连你们的皇帝老儿都是我佛坐下的小鬼!”
淳安这番话说得是嗷呜乱叫,他嘴巴里还有血,血沫子差点喷到卢斯脸上。
“你要是不想吸,那外头还有你们的其余信徒,他们知道的虽然没你多,但也足够了。”卢斯摇晃着烟袋。
刚才还嘴硬的淳安就跟一条吊起来的肉虫一样,开始哆嗦着扭曲。他的眼睛盯着烟袋,什么佛,什么太平,什么大业,渐渐的都在他的脑海里消失,只剩下了眼前的药。
“王……王崧……”
“什么?!”怎么也没想到,从他嘴巴里头会蹦出这么个名字来。
“王崧!御史……御史大夫!够大吧?!给我!药!”
卢斯看着淳安,这是真话?还是他知道周安和王崧的过往,故意说出这个人,栽赃陷害?
虽然怀疑,但卢斯还是将烟袋递了过去,但只是让淳安的嘴唇稍微蹭了一下,吸了点味道,就把烟袋拿开了。
淳安啊啊啊的狂叫,这回没等卢斯问就又说出了第二个名字:“廖存安!”
“身份?”
“国子监……祭酒……”
就那位前两天撞死的老大人?
淳安呵呵笑了起来:“他、他背叛……活该!”
这就是暗示,那位廖大人之前加入了太平佛,可后悔退出,这才祸害了廖大人的女儿?感觉不太对,廖大人要是真的后悔了,自然不可能再让妻女朝三清观跑。
卢斯与周安对视,这说出来的两个人,共同点都是为官多年,王崧领导御史清流,虽然这两年揪着无常司乱咬,可威望还在。廖大人更是教导出了不知道多少弟子,门生故旧满天下。这两人要是真的都与太平佛有关,那等到追查起来,可就要乱了。
“呵呵呵呵呵!还有……还有薛……长安!”
卢斯还想着哪个大臣叫薛长安的时候,周安已经猛然站了起来,走过来就对着淳安两个大巴掌。
淳安被打,可还是在狂笑,甚至把脑袋伸出去,让周安继续打。
卢斯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薛长安,这是太子的真名字啊。
“周兄,别审了。”卢斯叹气,这个淳安还是得审的,但是,现在还没到审他的时候。
周安气恼难平,但看看依旧大笑不停的淳安,也知道自己现在打他,屁用没用。
两人可算是斗志昂扬的进了死囚牢,再出来,就有些灰突突的了。
“没事,还可以去审那其他的瘾君子。我就不信,那些人也跟淳安一般。”卢斯觉得淳安本身就是个疯子,否则他也不会用那什么生挖出来的紫河车,一尸两命啊。疯子加瘾君子,竟然让他给负负得正,扛得住毒瘾。
周安点头:“天平佛……别看如今显得四处都是,其实该是没多少人手的,只因为他们这教义对人没有多大用处。”
“教义没用处,罂粟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