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能说了吧?”
“能!能!”倪老抠看一眼家里人,“大人,咱们换个地说。”
他这是怕把家人吓着,冯铮也没嫌他麻烦,依言带着他进了一边的空房。
“小人……当年是真的被吓病了。”
“摸担心,你若如今照实说与本官,本官自然不会再追究当年之事。”这也就是冯铮,还能耐着性子跟他说话,要是换卢斯在这,已经大巴掌朝上招呼了。
倪老抠稳了稳心神:“当年……当年小人其实见着了凶手。”
“是何人?!”
“不过就见着个背影。”
“……”这大喘气,冯铮也想大巴掌朝上招呼了。
“不过,那人小人能确定,就是……就是林家的二老爷。”
“你怎么确定那是林家二老爷?案卷上写着的,你天还没亮,就去送菜了,又是隔着一道门缝。”林二老爷可是被人压着溺死在脸盆里的,那尸格他和卢斯都看了,这人的脖子、肩膀和手腕都有御痕,就是被扭住压下去的。
“那天是暗,可是小人的眼睛好,能看见个八分,而且,林二老爷是个少白头,当年不过三十四五,就已经一头花白了。而且他那个花白和寻常年纪到了花白头发的人不一样,他是白的特别白,黑的特别黑,是真的杂毛的。”
倪老抠比划着说了半天,看冯铮点头,他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道:“大人您说,小人这刚还看见的人,可是等差爷们进去,活人却变成死人了,小人……能不能害怕吗?”
冯铮对这个倪老抠可真是有些另眼相看了:他看见的要是个鬼,恶鬼复仇,那自然是怕。可他看见的是个人,就这么几个时辰,捕快赶来,捕快进去,捕快把刚才的活人现在的死人跟着一块搬出来了,是得怕。
“为何捕快赶来的时候,你没有与他们说?”
“这……”倪老抠低着头,“林家的爷们,干这个事情干得多了,小人当时以为……日后还得给他们家送菜不是?”
冯铮的脚在地上碾了一下,他想后退,也想一脚就把倪老抠踢出去。但能说这人错了吗?他要是说了,能不能活到今天还不一定呢。他保全了自己,保全了家人,现在又有机会说出真相,说到底,他也就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你去跟你的家人一起吧。”
冯铮心里有些不痛快,又想着赶紧完结案子,就出去找卢斯去了。
卢斯找着几家林家邻居卖出去的下人,可是连问了几家,都说林老太爷人好,林大爷人好,林二爷人也好,死要紧了牙不说其他。卢斯也知道为什么这样,都说人死为大,很多人的想法就是念叨死人的不是,太缺德。
尤其,他们是人家的家仆,这要是让住家知道他们念叨一个死人的不是,那就坏了。
他们不认为这些情报能够破案,反而觉得卢斯这个开阳来的什么无常,是在没事找事。
卢斯那边证毫无头绪呢,冯铮找来了。把倪老抠的事情一说,两人脸色都变了。
所以,这是林家内斗、有人寻仇,可能还连带着有捕快接机杀人?
“我去找那些人牙子!”卢斯咬牙切齿的扭着手腕子。
冯铮看他这样,也不跟他争:“行,我去找张方,之前就觉得张方既然是个老捕快,又是确确实实的本地人,看他也并非无能之辈,当年那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实在是有点不对劲。不过,你小心点,别还没问出什么,先弄出人命来。”
“放心,我有分寸。恶人才须恶人磨。”卢斯嘿嘿的笑着,那表情阴森森的。
跟冯铮这边一分开,卢斯转身就安排人直接抓了十几个人牙子,这些牙子有名声好的,有名声臭的,但总归都是在官府备案的。
他借了知州衙门的大堂,只是没坐在公案上头,另外搬了把椅子,在斜边上坐下,这些人站成一排,都在面前:“说吧,当年谁私下里卖人给林家了?”
“……”自然是没人问,这一排人牙子,全都低着头,略略歪斜着身子,缩起来不可看卢斯。
卢斯行事也干脆,抬手一指一个干瘦的人牙子;“拉出来,打十板子。”
“是!”
“啊?!大人!大人!小人没罪过啊!大人!小人冤枉啊!”这人牙子让人拽了出来,脱了裤子按在地上就开打!
十板子下去,一片青紫,这人牙子躺在地上嗷嗷惨叫。
“有人说吗?”
“……”
“打!”卢斯又指点了一个。
这就又拖出来一个人,按在地上打人。
“大人!您不能滥用私刑啊!”明摆着卢斯这是要挨个打下去,有个妇人跪在地上大喊。
“本官这可不是滥用私刑,打你们,乃是因为本官收到了消息,你们卖了拐骗出来的孩子、妇人。”
“绝无此事!”其他人牙子也赶紧跪在地上。
“真无此事?”
“真没有!”
“那行,周二,你带人,挨家挨户的去看,把他们拘着的人都带来,账本子也都带来,一个一个的核对,一个一个的查问。至于你们……就在大牢里委屈一段时日吧,等查明白了,咱们再说是放是判。”
即便孙老鬼那样谨慎的人牙子,所有来往的男女老少都有身份凭据,他也不敢说自己真的没卖过被拐骗来的人。这群人,卢斯就更不相信他们全都是干净的。果然,听卢斯这么一说,这群人牙子没人放心,反而一个个脸色煞白,更有看着卢斯哆嗦起来的——大概是听说过开阳府的传闻了,开阳府可是狠杀了一阵人牙子和人贩子的,而起因就是当头坐着的这位。
有人已经动摇了,可是又不敢说,毕竟行有行规,虽然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官牙,要揭发的都是那更缺德的私牙,可毕竟都是干人牙子的,偶尔官私两边的“货物”也多有流通,他们现在说了,往后这买卖怕是就要不好做了。
“要不然这样,本官一会到后边坐着去,你们一个一个挨着个的进来。有什么话,就在里头说,除了本官,外人听不着,谁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这下不动摇的人也都动摇了,人都有个法不责众的心思,他们这十几号人都在这呢,一个人说了,旁人也不知道谁说了。
虽然依旧没人说话,但卢斯知道,这些人心思都一样了。他去后边坐着,挨着个的,这些人进来报上一两个名字,然后下去,到最后,卢斯手里就握着六个名字了——多是重复的,就算还有旁人,但这六个也够了。
等都说完了,卢斯出来了,众人也都放心了,想着自己该被放走了吧?
谁知道,卢斯看着他们,道:“诸位,你们说本官要是就把你们都这么放回去,其他人是不是都知道你们说了什么,毕竟不说,没道理就俩人挨了打,是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这也确实,既然剩下的人都没挨打,那就说明剩下的都说了,刚还想着法不责众,但他们这就十几个人,算得上什么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