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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出神地望着郁嫂带人收拾西厢,不住回想起元旦大朝会上的那幕,孔莹公主大言不惭地说要住进胤王府的时候,云禛和风羽一脸平静,着实让她意外。
苏绾看郁嫂收拾得差不多了,起身道:“郁嫂这里都交给你了,公主傍晚的时候来王府,到时候你带她来这里休息,我要回趟相府。”
郁嫂忙点头,“王妃不提,奴婢还以为王妃今天不打算回相府呢,礼物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让朗齐放在马车上,王妃可会回来用晚膳?”
苏绾想了想,点点头,“我只带着清漓回去看看,很快便回来。”落英和碧痕又帮着打点了一些小礼物交给清漓,便送她们俩上了马车。
一路上苏绾紧紧抓着手中的绢帕,沉默不语,自玄妙观一别,她便再没见过苏相,即便她小产,苏相也没有表现过任何关心或愧疚,这让苏绾如何不心寒。
她不知道这是苏相一个人的态度,亦或是整个相府都是这样,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么慈眉善目的母亲,对她疼爱有加的兄长,也会像父亲那样将她舍弃。
“姐姐,你没事吧?”
清漓看出她的不安,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却无意触碰到她受伤的手背,苏绾吃痛低叫一声,收回了手。
“对不起,我忘记你的手有伤,”清漓忙道歉,吓的花容失色,“姐姐,要不找个医馆看看?”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苏绾忙安慰她,“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不用去医馆。”
“那等我们回了相府再说。”清漓一担心便忘记之前要跟苏绾说的话,一门心思都放在苏绾受伤的手上了。
苏绾看她低垂着眉眼,脸上的担忧不似有假,心中不由惆怅,到今天才发现对她最关心的人,不是自己的血肉至亲,而是面前这个或许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而云禛,也已不是她最亲的人了。
到了相府,苏绾才惊觉元旦的喜庆气氛如此浓郁,相府门口车水马龙,前往相府贺寿的人络绎不绝,等候的马车一直排到了长街上。
眼尖的管家已经看到胤王府的马车,忙上前迎接:“大小姐,今日府里访客甚多,马车已经过去不了,只能委屈大小姐步行回府。”
“不妨事,”苏绾扶着管家的手下车,嘱咐车夫将车里的礼物交给管家,这才带着清漓往相府走。
相府内,苏源和苏云都被遣来迎客,见到苏绾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扔下客人陪苏绾一同进了内堂。
大夫人和苏相去了法录寺烧香还没回来,苏绾嘱咐管家将礼物收好,便和苏云、苏源一同喝茶。
细心的苏源发现苏绾手上缠着的纱布,立刻问她:“绾绾,你手怎么了?”
苏绾正要回答,站在一边的清漓立刻抢道:“还不是胤王新纳的那个婉仪!仗着怀了身孕,让姐姐伺候她喝茶,还把姐姐的手烫伤了。”
“什么!”苏云一拍桌子怒道:“这婉仪什么来头,居然这么大胆。”
“大哥我没事,你别生气。”
苏绾连忙安抚苏云,却不料苏源在一边慢悠悠地说:“这个婉仪,就是‘清音阁’的文卿吧。”
“可不就是吗,”清漓娇嗔着瞪一眼苏绾,“那个文卿原先没名没分的在王府里住着倒还算安分,刚一怀上身孕立刻母凭子贵,得了婉仪的封号,在王府里立刻就跋扈起来,一点都不把姐姐这个胤王正妃放在眼里。”
“清漓!别说了。”苏绾何止住清漓,郑重地对苏云和苏源说:“文卿的名分是我去找了清妃娘娘求来的,她怀了胤王殿下的孩子,理当母凭子贵,我手上的伤是我自己不小心烫到的,跟文卿没关系。”
“姐姐!”清漓不满苏绾畏畏缩缩的样子,忿忿不平,“你对她总是忍让,之前她把你院子里的红枫挖走可连个招呼都没打。”
苏绾突然起身,平静地看了清漓一眼,对苏云和苏源说:“爹娘就快回来了吧,我去娘屋里等他们。”
“绾绾,等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谈,”苏云叫住苏绾,又对苏源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清漓出去。
苏绾在苏云面前坐下,细细打量着他,苏云比之前胖了一些,俊朗的眉眼透出几分沉稳,苏绾听娘说过,爹已经给他订了一门亲事,是京兆尹佟大人家的小孙女,听说佟小姐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大哥非常满意,苏绾对他莞尔,“大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苏云的双眉微皱,“绾绾,爹爹要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苏绾一惊,“爹告诉你的?”
苏云摇头,“是我无意中看到了爹和萧王的书信,才知道他逼你给胤王下毒。”
苏绾静默不语,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苏云望着她头上的一支简单的桔梗花发簪,心中不由微疼,这一年多来,苏绾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看得人心惊肉跳,每一件每一桩都让人心疼不已,这孩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娇蛮任性、心里藏不住事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沉寂的让他担忧。
“绾绾,你是怎么想的,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劝爹爹放手。”
苏绾摇头,“大哥,没用的,爹的决定哪会那么容易就更改,别因为我让你为难。”
“可是绾绾,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爹会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你是咱们苏家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忍心。”
苏云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逼苏绾做这样的事,同为苏家人他和苏源却永远处于父亲的庇荫之下,而文弱的苏绾却被推向风口浪尖。
“也许我不是他的女儿吧。”
“什么?”苏云一脸震惊地望着苏绾,“绾绾,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绾怔怔望着他,好一会才说:“我只能想到这样的解释。”
苏云松了口气,“绾绾,别想那么多,爹爹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一定不会伤害你,放心好了。”
苏绾勉强对他一笑,“大哥,别担心我了,听娘说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娶亲了,恭喜。”
“绾绾,到时候你和胤王一起来,”苏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本我想着成了亲就搬出去住,结果爹和娘都不同意,所以我们只好继续住在这里。”
“住一起好,陪着爹娘多好,”苏绾笑了,能和苏云这么安静地聊家常,心里莫名的平静下来。
“哥,绾绾,爹和娘回来了。”苏源敲门进来,向苏云使了个眼色,苏云见状忙起身,就要和苏源一起去见苏相。
苏绾被拉回现实,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既是去见爹娘,绾绾和你们同去吧。”
苏云和苏源带着苏绾进了书房,苏相正严肃地坐在书桌后,苏云见他脸色不豫,上前探问:“爹,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相抬头,眼神扫过苏云和苏源,最终停留在苏绾面上,“姬玉公主为萧王生了个女儿。”
苏绾一愣,怪不得苏相这么急匆匆便回来了,想来是得到了消息提前回来想对策,她抬头望着苏相,凄然一笑,“爹爹又想女儿做什么呢?”
苏相愣了下,有些烦躁地朝她挥挥手,“你先出去吧,等我要用你时自然会去找你。”
苏绾不声不响地告退,留下震惊的苏云和苏源,“爹爹,你到底为何如此对待绾绾?”
苏相翻开一本书头都不抬,“你们不需要知道。”
“什么不需要,她是我们的妹妹啊,”苏源冲到苏相桌前,语带激动,“她是我们最疼爱的妹妹,是苏府的掌上明珠,您也自小便宠爱她,现在怎么会对她如此冷漠?”
苏相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苏源冷硬地说:“我自有打算,你们不要插手。”
苏源还要争辩,被苏云拦住,他按住苏源的肩,对苏相说:“爹,我和苏源去前头招呼客人,您休息一下。”
苏相向他们挥挥手,又自去看书 了,苏云将苏源拖出书房,直走的远了才放开他。
“哥,你明白爹的用意是吗?”
苏云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还阻止我问爹?”苏源有些不冷静,要不是听到了苏云和苏绾的谈话,他还不知道爹居然让苏绾去做那么危险的事,难怪苏绾会怀疑她是不是爹的女儿,连他也想不明白,爹为什么会独独对苏绾那么冷酷。
“不阻止难道看你和爹起争执吗?这样只会让绾绾两头为难,她现在烦心的事还少吗?爹这样子让她恐惧,胤王府又有个仗势凌人的,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云的话让苏源沉默了,苏绾的苦处,他只看到了苏相这一方面,却忘记了胤王府还有个大麻烦在等着她。
苏绾带着清漓回胤王府,快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几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从前头马车下来的人正是云禛。
苏绾下了马车正要上前行礼,就见云禛伸手扶下一人,正是孔莹公主,苏绾站住了,远远望着他们。
云禛并未发现苏绾,他平静的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引得孔莹粲然一笑,郁嫂从府里迎了出来,带着人搬下孔莹的行李,云禛领着孔莹进了王府大门。
“姐姐,那个就是西夷公主吗?”清漓站在苏绾身边看的真切,“长的也不怎么样啊,怎么还能大言不惭地来咱们濯安国挑驸马。”
见苏绾站着不说话,清漓又道:“她看上胤王了吗?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搬进来住,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苏绾笑笑:“这是皇上允许的,谁敢说闲话?”
清漓愣住,喃喃道:“居然这样,皇上是想让胤王娶她吗?”
苏绾心口突地一跳,见门口已经没有人,这才上前拍门回府。
郁嫂已经领着云禛和孔莹去了西厢,苏绾没跟去凑热闹,直接回了自己屋子,事情太过纷乱,她必须好好理一理:从今日得到的消息来看,萧王与太子的势力正处于势均力敌,萧王诞下的不是皇子,在朝臣中的呼声应该会削弱一些;太子被幽禁都靠云禛和云贤为他斡旋,皇帝又允许西夷公主在云禛和风羽间做选择,显然是默认了对太子势力的扶持,所以两方面应该都在重新考虑对策。
怪不得苏相见到她居然有些烦躁,也破天荒的没有逼迫她做任何事,她这枚微小的棋子在夹缝中求生存,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碧痕来给苏绾更衣,见她一个人傻坐着,便催促她,“殿下让王妃去正堂用膳,这会也到了晚膳时间,您怎么还没换衣服?”
苏绾低头瞧一眼身上黛色袄裙,站起身,“就这样也挺好,走吧。”碧痕默默给她加上一件银狐毛滚边的银红半臂,这才推着她出门。
冬夜的傍晚天色暗得很快,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两声鞭炮声,遥远却清晰,寒风冰冷刺骨中别有种寂寥的味道。
苏绾缩着脖子扶着碧痕快步往正堂去,在院门前碰到了文卿。
“婉仪给王妃请安。”文卿见着苏绾,别别扭扭地行礼,苏绾只随意挥挥手让她起来,没等她多说便越过她去了正堂。
屋内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圆桌,精致菜点摆得满满当当,云禛和孔莹便坐在桌边等着她们。
苏绾上前向云禛和孔莹行礼,抬头间便见孔莹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盈盈双眸炫目灵动,苏绾心中黯了一黯,在云禛身边坐下了。
文卿也跟了进来,坐在云禛对面,轻轻揉着肚子。
“胤王殿下,这位是谁?”孔莹下巴向文卿微微扬起,“胤王妃见了我都行礼呢,怎么你却不行礼?”
文卿忙起身跪在孔莹面前,“婉仪给公主请安。”
孔莹却转过脸不看她,娇笑着问云禛:“婉仪是什么?”
云禛神情略尴尬,却不得不回答公主:“回公主,婉仪是本王侧妃的封号,属正六品命妇。”
“哦~”孔莹拖着尾音,讥笑着望向跪在地上的文卿,“不过是个六品的封号,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公主息怒,”云禛起身亲自将文卿扶起,“婉仪怀了本王的骨肉,实在不宜跪在地上,若婉仪有冒犯公主之处,本王代她向公主赔罪如何?”
“婉仪怀孕啦?真是没看出来,是我的错,胤王殿下不要怪罪才好,”孔莹讨好似地向云禛展露笑颜,粉面红扑扑的看上去单纯无害。
云禛无奈摇头,安顿文卿坐下,这才转头看了眼身畔的苏绾,她微垂着头始终不语,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一点心思,云禛在心底轻叹,苏绾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苏绾沉默寡言,文卿战战兢兢,唯有初来乍到的孔莹公主,扬着清脆的嗓音不时向云禛发问,她来自西夷,对濯安国的风土人情充满好奇,作为主人的云禛自然要为她答疑解惑,席间一问一答,一顿饭吃得也颇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