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妄瞳孔微缩,身周魔息自发而生,欲要抵挡攻击。
然而心念一动,这种自动的防御又被他瞬间收回,竟是不闪不避,端坐不动。
燕沉怒火攻心之下出手,绝对不只是吓人而已,法圣修为深厚,已臻凌绝之境,即便高深如邶苍魔君,也不由一口血喷了出来。
容妄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在作死,换个旁人坐在这里,只怕要魂魄碎裂,连投胎都难了。
燕沉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生生受自己一掌,纵使在盛怒之下,也难以再度向一个根本不抵抗的人发动攻击。
他凝掌不发,冷喝道:“出手!”
容妄抬起手,慢慢用袖子擦掉自己唇边的血迹,“我不是来寻你打架的,亦不求你认同。”
虽然伤的不轻,但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痛苦之色,仿佛早已经不是血肉之躯。
他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叶怀遥这件事当中,没有任何的阴谋算计,只要是对他好的,我都愿意做。不论发生何事,此心不改。”
燕沉半抬的手放下,眉宇间怒色不改:“你们不合适。”
容妄平心静气地说:“是我们相识在先。若非我身份如此,现在就不会是你陪在他身边,事事做主过问。此前我也几番顾虑犹豫,不敢对他吐露真情,但是一个人……很难控制自己的心。”
容妄没有往日的阴阳怪气,燕沉听出他话中的认真,心中的情绪也跟着稍稍冷静了一些。
其实在经过始共春风的那番谈话之后,他已经意识到师弟态度坚决。
而只要叶怀遥愿意,燕沉根本舍不得拂逆他的意思,所以这件事最后妥协的只能是他。
可面对叶怀遥心软,并不代表燕沉会改变对容妄的看法。
特别是在知道瑶台上发生那件事的真实情况后,他稍稍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混账东西,他怎么敢!
直到眼下容妄这番话,才让燕沉开始正视这个人,以及他的感情。
在此之前,两人打过多年交道,也算稍有了解,燕沉能够感受到来自容妄的嫉恨和敌意。
对方生性高傲孤僻,能在他面前放下身段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远远要比被打掉半条命难多了。
由此可见,容妄确实是抱着极大诚意的。
燕沉不在乎他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在乎的是容妄会怎样待叶怀遥。
算计、真诚、相悖的立场、大相径庭的性格……真是,如此不相配的两个人。
房间陷入一片安静,一个正道领袖,一名魔族君主,相对而坐,半晌也再没一句多余的话可说。
过了一会之后,还是容妄开口:“今天的事,别告诉他,免得他担忧。”
燕沉略一颔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打算离开。
容妄却又在背后叫住他:“燕沉。”
燕沉停住脚步,容妄说道:“叶怀遥所有的家人都是在楚昭国灭亡时惨死的,他对当年的事很有些心结,之前还做了噩梦。请你得空,多多劝导。”
燕沉未料到他这般嫉恨自己,还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侧目:“你为何不劝?”
容妄心中苦笑,声音淡淡:“我说了只怕会让他更不好受,我承认……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燕沉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叶怀遥觉得这一下午找他批示杂事的人格外多,本来还奇怪燕沉怎么不管,结果一问方才得知,说是法圣闭关去了。
叶怀遥挺奇怪,但倒也没去打搅,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已经到了晚间,他这才踏着月色回到了始共春风。
他走到花园里,便看见窗前一灯如豆,映出个端坐桌前的男子侧影,
那个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翊王府的小院中一样。
叶怀遥停住脚,鬼使神差地学了两声狗叫:“汪汪!”
“汪”过之后片刻,里屋的门被推开,容妄快步走到他面前,两人互相看着,都笑了起来。
叶怀遥直接回了卧房,容妄也跟着他进门,安顿完毕之后,叶怀遥才往床上一坐,冲着容妄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容,今天没给你带好吃的。”
他说着揉了揉眉心,先师祖诞辰在即,来来去去都是琐事,还挺麻烦:“我师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这个时候跑去闭关静修,害我干了一下午的活,累死了。”
叶怀遥随口一说,可不知道全因为自己那点不省心的破事,燕沉最近当真是天天受“刺激”。
容妄也不点破,听他喊累自然心疼,过去轻柔地帮叶怀遥按着额头两侧:“你若累了,今天便好好休息。”
叶怀遥觉得挺舒服,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笑着嗯了一声:“你也是,我帮你安排了住处,不会有人打搅,想休息或者打坐调息都可以。”
容妄沉吟道:“打个商量?”
叶怀遥:“?”
容妄道:“我觉得这张床就不错,挺宽敞的,也软。你看——”
他们两人的感情不走寻常路线,还是死对头的时候就先睡过了,而后关系才慢慢改善。初次体验没留下什么“芙蓉帐暖度**”的印象,反倒就记着周围天崩地裂,自己昏昏沉沉了。
容妄担心叶怀遥心里不适,即便是两人在一起之后也从不逾越,他们甚至还从未在同一张床上躺过。
今天他刚刚才让叶怀遥好好休息,自然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想离开。毕竟这样的相处太珍贵了。
容妄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忐忐忑忑。
叶怀遥听出他“求收留”的意思,故意装着听不懂,忍笑道:“好啊,你喜欢就在这里睡吧。”
惊喜来的太突然,容妄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他从床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轻快地说:“哎呀,好累。那我就去隔壁了,你待着罢,晚安。”
容妄:“……”
叶怀遥刚向着门口走出几步,就觉得腰间一紧,身体瞬移,转眼已经躺在了床上。
容妄撑在他上方,然后欺身向前,轻轻一吻,道:“累了就别跑了,一起睡吧。”
叶怀遥被容妄半压着,用额头撞了他一下,笑道:“也成,不过作为租床费,你陪我聊会天吧。”
“唔……”容妄道,“那我多租几晚成吗,每晚都陪聊,还可以按摩?”
“成,听上去我不亏。”叶怀遥觉得好玩,又撞了撞他,“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容妄忍不住笑起来,用手盖住叶怀遥的脑门:“好,我说。别再撞啦,一会脑袋撞碎了。”
叶怀遥从他怀里挣出来,两人肩并肩躺下。
容妄躺的规规矩矩,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感觉最安全。
叶怀遥就在自己身边,谁也带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自带奸情探测雷达的大师兄:我有心魔了,我要闭关。
心机小白花汪崽:把燕沉气自闭了,我睡遥遥去。
遥遥:汪汪!
第107章 青春斗久
两人静静在床上躺了一会, 心情都很舒适放松, 片刻之后, 叶怀遥才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成魔的?”
他侧过身来躺着, 冲着容妄得方向:“就算是有魔族的血脉,但既然小时候那样正常, 后来跟着我一快逃命你的血脉也没有觉醒,那总该有什么原因吧?”
容妄笑着说:“原来你要聊这个,我都有点忘了。让我想一想……那回和你分开之后, 我遇到了一群敌国的追兵……”
叶怀遥道:“我已经把你送到玄天楼的势力范围之内了, 什么追兵敢追进来?”
容妄道:“是我的原因, 我自己迷了路,又从里面绕出来了, 结果不小心碰上他们。危险之下,就被激发了潜能。”
他起身抻过被子,细心地给叶怀遥搭上,又道:“我不愿意同你讲, 是因为当时的场景很不好看。”
“当时我就想,完了,杀了那么多人,怕是这辈子都没可能跟你在一块了。再说玄天楼也不可能留下一个魔族,这里不像翊王府,你初来乍到,总不能再费心护着我, 所以我就走了。”
叶怀遥道:“那个时候我先送你上斜玉山就好了。”
但他这样做完全是无奈之举。
当时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叶怀遥还有其他要事未曾了结。
如果上了斜玉山,便非凡尘中人,需得割舍过往,他便不能再为自己的故国做任何事情。
因此他权衡之下,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力将容妄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立刻折返。
还有一点也是因为当时情况危险,他怕容妄这个倔脾气一定要跟着自己,所以留下必败剑给对方防身之后,便趁他不注意悄悄离开。
两人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竟会那样久。
容妄静静地看了叶怀遥片刻,眼底流露出一种他完全无法看懂的神色。
“阿遥。”他换了个称呼,“只要你不嫌弃我是魔族,以前的事情都无所谓了。”
容妄展开手臂,轻轻地将叶怀遥抱了抱:“往后,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不离不弃。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你就是我的一生!”
斜玉山这等清灵之地,足有几千年都不曾被魔族踏足。容妄自知待在这里格格不入,但是他好不容易才混进来,又争取到了陪睡权,自然舍不得立刻就走。
倒是第二天,玄天楼负责招待的弟子来到安置宾客的住所,委婉询问两位魔族使者何时离开。
容妄化身的青年便一本正经地表示,玄天楼与离恨天之间路途往来遥远,他们还要参加过几日的典礼,希望能直接在这里等待大部队来到。
这话让玄天楼的弟子也忍不住暗自嘀咕,送个无关紧要的探子而已,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既然知道路途遥远,干什么非要赶在这个时候来?
简直像是……故意前来蹭吃蹭喝蹭住的。
听闻离恨天内部珍宝无数,魔族应该不至于穷到这个份上呀?难道是因为邶苍魔君特别的抠?
但人家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意思拒绝,请示了掌令使之后,便让两名使者留了下来。
——好在跟他们魔君不同,这两人人挺老实,吃的也不多。
容妄在明圣的山头上住的很快活,弹指间四月初五已到,正是玄天楼道尹真君的诞辰。
素来清净的斜玉山下也挤满了各路人马,几乎所有的年轻弟子都被派出去接待宾客,四下忙碌。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玄天楼的门派世交,有的是门下弟子的好友,还有一些小门派,则是平日里来往甚少,但颇以收到请帖为荣,兴冲冲地带着后辈赶来见一见世面。
对待这些人,无论身份如何,均要妥善周全地安排,众位弟子引着他们前往各峰的空闲院落休息。
其中,之前打过交道的陶家、纪家等也都一一到了。
自从君知寒出事之后,酩酊阁现在乱成一团,由主事弟子派人送来礼品,人却没有出现。
叶怀遥站在风上殿之前迎客,冷不防后肩被人拿扇子拍了一下,“小叶子,瞧瞧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