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鸣皱了皱眉,这条水流比他预估中的还要险,水流流速远远快于表面上的观察,不仅如此,水流之下有多股暗流,从四周围的方向挤来,像是无形的手四面八方地拉扯着他。
他拽住邱浩后,就要把人往岸上丢,却没想到邱浩根本毫不配合,甚至反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人狠狠往水下压。
江一鸣没料到,一惊之下倒是吐出了一口空气,微一呛,旋即勉力维持住正常的呼吸节奏。
他找到邱浩的位置,在浑浊混乱的水下看清对方。
这一看,他才发现自己抓住的人不是邱浩,居然是马梦起。
马梦起在水下,一张面孔泡得发白发胀,浑身浮肿,头发丝飘在水里,像是纠缠不清的水草,一团一团向江一鸣靠近。
“你身上带了不少东西。”马梦起在水下开口,他的脸维持着怪异诡谲的表情,衬得那张发胀的面孔更加毛骨悚然,他拽住江一鸣的手俨然像是被烧灼了一样,但他却没有放手。
“可是你到了我的地盘……”马梦起轻声说道,嘴角咧开一个森森的笑,手上又是一个用力,江一鸣被他的蛮力拽得竟是直往下沉,那些头发丝也一根根缠了上来,往他嘴里、鼻腔里钻。
江一鸣从怀里扯出几张黄符,水中刷地冒出火光,逼退发丝。
就像马梦起说的那样,原先威力不小的手段,现在落在水里,大打折扣,江一鸣感到棘手,打定主意先脱身。
身上的安全绳在这个时候,俨然起不到丝毫作用,岸上的安全组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这边出现了状况,他在水面和水下沉沉浮浮,露出水面的时候只来得及换口气,就又被一个浪头打下。
他眉头微皱,迟疑两秒后解开安全扣,行动不再被束手束脚后,他在水底下猛地一个转身,两腿反剪马梦起的脖颈,大腿发力,死死卡住对方。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你这样做有什么用呢?”马梦起不慌不忙,轻拍江一鸣的大腿。
江一鸣面色不变,两腿反剪后靠着强劲的腰部力量,在水里猛地一个翻转,竟是硬生生把马梦起甩了开去,加上水流,两人一时间脱开了一段距离。
江一鸣趁机往岸上游,就在手刚搭上岸边的时候,马梦起那双泡得肿胀发白的手指同时搭在江一鸣的手边,他整个人从身后贴上,环抱住江一鸣,死死往身后水下倒去。
江一鸣冷不丁呛了口水,呼吸节奏一下子乱了开去,胸口的憋闷感渐渐卷上他的大脑。
真是见鬼。小少爷在心里啐了一口,喉口、胸口有些灼烧的痛感烧得他头脑发昏。
钟晟在岸上,先是看见江一鸣入水后,监测反应出来的各项读数都加快了,但在正常的数值内,应该是入水后的应激反应。
江一鸣和邱浩之间的距离不远,眼看江一鸣就要拽住邱浩了,一个急流小浪追来,一时间把两人全都盖没下去。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水面,直到邱浩猛地钻出水面,大口喘气,茫然地看向导演,手上抓着江一鸣衣服上的一小块布料。
钟晟脸色一沉,发了讯息给底下蛙人,让人待命,看见江小少爷就立马把人带上去。
滕庆华连忙让安全组收绳,邱浩很快被提溜回去,倒是收江一鸣那根安全绳的时候,收了半天回去,发现那绳扣居然是卡在了一块石头上,拽了半天拽回一块水底的大石头。
钟晟死死盯着水面,手机上监控的身体数据开始报警。
直到几米远的下游岸上忽然出现一只手,接着就看见江一鸣从水里冒出脑袋,吐了几口水,然而就在下一秒,他整个人又往后栽过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似的。
钟晟脸色一变,滕庆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已经跳下水里去了。
滕庆华倒吸口气,连忙喊人过来。这一个个的下饺子似的往水里跳,救一个都难,还来俩?找事儿么!?
钟晟水性很好,他爸钟义是地下黑拳的无冕之王,他从钟义手上接下生意,自然是两边通吃,接下地下生意的时候要让人信服,那就得靠本事说话。他回到钟家后,就跟着钟义练拳,钟义教给他的他都会,没教给他的,他也会。
后来靠水下搏击,钟晟打了一场极漂亮的地下黑拳擂台赛,立下凶名,才让道上的人闭嘴,相信这个看起来高高俊俊像是富二代的男人,骨子里其实和他们是一类人。
要比狠,谁都没钟晟狠,只不过他总是一副西装得体的模样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久而久之的,好像没人记得他的另一面。
钟晟看到江一鸣露出岸上后,本能地预判出他之后的落水大致范围,果然他跳下水后没多久,就看见在水里微微挣扎的小少爷。
江一鸣力气已经没多少了,在水里的消耗太快,马梦起还死死背抱着他,更是让他在水里难以使上力气挣开。
钟晟游过去,看见水里另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多想,就是一拳挥过去,随后一个点踏踩下那人胸口,猛一借力,便是拐着小少爷破出水面。
破出水面一看,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竟是又被水流冲出了几米远。
钟晟托着江一鸣的腰,让小少爷始终保持在水面上喘气。
急流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打过来,钟晟呼吸节奏保持得很稳,还能应付,在江一鸣示意他把自己放下的时候,钟晟手上微用力,掐了把小少爷的腰,示意对方被乱动。
江一鸣也不敢乱动,免得打乱了钟晟。
钟晟拨开水面往岸上划,水流很急,流向四面八方,无形中增添了阻力。
就在这时候,冷不丁的,钟晟脚踝被水下一股力量猛地一扯,他蓦地沉入水下,眼睛微眯,却是飞快冷静下来。
当年打水下那场搏击赛的时候,对面对手也不会打了商量才攻击,肌肉是有记忆的,哪怕钟晟多年没有再打过那样的比赛,但是一进入水里,身体就极自然的绷紧了,调到了应激的模式里。
他顺着那人拉拽的力道,猛地让自己凑近过去,长腿一屈,腰背弓起,在拉近到极近的时候,身体像弹簧一样猛地又是反手一拳,连着扭动腰部的力量,这一拳实打实,要是对面是个活人,这会儿估计会晕上几秒。
然而马梦起只是头一晃,手上力道松开了一点,又很快粘了回来,被击中的地方显然有一小块灼烧似的痕迹,是刚才江一鸣给他的古钱。
钟晟的攻击动作没有因为一拳击中就停顿下来,他脚上力道因为刚才的借力,比拳头更狠,猛一蹬踢,把人踢开一小段距离,随后左脚飞快夹住对方脖颈,右腿屈膝,一记狠狠的膝撞顶上,彻底脱开对方的束缚,再是翻转,两腿屈起后狠狠一踩,将人猛地往水底踩下好几米。
一摆脱开一段距离后,钟晟便飞快上浮,冲出水面,一眼看到蛙人已经把江一鸣拽上河岸后,松了口气,接着他背后忽然又多出一道涌来的水流波动,他猛一转身,下意识地抓过去反剪到自己面前,就听见那人连声喊“老大”,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安排下去的蛙人过来接应了。
钟晟松手,在蛙人的托举下上岸,一身衬衫早在刚才的打斗里崩开了扣子,他咳了两声水,抬头看向水面,就看见之前水下的那人缓缓浮上水面,露出一个肿胀的、比常人大一圈的脑袋,在湍急的水流里却是纹丝不动。
马梦起死死盯着他,慢慢沉入水底。
钟晟看着那人消失,缓了几秒后,撑起身体往江小少爷那儿走过去。
江一鸣走得比他快多了,小跑着过去,脸色难看得要命。
钟晟冲他微微一笑,摸摸小少爷喉咙口那一小段被掐得发红的痕迹,眼神转阴下去。
“没想到还有不怕你的东西。”钟晟开口,轻巧笑道,“头一回看你那么狼狈,还让我英雄救美救到了,特别有成就感。”
“胡闹!”江一鸣骂道,眼圈都跟着红了,“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敢冲下来,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能怎么办?你在下面。”钟晟一点也不介意小少爷劈头盖脸把自己骂一通,他轻轻把人往身上带,直到小少爷撞上自己胸口,他才觉得心里踏实下去。
他温温和和地哄着,“下回你先告诉我遇到了什么东西,我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下去,这样好不好?”
江一鸣手指都在发抖,他被蛙人拽上岸、看着毫无动静的水面时,他以为自己又害死了一个他重视的人。
他听见钟晟说的,用力点头。
“都跟你说,以后都跟你说,你别胡来。”小少爷小声求道。
“嗯。”钟晟揉揉小少爷的发心,下巴抵着轻声哄着安抚着,却在心里想,那人是你,怎么算是胡来?钟晟不敢想,要是他没下去,那些蛙人能把他的小少爷带回来么?
他叹口气,捏捏江一鸣的耳朵,还敢说他胡来?真是州官。
第124章 装神弄鬼第一百二十四天
装神弄鬼第一百二十四天·钟晟:“没想到小朋友穿得还挺性感。”
滕庆华和一班摄制组的人,从拍摄中游急匆匆赶过来, 看到人都没事才松了口气。
今天的拍摄算是黄了, 剧组里没人有心思继续拍下去,一行人又坐着来时的车回去, 只不过一个个都恹恹的。
车上甚至还有人小声私语, 说是不是这条山涧太邪门,总出事儿。
滕庆华听见工作人员的讨论,他抿了抿嘴,有心想问问江一鸣该怎么办,他一回头去找, 就看见江一鸣微蜷着身体窝在座位里,半闭着眼睛休憩。
旁边钟晟一条胳膊虚虚护在靠窗玻璃那儿,大概是怕江一鸣在车转弯的时候不小心撞上去。
滕庆华见状,就又收了声, 特别内疚。
回到片场后,江一鸣的助理拿了两条干毛巾来, 钟晟和江一鸣一人一条。
江一鸣脑袋上被盖了一条大毛巾, 他抬头看看,就见钟晟把他手上那条大毛巾拿来给他擦头发。
“先把头发擦干了。”钟晟说道,手上力道不轻不重,揉得江一鸣跟着他手上动作轻晃。
江一鸣自己还没意识到在晃,钟晟见了轻笑,怎么能那么可爱?
江一鸣本想给钟晟也擦擦头发,礼尚往来, 然而他抬头看看,手上的大毛巾举起又放下了——个头那么高,他还要抬手仰头去擦。
小少爷一撇嘴,不乐意了,把钟晟那块揉自己脑袋的毛巾抢下来,又把自己手上这块丢过去,嘟哝道:“自己擦自己的。”
钟晟笑起来,什么也没说,接过大毛巾把头发擦干。
回到片场棚内,滕庆华转向一行人,说道:“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也放你们一天假,调整好了再来。”
江一鸣闻言,利落地拽着钟总走人——导演都放人了,他才不会呆在片场上呢。
钟晟被江小少爷拽得微微一个踉跄,有些好笑,顺从地跟在江小少爷身后。
邱浩和唐果两人落后他们几步,站在导演身边,眼睁睁看着江一鸣和钟晟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
唐果下意识地指着那两人,开口问:“滕导,你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关系?”
“不管是什么关系,都轮不到我们讨论。”滕庆华看了眼唐果,略带警告意味地说道。
他亲眼看到钟晟毫不犹豫地跳下急流,不管是出于什么关系,都足以证明江一鸣在钟晟这儿的地位不一般,他一点也不想因为剧组里谁的嚼舌根,招惹上钟晟。
唐果难得看见滕庆华以这样的警告姿态发话,她愣了愣,随后点头。
邱浩捏着先前江一鸣给自己的那枚古币,站在边上若有所思。
“邱哥,换身衣服吧?”聂晓宇走到邱浩身边,小声提醒。
邱浩回神,看了眼聂晓宇,应了一声。
他还记得自己掉入急流后,那一个浪头扑面打来时,在一片浑浊的水面之下,他隐约看到了那晚马梦起的模样,不是正常人的样子,而是像极了一具溺水泡发后尸体。
那个东西向他抓过来,刚一握住他的手腕,就看见那人手掌上猛地冒出一圈被烧焦似的黑印。
那个东西立马松开他,看了他一眼,眨眼间就消失在那一片水下。
邱浩知道,这肯定是江一鸣给他的那枚古币派上了用场,要不是有那枚古币在,或许今天被那东西缠住的人就是他。
他会有江一鸣那么幸运,有人来救他吗?
邱浩想想都后怕,哪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被暖风机烘干身体,他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浑身乏力还发凉。
那五十万花得可太值了。邱浩在心里想着,甚至觉得江一鸣收的钱还少了——
一定是看在他们同组的情谊份上,才收了他这么点钱。
他听说别的地方,建个大楼请风水师傅来看风水,光是一个出场费,就得上百万,更别说之后提建议、出法子要花的钱了。
江一鸣可是救了他一命,却只意思意思要了五十万……
——这分明是为了照顾他心情,不让他觉得是占了便宜心有愧疚,才给了一个乍看挺多、细想却什么都不是的五十万金额!
邱浩一边喝着小助理泡来的姜茶,一边自认为看明白了江一鸣的心思。
大概是刚从生死关门前晃了一圈回来,格外脆弱,他哽咽了一下,觉得江一鸣真是好得不得了,贴心又别扭,嘴硬却心软,真好呜呜。
另一边,被邱浩惦记了一路的江小少爷在车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着鼻子咕哝:“谁惦记我?肯定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