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客气地把那一份糯米饭占为己有,并且冲于明浩微微颔首,以示赞赏。
几个人先是晃到了厨房那儿,和厨房里辛苦做饭的谢鹤打了个招呼。
任重远第一回与谢鹤见面,显得有些拘谨,孟子晴和蔡伦雅两人也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喊了一声“谢老师”后,就自觉进厨房帮忙打起了下手。
独独江一鸣,手里捧着糯米饭,倚着厨房门口懒洋洋地站着,勾起嘴角,冲谢鹤扬唇一笑:“好久不见啊。”
说完,还往嘴里又塞了满满一口酱着甜甜椰汁的糯米饭。
谢鹤也是独独对江一鸣有一点反应,他朝江小少爷笑了笑,说道:“江老师,别吃太饱了,到时候留点胃给我做的菜啊。”
“放心。”江小少爷轻轻一笑,挥了挥勺子就转身走开了。
孟子晴和蔡伦雅两人站在水池边上,洗着菜叶子,听见江一鸣和谢鹤两人之间熟络的谈话,孟子晴有些不安地和蔡伦雅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鹤居然喊一个晚辈“江老师”?
蔡伦雅没有和孟子晴多交换眼神,她安静地垂着眼,在心里打定主意,决不能和江一鸣起矛盾。
于明浩和秦海清带着江一鸣、任重远两人逛了一下房子,随后于明浩就替江一鸣把行李箱搬去了两楼,江一鸣则悠哉地坐在一楼餐厅那儿,一勺接一勺津津有味地把那一份量不少的糯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任重远暗暗观察着于明浩,纳闷于明浩对江一鸣的殷勤,着实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红火得如日中天的顶流小生,居然会围着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团团转。
偏偏那个新人看起来……还是爱理不理的模样。
任重远皱起眉头。
二楼只有一个大通铺似的房间,陆刊睡在二楼最里面的一张床位上。
他从下了飞机后就是这幅病怏怏的样子,大概是晕机的后遗症,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听见动静,才冒出一个脑袋,看见是任重远来了,虚虚打了个招呼,又难受得缩了回去。
“他怎么这样了?”任重远皱眉问。
“说是晕机,睡了快一个多小时。”于明浩说道,看了眼陆刊,微微摇头,“让他一个人多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先下去。”
任重远点点头,随着于明浩下楼。
两人刚从二楼下来,就看见江一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正要往楼上走。
“怎么上来了?”于明浩问。
江一鸣皱皱眉,目光在于明浩和任重远两人身上扫了扫,顿了顿问道:“陆刊在里面?躺着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任重远脱口而出,诧异地问道。
江一鸣没有搭理,他径自走上楼,在走过于明浩和任重远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朝那两人看了眼说道:“你们两个身上一股臭味,去用艾草洗澡从头到尾仔细搓搓。”
“啊?”任重远愣了愣,于明浩下意识地在任重远身上嗅了嗅,嗅得对方脸色尴尬极了,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一鸣看见于明浩的动作,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真是个人才,真能给任重远添堵。
边上的蒋勋也被逗乐了,甚至下意识地跟着嗅,却也没嗅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不由得看看江一鸣,有些纳闷。
江一鸣没有搭理这几人,说完了话就直接走进卧室,关上了卧室的房门,把任重远和于明浩好奇的打量视线全都隔绝在外。
蒋勋和蒋章两人也被江小少爷关在门外,江一鸣转身合上房门时的一个眼神,就把两人定在了门口,说不出的凉意。
“你们两个怎么不跟进去?”任重远看向蒋勋蒋章。
蒋勋蒋章:“……”
江小少爷不让他们跟进去,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至于什么原因,江小少爷不说,那他们就一定不会想要知道。
蒋家兄弟两人不约而同、齐刷刷地朝任重远露出一个职业假笑:“私人空间。”
任重远:“……”感觉有诈,但也说不清楚。
于明浩皱皱鼻子,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虽然也没闻见什么气味,但是大明星的偶像包袱上来了,立即下楼打算洗澡。
“艾草?”于明浩嘀咕。
“那个,于老师,我们房子门外就长了一片。”蒋勋提醒。
于明浩闻言眼睛一亮,立马听江小少爷的,出门摘了一把艾草回来,用了底楼的浴室去洗澡。
任重远一头雾水,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江一鸣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就让于明浩那么听话地跑去洗澡了?
还用艾草?
谁洗澡用艾草?
任重远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去吗?”蒋勋看任重远还站在原地,好奇问道。
任重远:“……去做什么?摘艾草、洗澡?”
蒋勋理所当然地点头。
任重远噎了噎,又看了眼蒋勋蒋章兄弟二人,俩人眼里是如出一辙的认真,好像他才是唯一一个觉得奇怪的人。
不,事实上也的确是只有他一人觉得这做法奇怪,其他人好像都没觉得江一鸣忽然的要求有多不合理。
任重远更觉得奇怪纳闷。
就在这时,楼下孟子晴喊人下去吃饭,任重远脚步一顿,便朝蒋勋蒋章两人微微点头,转身先下楼去了。
蒋勋目送着任重远离开后,偏头与自家哥哥咬耳朵:“我还是觉得任重远应该要去洗澡,尤其该用艾草洗洗。江小少爷特意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蒋章沉默地点头。
“一看这人就是和江小少爷没多少交集默契的,你看看于明浩,江小少爷一说,人家就二话不说地照做了,多懂。”蒋勋接着说道。
蒋勋说完,冷不丁地就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看看蒋章,蒋章也看看他,相顾无言,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谁都不想再说话了。
蒋勋咽了咽口水,靠近卧室的门,把耳朵贴在上面,悄悄听里头的动静。
江一鸣走进卧室,就看见陆刊一个人躺在最里面的一张床位上,蜷成一个山包。
他走近一看,就见陆刊脸色苍白,脸上全是虚汗,贴身的圆领白色t恤全湿透了,贴在陆刊身上。
陆刊像是做了噩梦,辗转反侧。
江一鸣蹲下身,微皱眉盯着看了几秒,随后伸出一只手掌,半悬在陆刊身上。
一股晦气隐隐浮在陆刊身上,钻向江一鸣的掌心。
江一鸣手掌一收,那股晦气尽数钻进掌心里,他手掌一抖,那晦气便钻进袖口,黏附在江一鸣的那一串古币锁上,嗡嗡作响了几秒后,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陆刊也像是从噩梦里醒了过来似的,迷迷糊糊地看向江一鸣。
“江哥你来啦。”陆刊说道,声音还发虚。
江一鸣点点头,递了几张纸巾过去,陆刊擦了擦汗,又舔舔嘴唇,有些口渴。
江一鸣看了眼四周围,饮品赞助商倒是在卧室里都放着饮料,他丢了一瓶过去,问道:“什么时候起不舒服的?”
“啊?”陆刊愣了愣,随后说道,“上了飞机后吧,有点晕机。”
他说着,眼神却是飘向了别的角落,没有与江一鸣对视上。
“恐怕不是晕机吧?”江一鸣看着他。
陆刊一怔,蓦地转头看向江一鸣。
“做噩梦了吧。”他又说道。
陆刊迟疑地咬着嘴唇,眼里闪烁着慌乱不定的色彩。
“飞机上有遇到什么异常的情况么?”江一鸣问。
短暂的几秒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陆刊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黯哑:“……我在飞机上,遇到一个带着骨灰盒上来的男人。”
“然后呢?”
“他说那是他的妻子。”陆刊说道,“只是后来气流颠簸,骨灰盒被抖开,撒了一些出来……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江一鸣点头:“看得出来没什么恶意。”
“什么?”
“回来后又做了什么梦?”江一鸣问。
“……你知道我做了梦?”陆刊抿嘴看向江一鸣。
“不然你也不会一下子就意识到我在问什么。”江一鸣一笑,反问,“不是么?”
陆刊顿了顿,直摇头:“江哥,有的时候你真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嗯?”
“不不,我当然不是说不好,就是……”陆刊被江一鸣一个上扬的鼻音激得连忙解释,他轻咳一声,说道,“就是有种……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感觉。”
“我的确无所不知。你该庆幸你遇见的人是我。”江一鸣忽悠着,咧嘴假笑,“不然哭去吧。”
陆刊噎了噎,大概是身上那种不舒服的郁郁感觉消失了,他有精力干笑:“江哥,你不觉得这种事情有点扯吗?”
“扯得过你们之前在电视台排练室里遇见的情况?”江一鸣挑起眉头反问。
陆刊:“……”要是江一鸣不提,那段记忆还真快被陆刊自欺欺人的鸵鸟心理藏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陆刊说道,他迟疑了一下,又改了说法,“也不是,更像是我藏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经历了她经历的一切。”
江一鸣微微眯起眼睛,示意陆刊继续说下去。
“‘我’看见的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纯黑色的,没有一点眼白。”
“‘我’看见了飞机上的那个男人,他跪在‘我’的面前,他求‘我’原谅他,求‘我’不要离开。‘我’没有搭理,离开后没多久,就被一辆车撞开,‘我’死了。”
“他跑过来,抱着‘我’痛哭。”
“‘我’感觉到那种没法呼吸的痛苦和后悔,就好像我就是那个被生死分离开的人。”
“那种痛苦得仿佛要窒息的感觉,就算是我现在醒过来了,我也能感觉得到。”
“……我甚至觉得,她就在这里。”陆刊压低了声音,轻轻指着自己的胸口,小心翼翼地说完,抬头看向江一鸣。
江一鸣眯起眼睛:“现在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