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爹的摆明车马要给儿子纳妾,而且更不言而喻的是,如果顾青一点头,这送进后院的女人可不止是一两位那么“简约”。
再说了,这已经不是永宁帝第一次明说了。言外之意就是,还有暗示。
顾青的答案一律是“不”,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道:“我有阿泽就足够了。”
“阿昇!”永宁帝厉声道,但看着顾青温和雅致的脸庞,还有正在流畅写字的左手,永宁帝在心里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妥协了。不仅如此,“你先前提的海外贸易一事,你只管去办,只管给朕呈个总章程罢。”
“这当然好。”顾青顿时笑靥如花(?),原本的洞达通透的都消散于无形间。
永宁帝瞧着意气风发的长子,也跟着释然了,既然他喜欢,又不会做动摇根基的事,就算有些离经叛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就是在永宁帝这种纵容心态下,顾青要把属于圣人私库的内务府拿去做生意,许了,以至于如今内务府富得流油;顾青要借用工部去搞建设,许了,以至于如今用水泥铺的官道,从京城往各省辐射,再由省、府、州到县,以至四通八达;
顾青要自己建书院,倒不是和国子监打擂台,人家不教授四书五经,连先生都有一部分是洋人,许了,以至于现在学校搞出来的发明,都被致用到千家万户了,据说他们现在正研究什么蒸汽机的……
撇开政治元素不谈,永宁帝总是怕自家大儿子看破红尘超脱而去,所以大儿子有感兴趣的事物了,能拴住他的心了,永宁帝总是要支持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和大儿子和乐融融的谈完了,永宁帝召见了等在侧殿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但在那之前,宝贝孙子加了个塞,“皇爷爷,孙儿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徒晋和徒昞虽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但实则都支起了耳朵,然后被秀了一脸祖孙情!永宁帝和蔼的提起御笔给了答案不说,还夸奖徒泽好学善学,祖孙俩还咬了一阵耳朵,回头永宁帝就另外赏了一套文房四宝。
眼红兄弟二人组:“……”偏心是病,得治!
在回忠睿王府的途中,徒泽献宝似的把问卷交给了顾青,还脆生脆气的说:“阿爹阿爹,皇爷爷让我问问你,你会怎么回答我呢?”
顾青想了想说:“我想我会送给你一台显微镜。”
徒泽开心的在顾青腿上打了个滚:“还想要放大镜。”
“如果你没有多吃奶糖,原本我会考虑的。”顾青朝着徒泽露出个清风朗月的微笑。
徒泽皱起小眉头,“我明明在吃完奶糖后用白水漱口了,阿爹阿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奶糖从哪里来的?”顾青谆谆教导着他。
“是三皇叔!”徒泽重重叹了一口气,“三皇叔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为自己用上了刚学会的成语又开心起来。
顾青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发旋,没有提醒他词语用的不对,或许该用“铁汉柔情”?瞧瞧徒昞这位“铁汉”的问卷上是怎么答的:“你父王和你母妃大婚后行过敦伦之礼,经你母妃怀胎十月诞下你。至于敦伦之礼,在你再年长七岁,会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导你的,但切记不能纵欲,至于缘由,《黄帝内经》强调……罢了到时你便明白了。”至于徒昞没有具体引经据典的原因,那就得考虑到这张纸的大小了,最后一行字都是硬挤上来的。
顾青略略翻了翻那一沓问卷,先不说答案,单就字数上来讲徒昞就博得头筹。他问打滚的儿子:“你看过答案了吗?有什么感想?”
徒泽爬起来乖乖的坐好,做研究就要有做研究的态度,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顾青等着他解释,他掰着自己的小肥爪儿很有条理的说:“第一,他们写的字我都看了;第二,阿爹你不能指望我能把它们认全;第三,在第二点的基础上,阿爹你就更不能指望我能理解了;第四,根据母妃恼羞成怒撵我上树这点来看,我知道这是个很尴尬的问题;第五,第五,我要保留第五点。”说完,他握起了小拳头放在了膝盖上,目光炯炯的盯着顾青。
顾青笑得矜持又雅致:“当然,你当然可以保留第五点,那么作为额外的奖励——”
“耶!放大镜!”徒泽像个小猴子一样扑到顾青的怀里,左滚滚右滚滚,叫我快乐的小阿泽。
……
沈英来位于近郊的九州书院——与其说是书院,不如说是一座园林,这原本就是一座皇家园林来着,只是后面被改建成书院了——来找顾青时,对书院里来来往往的洋人已经能做到习以为常了。
这并不是说这所园林式学校里的成员都是洋人,本朝奇人异士更多。开办学校之初,就从全国各地招收了有一技之长的匠人,有风水师、堪舆师、木匠、工匠等等,到后来就有更多的能工巧匠慕名而来。至于那些洋人,只能说是仰慕我地大物博的大天-朝,不畏艰难漂洋过海而来的。
想到从这所学校做出来传进千家万户的发明,再想想如今谁再也不敢小看不走正统的忠睿王爷,沈英心情更加惬意,直到他在顾青的书房里看到了被放在一摞书上面的那一叠问卷。
顾青眉眼之间一片淡然,“子英你的答案很子英呢。”
沈英,字子英,原太子少师,现吏部左侍郎兼内阁学士:“……”不得不说,为了这个问卷,六部的大佬们这两天可谓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他们可没有单纯的认为那只是忠睿王爷的独苗,永宁帝甚为喜爱的嫡皇孙,大宝贝徒泽,对人类起源的单纯好奇。再想想地点,是在南书房,旁边还守着大太监,那显然得更有深意,对吧?再加上传来忠睿王爷又有大动作,在圣人那儿都备了案了。
如此一来,参与问卷调查的重臣们能不深思熟虑吗?就连身为顾青心腹大臣的沈英都不例外。
这又一次证明了越是位高权重的,脑回路都是九曲回肠一般的。
“我最喜欢姜平姜大人的答案,”顾青惬意的说着,““不可说,不好说”,言简意赅。”
沈英觉得他们还真是误会老大人了,当他被问及时回答“子曰:不可说”时,他们还在心里鄙视他老奸巨猾来着。
回归正题,顾青和沈英说了要开通海外贸易的事,沈英对此毫无异议,就此就可以看出脑残粉,呸,是心腹大臣与其他人的
的区别了。他斟酌一番道:“您是打算将这一块挂在户部名下吗?文泉若是知道定然会手舞足蹈的。”
顾青虽说在户部挂了名,但基本上没管过户部的事。户部主管财政,可见对富得流油却只是管着皇家私事的内务府是有多羡慕嫉妒恨了。殊不知户部尚书薛文泉面上抓心挠肺的难受,心里却淡定的多,如今原因从沈英这亲昵的语气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是也不是,初步先挂在户部名下,等明日再叫薛文泉来,我和他具体说说。”顾青双手呈塔状抵在檀木桌上,整个人看起来再温和雅致不过了,可沈英很清楚,被外人认为淡泊明志、温润如玉的大千岁内心沟壑有多深多广,他在一步步的蚕食着整个国家,偏偏无人察觉。也是,自从大千岁从太子位上退下来,旁人的目光都转到其余的三位皇子身上去了。
沈英在心里给顾青歌功颂德呢,蓦然听顾青说:“子英,你想知道薛文泉的答案吗?还是说你们私下里交换答案了?”
沈英连忙收敛了情绪,恭谨的回道:“下臣只和文泉交换了答案,至于其他大人们,下臣却是不知的。”他写的就先不说了,薛文泉作为掌管户籍的户部尚书确是写了一份皇孙版的户籍,也多亏他记忆力上佳,连大千岁和王妃大婚以及王妃被诊出有妊,以及嫡皇孙出生年月日都记得一清二楚。
沈英顿了顿,又道:“下臣们都在思忖着这问卷调查的用意——”“问卷调查”这个词还是从发起人徒泽那里听说的,“下臣愚钝,想请殿下指点。”
顾青慢条斯理的说:“我以为阿泽那小捣蛋在让你们填写之前就说的很清楚啊。”
沈英:“?”
“就只是他鼓捣出来的一次问卷调查而已,连父皇都填写了呢。”顾青语气稀疏平常,却把沈英炸的里嫩外焦,从顾青的书房里走出来内心仍旧不能平静。做事讲究透过现象看本质,殊不知这件事就是个“现象”,没有“本质”,总之就是想太多,俗称“吃饱了撑的”。
沈英沈大人慢慢平复着波澜壮阔的心情,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他才不要告诉其他人真相呢,让他们继续纠结去吧!
沈大人你调皮了,而某种意义的始作俑者在书房笑的百花齐放,果然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才更快乐啊。
……在海外贸易诸事进入正轨后不久,一个情理之中的消息传来:“薛俭死了。”薛俭,紫薇舍人,薛家这一代的家主,不日前突发恶疾,从外面抬回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断气了。
“看来父皇要对甄家下手了,我记得父皇点了甄应嘉做了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这便是了。”由此更可以确认薛俭的身份不一般,想当年跟随着太-祖打天下的贾、王、史、薛四家中,贾家一门双国公,王家也得封爵,史家如今更是一门三侯爵,只有一个薛家,仅得了一个世袭皇商的实惠,可别忘了当时的薛家家主还有个“紫薇舍人”的名号。
历史上将皇宫称之为紫微宫或中宫,那紫薇舍人即可以对应为中宫舍人。“舍人”之职始于秦代,沿袭历代,均系皇帝亲信属官,即是皇帝的贴心秘书,权力甚重。尽管到本朝已经不再设置“舍人”一职,而是改设为内阁学士,但只一个紫薇舍人的名号应有非同寻常的意义的。
在顾青开始把内务府当自家后花园整顿后,“丰年好大雪”的薛家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顾青的面前。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顾青就顺手调查了一番薛家,抽丝剥茧的推测出薛家暗地里应该是圣人的暗探,负责监管着金陵更甚者是江南一带的暗中动态,直接向圣人负责。
在得出这样的推测后,顾青向来雷厉风行,自然是用行之有效的方式试探了。果不其然,他的推论是正确的。更有意思的是,这天子在民间的眼却有了自主意识,既想占着天子赋予的权势,又想要挣一份从龙之功。
却从没有想过,那从龙之功里的‘龙’之命脉可是在天子手中捏着呢,更何况作为天子的暗探,从来都需要只有天子一个主人。蠢不要紧,但若是连忠心都不能保证,那么圣人就没有再留着他的需要了。
如今薛俭得“急症”死了,就能说明问题了,也再次验证了#脚踏两只船#是没有好下场的。
至于甄应嘉,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这官职听起来很有格调,实际上再往前数三百年,都找不出有哪一个官职能与之对应。相反,却把甄应嘉从原本织造的肥缺上调了出来。
“圣人九月南巡,点的还是甄家接驾。”沈英说着若有所思的看向薛文泉,薛文泉接口道:“户部没调银子。”
先取之必先予之,永宁帝这次怒气可不小。
在座的都是心有九曲回转的人精,不必再多说很快都能琢磨透彻了,神情皆格外的放松。甄家一倒,可就相当于徒晋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对其余党派来说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顾青一派写意,他现在可是很享受他选择的这第二条路,兼具了挑战性和趣味性,还能欣赏路边的各色风景,何乐而不为呢?
“阿爹阿爹!”徒泽天真烂漫的声音这时候传了过来。
当然,还有在进阶为全能全知奶爸的路上越走越远。
“诸位自便。”奶爸顾微微一笑,衣袂翩翩的潇洒而去。
沈英犹记得在自家主子把他叫去东宫,让他攥写请废太子的奏折时,很郑重其事的把当时刚过一周岁的嫡皇孙介绍给他时的场景。当时沈英琢磨出顾青这一举措的深意后,犹如醍醐灌顶,不可谓不是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沈子英沈大人来不及喟叹更多,就对上了薛文泉薛大人如炬的目光,博闻强识的薛大人笑得温文尔雅,“我记得子英你曾得过一幅六如居士的《海棠春睡图》,不如你我共赏,再抵足而眠,岂不是美事一桩?”
说白了就是,“沈子英,老子要和你谈谈人生!”
先不说他得那幅画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他们也没有什么事再私下里谈的吧?沈英恰又听到徒泽的欢呼声,顿时福至心灵了,再对上薛文泉炯炯的眼神:“……”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坑臣子坑的一塌糊涂的父子俩,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先前徒泽叫“阿爹”叫的急切,顾青的心腹大臣们见顾青立时便走了,自然是以为有什么要事,事实上……只是吃夏日凉品的时间到了而已。
民以食为天
在炎炎夏日里吃上一口清爽沁凉的冰淇淋,自然是非常让人心满意足的。徒泽望了望一脸惬意的顾青,再比较下两个人的翡翠碗,眨眨眼问:“阿爹,为什么我觉得你的比我的好吃?”
“我以为我已经给你解释过相似的问题了。”顾青脸不红心不跳的规避现在这个情景类似的问题,他之前也回答过徒泽关于“同吃一样的饭菜,为什么会觉得别人的饭菜要香”的问题,但现在鉴于他们用了两个不同的翡翠碗吃冰淇淋,虽然看上去卖相都差不多,但徒泽那份很明显是要低糖低脂的。
徒泽想了想接受了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阿爹的答案,挖了一勺冰淇淋塞进嘴里,眉眼弯弯,和顾青非常的神似。然而乐极生悲的事发生了,徒泽皱巴着一张小俊脸对顾青说:“阿爹,我的牙好像掉了qwq”
顾青连忙放下翡翠碗,徒泽已经把他掉下来的牙吐到他的小手帕上了←好习惯要从小养成,并且看起来很干净,他还首先担心的是他刚吃了几口的冰淇淋,眼巴巴的看着顾青,直到顾青说可以存档后,他才咧开嘴笑了←小吃货也是要从小养成的,尤其是当他还有个吃货奶爸的时候。
……
周王妃敏锐的发现她家熊孩子好像一夜之前就长大了,变得稳重了不说,还轻易不开口了,原先的伶牙俐齿都收了起来。说话都变成了“嗯”“哼”,小手往背后一背,独属于皇家的雍容和高贵气质也很像那么一回事,可惜这唬不住周王妃。
在追着徒泽绕花园跑了两圈后,在顾青有意无意纵容下渐渐不再掩饰真性情的周王妃一个“饿狼扑虎”,抓住了徒泽,凤眼一瞪:“说!到底怎么了?”
“救命!”
周王妃正要去捂宝贝儿子那张祸害人的嘴,突然就发现他漏风的嘴,徒泽要去捂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周王妃已经:“哈哈哈哈哈!”
徒泽震惊的后退一步,那双清亮有神的大眼睛里迅速蓄积了一层水雾,在气喘吁吁的宫女们追上来后,哭着跑开了。
周王妃:“……”拿什么来拯救你,我贤良淑德的形象!
伤心欲绝的徒泽去找顾青寻求安慰,顾青轻飘飘一句话飘过来:“在你更小的时候,你母妃还给你换过尿布呢。当然,给你换过尿布的可不止你母妃。”
徒泽:“……”
顾青过了一分钟又说:“要吃双皮奶吗?”
徒泽:“要,多加红豆qwq”
等徒泽换完下面两颗中切牙,开始换上中切牙,还长出了四颗磨牙时,甄家就以摧古拉朽之势被抄了[注]。
甄贵妃在后宫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含沙射影的说着周王妃不贤,到底忠睿王府好几年都没添新人了,周王妃正要开口讽刺甄贵妃尊卑不分,前朝的消息就那么明晃晃的传了进来。
甄贵妃当下脸“唰”的白了,不由得叫出声:“这怎么可能?你个下贱的奴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也敢咒甄家!”声音因为不可置信而变得尖利。
一向都避甄贵妃锋芒的姜皇后此时倒有了皇后的气魄,对甄贵妃身后的宫女厉声道:“还不快搀着你们家娘娘!”转过身又对甄贵妃说:“甄妹妹,本宫知道你——”
没等姜皇后把话说完,甄贵妃就伸手扶了扶发鬓上的凤钗,“定然是这奴才传错了话,我这就去找万岁问个清楚明白!”说完也不管姜皇后难看的脸色,昂首挺胸的就往外走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贤妃,此时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眼底泛起了淡淡的嘲弄,也不知道是对自欺欺人的甄贵妃,还是对迫不及待就立起来的姜皇后。
左顾右盼的周王妃开始想念她家大宝贝徒泽了,就算自从换了乳牙后,徒泽就伶牙俐齿更上一层,经常让她气的火冒三丈,但也比来宫里和公爹的妻妾们打交道来的舒坦。
圣人金口玉言定下的事又岂是甄贵妃不信而更改的,甄家全族被羁押上京,接受三司会审。
甄贵妃全副心神都在娘家上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过问已经开始的选秀不选秀的。姜皇后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挑起了大梁,她生的五皇子徒晀已经到了纳侧妃的年龄,这能为徒晀增添助力的侧妃人选,姜皇后自然是要斟酌再斟酌的。正在这关头,荣国府嫡长孙女贾氏元春便入了姜皇后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