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什么我走了几辈子的大运——我呸!”
她将绣鞋一蹬,站到踏上,居高临下地叉腰道:“老娘上辈子可是在嫦娥手底下干活的——仙女!仙女懂不懂!”
“我星星都摘下来玩过!如果不是犯了错被贬下凡来,哪里有你等凡人的好事!”
宋衍本来还在想,这小姑娘怎么别人说什么她都信的。天真的好像随便什么人都能将她拐了去。
现在反倒是失笑了,将她抱了起来,往榻上平着一放。
谢毓小小的一只,被他像是摆弄玩偶似的放好了,顺便还弄顺了被她自己搞得乱糟糟的头发。
“好好好,仙女大人,你坐稳了,别摔下来。”
宋衍看着谢毓像个小孩子般饶有兴致地晃着自己的腿,觉得自己说不定从某种意义上是个禽.兽。
“那仙女大人您怎么想?”
谢毓:“......我也不知道呀。”
她是真的不知道。之前就已经纠结了老老久了,现在被酒精一冲,更加想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口有什么话要冲出来,但是又被最后一丝防线挡住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谢毓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喜欢。
一开始是害怕的,毕竟她是个初来乍到的民女,他则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是宫里的贵人——还是掌握着她的生杀之权的那种。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衍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从看一个手艺好的厨子的眼神,变为了看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虽说她平日里跟“娇滴滴”这个词压根儿挂不上钩,但耐不住太子爷要这么想。
......那可是太子爷啊,多少京城贵女的梦中情人。
甭管这做的是春梦还是富贵梦,总归宋衍绝对是“想嫁夫婿排位”的榜首——如果真有这个榜的话。
谢毓自认为自己的品味还没有到超脱世俗的地步,那自然是会动心的。
“本仙女又没动过凡心咯,还不是你老在我跟前晃,还说点不明不白的话。”
她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像只受惊的鹿:“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宋衍:“....................”
宋衍启唇,想回答什么,却被谢毓用根手指挡住了。
谢毓道:“......你别说话。”
“宋衍,我好害怕你喜欢我——因为我什么都没法为你做。”
她申请中那种稚拙突然消失了。醉酒的人总是一秒一个样子,她现在似乎清醒了几分,又似乎更糊涂了。
宋衍想跟她说,爱情这玩意不是一换一的,又不是做生意,一分价钱一分货。
......但到底没有开得了口。
他总觉得,他再说一个字,眼前的小姑娘就要哭了。
宋衍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怎么这么犟呢?”
“好多人这么说过。”
“我爹,我娘,我弟弟,我师父,我遇到过的很多很多人......”
谢毓沉默了一会,说道:“别人都说姑娘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生靠着男人就能顺风顺水地过去了。”
“但是我不甘心。”
宋衍愣了一下。
他看到谢毓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里面像是有燃烧的焰火,或是奔腾不息的岩浆。
“那便慢慢来。”宋衍站起身,将倒在一边的酒杯收拾好,放在布袋里,“本宫不急。”
他周围知道谢毓的人都曾经“斗胆”问过他,这姑娘到底哪里好了。
他原来还答不上来,只能用“情之一字,说不清楚”含混过去。
现在想来,便是这种软糯外表下烈焰般的心,让他心生欢喜,逐渐沉迷。
宋衍轻手轻脚地将谢毓的一头秀发绾好了,然后将布袋挂回她手上,俯下身子给她穿上绣鞋。
“本宫送你回去。”他道,“还有,下次本宫不在的时候,别喝这么多了。”
这般可爱的样子若是给别人看见了,他怕是会想滥用职权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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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毓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
天还没亮,烛火快熄灭了,晃晃悠悠的,在窗上打下了个不成形的影子。
谢毓心道:“我之前不是在藏书阁么?”
...............说起来,她之前干了什么来着?
昨日的记忆慢慢浮现,谢毓“嘶”了一声,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将自己整个儿埋进了被子里,心想,这脸可丢大了。
于是白芷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堆,一动不动。
她惊道:“阿毓,你是要把自己憋死不成?”
冲上去便将那被褥掀开了。
谢毓团在里面,也不知是闷的还是怎么的,浑身跟虾子一般通红。
谢毓闷闷地道:“干什么?这大清早的,喊魂都没这么勤快的。”
白芷哭笑不得:“还问我干什么——太子爷没跟你说么?宫宴上你不用穿女官服,太子爷便让尚服局做了套冬衣来,让你穿去。”
“尚服局的女官已经将家伙什拿来了,你去看看吧。”
一边往外走一边还补充:“你不知道那衣服做的有多好看,说是用了最好的绣娘,熬了好些天才赶出来的。”
谢毓心道好看也好看不过延臣宴上贵妃娘娘那件宫装,于是没什么兴致地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然后,差点被那件远超出她规格的娟纱金丝木槿长裙闪瞎了两只狗眼。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呀
第34章 青精饭
“看在玉皇大帝的份上。”谢毓嘟嘴抱怨着,一边用手挽着自己的头发,好让白芷能将长裙的系带一条条系好,“这裙子穿起来怎么这么麻烦?”
“听说过‘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没?跟那是一个道理。”
白芷让她转过来,轻柔地将领子理好了,然后将云纹绉纱褙子给她套上,用沾了发油的梳子通了通她长长的头发。
谢毓有些别扭地拉了拉身下的裙子,以免压出褶皱来——天知道她从来都没有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套过,现在就像是刚得了金山的贫民似的,浑身不自在。
白芷打量着和衣服一道送来的几件首饰,看着镜中谢毓的眼睛,问道:
“你看是戴这个珊瑚蝙蝠簪子,还是那个鎏金穿花步摇的好?”
谢毓接过来看了看,见这两个头面的型式颜色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迷茫道:“这难道不是一套的吗?”
白芷将她的头发绾了,恨铁不成钢道:“你眼睛怕不是瞎了?珊瑚和宝石的颜色差别那么大,亏你能说出这种话来。”
谢毓平时顶多是自己画个唇脂,上个薄粉什么的,对衣服首饰向来不怎么在意,跟其他恨不得天天钻研这些个玩意儿的姑娘家全然不一样,因而在这方面就显得木讷了些。
好在白芷还算是个有正常审美的姑娘。
白芷皱着眉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得凑个吉祥如意的兆头,于是挑了蝙蝠的那支,配上同样雕了蝙蝠纹样的璎珞和红翡翠滴珠坠子,看上去很是喜庆。
大过年的,赴宴的闺女大多都会穿上和“红”搭边的颜色,谢毓这副打扮也不算是很显眼。
白芷又将妆粉给她化上了,捧着她的脑袋左看右看,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咬了下食指的第二个关节,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先前太子爷的那些赏赐,你放哪了?”
谢毓:“之前忙,没来得及多看,就都堆在柜里了。”
白芷也不知道该不该先骂她几句暴殄天物,快步将其中一个小匣子拿了出来,打开上面的扣子。
里面是一整盒颜色各异的绒花。
她松了口气,转身一边将绒花一支支拿出来,一边说道:“从前我还没来东宫的时候听过,主子爷们赏赐女眷的时候总会带上一盒绒花,看来果真不假。”
绒花是宫里头的贡品,在民间很少见,谢毓好奇地拿了一支墨绿的起来,放在手中把玩。蚕丝织就得绒花又软又薄,颜色柔和,很是精致,也怪不得讨许多年轻贵女喜欢。
白芷挑了支浅红的,斜斜地插在了谢毓的发髻上,让叶子部分自然地挂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这就好了。”
“你可别把我肩上的火拍灭了。”
传说人头上、肩上各有一把火,若是熄了一盏,便少了精气神;若是全熄了,怕就命不久矣。
谢毓虽说不全信,但在她那喜爱求神拜佛的亲娘的影响下,还是有些在意的。
她顿了顿,又道:“太子爷的人过来没?”
“说是云昭训那边还要点时间。”
白芷撇了撇嘴,却也没多说什么。
云昭训比起之前来找茬的沈氏而言,实在是好过头了,她也没法违心说出什么坏话来。
“那便先等着吧。”谢毓想了想,又道,“尚食局那边应该有做好的青精饭,你给我去取一小碗来,我先垫垫肚子——一会儿能不能在宴会上吃到一口东西还难说。”
白芷笑她当了女官之后倒是会使唤人了,却也没真的往心里去。
到底谢毓本来身份就跟她不同,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便快马加鞭地往尚食局去了。
谢毓没想到,自己这随便一说,之后居然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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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精饭拿回来的时候,还热乎着,冒着轻飘飘的雾气。
江南人习惯将其称为乌米饭,因为味道清香,作为原料的青精叶也满山都是,所以在百姓中也流传甚广,偶尔做一锅,加上猪油和白糖,便是少有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