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泠霜勾起唇角,美艳得如同一朵绽开的牡丹花:“要他死,不是很简单吗?随便买通个把大夫,让他在苏智的药里做个手脚,不就成了?爹爹何必如此为难。”
玄真却蓦地一笑,插话道:“周小姐,苏智如今已经没了生命危险,现在却在脱离危险后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别院,你认为苏家会善罢甘休?”
“那真人以为如何?”周泠霜黛眉微挑,语气里颇有几分针锋相对。
“他的双腿已废,下半生只能瘫痪在床,即便让他活着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玄真似乎并不介意周泠霜话里的不敬,而是自顾自地答道。
“唔......”周历思索了片刻:“真人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眼下只能如此了。”
周泠霜沉下眸光,突然发问道:“苏侍郎双腿尽断,应该会疼痛难忍吧?”
“这,是自然......”周历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回答道。
“呵......”周泠霜吐气如兰,眼神温柔地落在了坐在对面的玄真身上:“既然如此,不如就请真人救人救到底,炼制一味丹药来缓解苏侍郎的痛苦。”
说罢,她还轻笑着加了一句:“真人道法高深,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真人吧。”
周历却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泠霜,你此番用意是想让苏家欠我们一个人情吗?”
玄真却立刻明白过来了周泠霜话中的深意,他微微眯起眼眸,打量着眼前这位美丽却心如蛇蝎的女子,半晌,才幽幽说道:“自当将丹药双手奉上。”
“那就......”周泠霜轻启红唇,最后几个字散落在了空气里:“多谢真人了。”
当周历带着大夫来看望苏智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一边忍受着双腿传来的巨大痛苦一边咬着牙对随从说道:“这次遇难者的名单,马上交给我。还有......还有救我的那人,一定要找到他......找到他的家人!快去!”
“是是是!”那随从勾着脑袋连忙应道,领命退下了。
苏智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咬紧牙关试图抵御**和心灵的双重打击,冠玉般清俊的面孔此时已是惨白一片,额上还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汉子憨厚黢黑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转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不知不觉,两行清泪从苏智的眼角悄然滑落。
“苏大人。”周历阔步从门外走来,目光中是浓浓的关切:“可好些了吗?这次死里逃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千万不要再忧思过甚,好好歇息才是啊!”
苏智猛地回过头,眼前是周历道貌岸然的那张脸。他知道,这次的事故一定和周历脱不了干系,周历想做些什么,却担心被一直密切监视他的苏智知道,这才动了杀机。
可是他没有证据,现在挑破一切与周历撕破脸皮,是下下之策。
苏智才没有这么愚蠢,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两年,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让他学会了圆滑和世故。
他快速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淡淡笑着道:“多谢周大人挂念,下官已经好多了。这次承蒙周大人的照顾才让下官捡回一条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你太客气了。话说回来,工地突发事故我也有一定责任,倒是连累苏大人吃了这么大的一个苦头,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周历面有戚戚,叹了一口气,转而把跟在他身后的大夫引到苏智面前来:“这两日我寻访名医,问了不少人,终于找到了这一位对骨伤十分有研究的李大夫。苏大人,不如让李大夫来替你看看?”
苏智眸光一凛,只见那李大夫一身青色长袍,长长的白须垂至胸前,目光却炯炯有神,精神矍铄,看起来倒像一位世外高人。
“周大人一番心意,下官铭记五内。”苏智淡淡地笑笑:“有劳李神医了。”
“不敢当。”李大夫放下药箱,坐在苏智的塌边,眯着眼睛专心替他诊脉,然后又道了一声“得罪
”,才掀开了他盖在身上的薄被,检查起他双腿的伤势。
周历在旁焦灼地问道:“怎么样?苏大人的腿还有救吗?”
李大夫沉吟片刻,重新替苏智盖上了被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这一个轻轻的动作落在苏智的眼里,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缩紧,指甲死死地抠着掌心的皮肉,借此来平复下惊涛骇浪的心。
“苏大人的腿骨尽碎,老夫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李大夫说罢,转而安慰他道:“但是苏大人也不要过于灰心,老夫回去翻阅一下医书古籍,说不定还有办法。”
“好吧,那就拜托李神医了。”周历顿了顿,继而加上了一句:“只是苏大人现在饱受病痛的折磨,难以精心修养,李神医可有法子能让苏大人免受此苦?”
李大夫愣了愣,转而将已经背在肩上的药箱重新取下,从里头拿出了一只小小的木盒,双手呈给苏智,道:“这盒中的药丸是用百草百虫提炼而成,对镇痛有奇效,服用后不出一个时辰,病痛便会慢慢消退。”
苏智迟疑了一下,接过,挤出一个微笑道:“多谢神医。”
“苏大人,你快快服下,然后睡一觉,别的不必担心,李神医医术高超,定能想到办法的。”周历亲切地说道,丝毫没有领导的架子,就像一个对苏智关怀备至的长辈。
在周历的注视下,苏智只得打开木盒,取出里头的药丸塞入口中,一仰头吞服了下去。
他朝周历浅浅笑了笑,以示自己的谢意。
周历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与他虚与委蛇,他隐藏起了眸中的寒光,说一句“那我就不打扰苏大人休息了”,便和李大夫退出了房中。
直到再也听不见这二人的脚步声,苏智才张开嘴,取出了藏在舌根下的药丸,若有所思。
庭院凉亭里,周泠霜和玄真相对而坐,她的面上有些漫不经心。
周泠霜并不喜欢玄真,更不喜欢他用那双阴柔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要不是为了除掉苏家,她是绝计不会与他单独相处的。
“不知周小姐找我,有何要事?”玄真似乎是察觉出了周泠霜对自己的敌意,他展开折扇,故意将那张漂亮的脸蛋凑近了周泠霜。
几乎是下意识的,周泠霜往后躲了躲。她强忍住了心中的不悦,淡淡地挑眉笑道:“送去给苏智的药丸,当真有用吗?”
“这是自然。此药对镇痛有奇效是真的,但苏智服用后,就再也戒不掉了。”玄真面上神色颇有几分自得:“一旦成瘾,他最多只剩五年的寿命。而且,随着对此药物的依赖,他会性情大变,疯疯癫癫,形同痴人,彻头彻尾变成一个废物。怎么样,周小姐可满意?”
周泠霜听出了他话中的嘲讽,倒也不介意。
“若是能让苏皓月吃了这药,我就更满意了。”在玄真面前,她从不屑于隐藏自己的狠毒。
他们都是一路人,谁也瞒不过谁。
“哈!看来周小姐果真是对即墨寒情根深种啊!”
玄真大笑两声,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周泠霜笑笑,不置可否。
“若是我能让苏皓月和即墨寒分道扬镳,不知周小姐打算如何感谢我呢?”玄真语笑嫣嫣地问道。
周泠霜眸光一亮,可很快又变成了狐疑。
“你?有何办法?”周泠霜狐疑地盯着玄真。
“这你就别管了。”玄真摆摆手,站起身来,似乎是想结束这一场谈话。
“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再来与周小姐谈条件。”玄真说完这句话,收起折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296章 什么奇毒
当即墨寒和苏皓月风风火火赶到时,苏智正在昏睡之中。
苏皓月站在他的榻边,看着他往日神采奕奕的面容此刻却满是颓然,她实在是心疼极了。
她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问身边的丫鬟道:“我二哥这两日一直都在昏睡吗?”
“是,从昨日午后起,苏大人就没醒过,一直在睡。”那丫鬟梳着梨花头,垂首答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那丫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转身退下了。
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床上的苏智才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转而笑着唤了一句:“皓月。”
刚才苏皓月握着他的手时,感觉到他用手指轻轻掐了自己一下,便立刻猜到自己这位二哥是在装睡,他是用这种方式在悄悄暗示她。
即墨寒默默站在一旁,出其不意地上前一步一把抽开了这对兄妹紧握的手,还霸道地横在他们俩中间:“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跟在身后的紫鸢见此,忍俊不禁。
苏皓月一怔,莫名其妙地看着理直气壮的即墨寒,反应过来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转过头轻声问苏智道:“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你为什么要装睡?”
苏智回过神来,从枕头底下掏出那颗药丸,递给苏皓月,将这两日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周历心思叵测,特意给我送药来肯定没安好心,所以我将这药藏在舌根下,骗过了他。可我不知道这药丸服用后到底会有什么反应,怕他们起疑,就只能装睡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咕噜声,似乎是从苏智的腹中传来的。
苏智一下子红了脸,看着即墨寒和苏皓月两人一脸的震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两日我为了装睡,没有进食......所以......”
虽然这场面很滑稽,可苏皓月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当机立断:“二哥,你不能再留在这儿了,我带你走。”
苏智却有些为难地摇摇头:“不行,我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不能再插手修建水坝之事。若是再离开这里,就更加没有机会接近周历,而那场事故的真相也会被永远地掩盖过去。所以,就算是为了那些无辜的罹难者,我也必须要留在这儿。”
“况且,现在周历以为我一蹶不振,对我放松了警惕,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我又怎么能放弃呢?”苏智苦笑着说道。
“可是二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的伤势。你留在这里无法好好养伤,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呢!”苏皓月还是不同意。
“傻丫头,你也别安慰我了,双腿尽断,如何还能好的了?”苏智本想伸手摸一摸苏皓月的头,目光却冷不丁瞟到了一旁的即墨寒,赶紧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待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苍老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老夫都还未曾下结论,苏大人何必如此悲观?”
回头一看,原来是禹庚带着黄大夫来了。
一见到他,苏皓月就仿佛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走上前去连连作揖道:“有劳神医,请您一定要保住我哥哥的这双腿啊!”
黄大夫赶紧搀扶起苏皓月,慈爱地笑道:“放心吧,老夫一定尽力而为。”
说罢,他就走到苏智的身边,坐下,轻松地笑着打趣道:“后生,咱们俩又见面了。”
他并没有称呼苏智为苏大人,而是亲切地唤他后生。一句话,拉近了他们两人的距离。
不知为何,竟有热泪涌上了苏智眼眶。
他的喉头有些哽咽,却依旧强笑着道:“是啊!自湎州一别,不过数月,晚辈又深陷险境,给神医添麻烦了。”
“你这小子,年龄不大倒是说的一口官腔。你再跟我说这些,老头子我可就不替你医病了!”黄大夫故意吹胡子瞪眼威胁道。
苏智当然明白,黄大夫这样说不过是不想让他有什么心理负担。他的心头一暖,浅浅笑道:“是。那我可不跟您客气了,这个药丸,还请您检查一下,是否有不妥之处。”
闻言,苏皓月将那枚小小的药丸递给了黄大夫。
黄大夫接过,走到放着药箱的桌子旁边,自顾自地捣鼓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即墨寒扭过头问站在一旁的禹庚道:“你何时到的曲阳?”
“今日清晨。”禹庚的声音十分沉着:“属下将三千精兵送回京都,便赶来了江南。”
“那信?”
禹庚知道即墨寒问的是送给皇帝的密信,便连忙答道:“已经送入了宫中。在属下启程前往江南前,听闻苏侯爷已经平安回京,陆啸天死在了任上。陆家,完了。属下特意去了一趟京兆尹府,还没等属下说什么,那周发就忙将属下带去了关押陆家兄妹的牢房。陆家兄妹,也已经横死狱中。”
“你干的?”即墨寒挑眉问道。
“不是,属下去之前周发得到了消息,已经先属下一步处决了他们。”
苏皓月在旁听着,不由觉得可笑,这京兆尹周发还真是个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