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她伤不了你!”
楚怀安笃定的说,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挡在苏梨面前,护她安然无忧。
话说到这一步,再争论其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的心偏向谁,早就注定,任谁也无法扭转。
“侯爷放心,她现如今贵为贵妃,有陛下护着,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拿她如何不是吗?”
说这句话时,苏梨已不能保持镇定,话里裹了三分怒气,她原以为这颗心已经受过千锤百炼,不会再有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可以坦然面对所有人的嘲讽讥笑,却不曾想过,会被他简简单单一句辩解击溃。
在这个人心里,是不是只有亲眼看见苏挽月捅自己一刀才叫伤害?
心越来越痛,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那些陈年旧疤统统撕裂,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叫她痛着,不曾流泪,只血流成河。
被苏梨质问得毫无还口之力,楚怀安脑袋一热,脱口而出:“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许诺要给她一个交代,现在又问她要怎么做。
苏梨咬牙压下涌到喉间的腥甜,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侯爷为我做什么,只希望侯爷不要阻挠我做我应该做的事!”
说完这句话,苏梨掀开车帘,在车夫的惊呼声中跳下马车。
车夫紧急拉了马缰绳,马车停下,楚怀安探出脑袋慌乱的看过来。
苏梨在地上打了个滚淡然自若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埃:“侯爷,我想一个人走走冷静一下。”
现在这种情况,再待下去,只会引发无谓的口舌之争,对谁都没有好处。
楚怀安深深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拉上马车帘子,马车哒哒的驶远。
喉间再度涌上腥甜,苏梨快步走到巷子转角,手撑着墙,吐出一口血。
那血有些泛黑,应该是情绪太过激动,诱发了体内的余毒。
原本在旁边玩儿陀螺的两个小孩儿被她吓了一跳,拿着陀螺跑远,苏梨抬脚踢了点土把血迹掩上,随意擦了擦唇角。
转身准备找个地方坐一坐,一阵拳风袭来,忙撤身避开,来人立刻补上一记扫堂腿。
刚吐了血,小日子也还没过,苏梨到底有些虚弱,躲避不开,只能抬手抵挡,被来人一脚踢到撞到墙边。
“咳咳!”
苏梨咳嗽起来,嘴里全是铁锈味儿。
“阿梨你今日怎么了?才两招就接不住了?”张枝枝扶住苏梨意犹未尽的问,不等苏梨回答又皱着眉埋怨:“阿梨你怎么回事,说好了让我下午去签书契,一声不吭就没了踪影。”
她已是十分亲昵自然地叫着阿梨,不知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还是完全掐断了嫁进侯府的心思,她没再穿袄裙,而是穿了便于行动的骑马装,短打箭袖,利落极了,头发也用发带束起,从背影看像潇洒的男子,从正面看也是十分英气。
“出了点意外,不好意思。”
苏梨强压住咳嗽回答,脸色有些不好,张枝枝立刻忘了生气,担心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我们现在去我二姐的别院签契吧。”
“不用啦,已经签了,你二姐知道你与我有约定,便做主拟了文书与我签字画押,给的工钱也十分丰厚呢!她说你不会平白失信的,就算你不在京城了,只要是你谈下的买卖,她就肯定会认!”
张枝枝说着哥俩好的揽住苏梨的肩膀,冲她竖起大拇指一脸感叹:“苏姐姐的二姐,也是十分讲义气呢!”
“……”
你与我二姐相处,莫非也是这样大大咧咧的说话??
苏梨唇角抽了抽,与张枝枝一起往别院走,张枝枝闲不住,一路上不是夸苏唤月贤惠,就是夸苏唤月厨艺好,言语之间很是敬佩。
苏梨自是知道苏唤月有多好,不过亲耳从旁人口中听见这些夸赞,也是有几分骄傲自豪的。
这是她的二姐,这世上最好最独一无二的二姐。
“不过,二姐这样好,怎么会嫁给那个混账东西呢?”
张枝枝说着说着愤愤不平,苏梨脸上的笑顿住,她没跟张枝枝说过二姐所嫁之人是张岭,以二姐的性子,也不会跟一个才认识数日的人说这样隐秘的事,那张枝枝是如何知晓的?
苏梨略加思索,很快猜到问题所在:“这几日,有人来闹事了?”
“来了,三天两头的来呢。”张枝枝点头,手舞足蹈的跟苏梨重现那日的情形:“苏姐姐你是没看见,那些人有多凶,第一天来的是你二姐的小姑子,那女人比我长得还壮实,满嘴喷粪在门口叫骂,说你二姐与她丈夫有私情!”
想来是张月溪那日骂得太过火难听,张枝枝提起她来也没什么好话。
“这可是我自己独立接的第一笔买卖,我张枝枝能由着她在雇主门口上蹿下跳上房揭瓦吗?”张枝枝瞪着眼睛问,复又自问自答:“当然不能!所以我从茅房拎了一桶新鲜的还给她!”
苏梨:“……”
这个很有画面感的描述是怎么回事?
张枝枝说得忘我,一个劲的跟苏梨说当时张月溪被泼了一身粪有多狼狈不堪,又是如何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灰溜溜的逃跑。
苏梨没见着那画面,却也觉得很解气,配合的笑笑:“后来呢,又来了什么人?”
“后来那个恶婆婆来了,不过应该是听说女儿被泼了粪,她还带了七八个家丁壮胆。”
张枝枝说的是魏氏,不知道魏氏做了什么,张枝枝一提起她,就不自觉的撸袖子,摩拳擦掌准备大人。
“这个婆婆是真的太可恶了,青天白日竟敢直接来抢人,我好心跟她讲道理,她竟然说京兆尹就是她相公,说我报官也没用!我张枝枝是那种别人耍横就认怂的人吗?”
张枝枝再问,苏梨配合的摇头,她似乎觉得这是难得的默契,在苏梨肩上捶了一下。
“苏姐姐果然懂我,她们仗着人多势众要欺负人,我们四方镖局的人也不少,我用了镖局的特制联络弹,我爹亲自带了全镖局的镖师来给我撑腰,最后还是京兆尹亲自来把人接走的,走的时候京兆尹还一个劲的跟我爹道歉呢!”
苏梨:“……”
莫名觉得自己赚了很多,怎么雇了她一个人,好像把整个镖局的人都一起雇了呢?
“这几日辛苦张小姐了。”
苏梨诚恳道谢,幸好有她在,若没有她,那日苏梨进宫以后,只有二姐和绿袖在外面,岂不是要受尽张家人的欺辱?
“谢什么!这一家子没什么好人,我这也是为民除害呢!”
张枝枝义正言辞的说,听语气对京兆尹一家极为厌恶,倒像是与他们有仇,可四方镖局不是前些日子才迁到京中吗?
“张小姐与京兆尹有仇?”苏梨试探的问,张枝枝气鼓鼓的咬唇,半晌咬牙切齿道:“京兆尹那个小人,娶了我小姑,在我小姑生下一女难产死后,不出一个月便抬了继室进府,真是狼心狗肺,无耻小人!”
苏梨:“……”
京兆尹亡妻是个镖师,张枝枝家是开镖局的,张枝枝的小姑姑就是京兆尹的亡妻!
怎么什么人都和这位张小姐能扯上点关系?
苏梨被接连不断的巧合惊得失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位被你泼粪的张小姐,不出意料应该就是你小姑姑拼着难产生下来的女儿。”
张枝枝的声音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猛然发怒:“我呸!这个混蛋,竟然让继室将我表姐养成这般刁钻蛮横的性子!他不仅负了我小姑姑,还毁了我姑姑唯一留下来的血脉至亲!要是早知道那个泼妇是我堂姐,我一定再多泼她几桶,好好泼醒她!”
“……”
张小姐,你的三观这么正,你爹爹知道吗?
苏梨被张枝枝正气凛然的形象折服,张枝枝尚觉得不够,又将京兆尹一家上上下下都贬低了一遍。
苏梨实在绷不住,路上被她逗乐了好几回,心中郁结消散许多,胸口也没那么疼了。
快到别院的时候,苏梨去路边小摊买了碗热茶漱口,她怕一会儿与苏唤月说话,叫苏唤月闻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被吓到。
做完这些,苏梨才和张枝枝一起去别院,然而远远的却看见别院的院门大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院子里有一只碎裂的茶壶。
出事了?!
这是苏梨的第一反应,理智瞬间崩塌,苏梨快步跑进别院:“绿袖!”
刚喊出声,背后袭来劲风。
“小心!”
张枝枝喊了一声,苏梨应声蹲下,一根足有小臂粗的木棒从她头上扫过,若是没躲开,苏梨恐怕要被这木棒一棒打得内脏破裂。
那人见一击未中,还要再打,张枝枝抽出腰间的长鞭一甩,卷住那人手里的木棒,苏梨顺势扭头,一记横扫过去,那人松开木棒闪身退开。
苏梨这才看清那人的全貌,青天白日,那人却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他的额骨偏高,眼窝凹陷,五官比寻常人更突出,身量也更高大。
“鬼鬼祟祟遮掩真容,你是哪儿来的鼠辈,还不报上名来!”
张枝枝嘴里呵斥着,用力一甩,将刚刚缠住的木棒甩向那人。
那人一个高抬腿踢开,知道自己不能以一挡二,转身就跑。
“站住!”
张枝枝追出去,苏梨追了一步停下,扭头跑进屋里。
绿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苏唤月没了踪影。
苏梨连忙跑过去查探绿袖的脉搏,人还活着,她立刻掐了绿袖的人中,片刻后绿袖悠悠转醒。
“啊!”
还没看清人,绿袖叫了一声,身子也抖了一下,苏梨又给她喂了一口热茶。
“绿袖,发生了什么事?二姐呢?”
喝了热茶,绿袖终于清醒了,她紧紧抓住苏梨的衣袖,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三小姐,夫人……夫人被人抓走了!怎么办呀三小姐?”
绿袖胆子小,不曾遇到过这样惊险的事,说完这句话以后便一直哭,苏梨心中焦急却没有再给她施加压力,只安抚着她,诱哄她把事情经过说出来。
“今天张……张镖头说要出门一趟,她留了人看守院子,夫人因为有点风寒,没有早起,我去厨房烧热水,出来……出来看见一个黑衣人扛着夫人要走,我……我吓惨了,扑上去要拉住夫人,那个人踢了我一脚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光天化日直接把人掳走,这些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况且据绿袖所说,张枝枝还留了个人帮忙看着,那个人呢?
苏梨正想着,门外传来张枝枝的痛呼:“师妹!师妹你没事吧?”
苏梨闻声跑到门外,张枝枝正紧张的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嘴角溢出血丝,小脸煞白,不知道伤在何处。
“不要随便动她,医馆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我们一起抬她过去!”
苏梨说完从屋里拆了一块床板拿出来,和张枝枝一起把小姑娘抬到善世堂。
大夫迅速做了检查,小姑娘和绿袖差不多,都是被一脚踹中胸口才晕死过去,只是小姑娘骨骼尚未发育完全,承受力不及绿袖,肋骨断了两根,不过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张枝枝和小姑娘的感情很好,哭了一路,听见小姑娘没事眼泪都还没止住。
苏梨付了诊金,让大夫用最好的药替小姑娘疗伤,又安慰了张枝枝几句,从善世堂出来,抬脚又回了别院。
“三小姐,怎……怎么样?木木没事吧?”
木木是那个小姑娘的名字,苏梨摇头,从袖袋里摸出楚怀安随身携带那块玉佩交到绿袖手中:“拿着这个马上去大理寺找赵大人报案!”
苏梨的表情颇为严肃,绿袖的眼眶又红了:“三小姐,夫人会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