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楚怀安被楚凌昭留下,去了太子寝殿。
太医院的人守了一夜没敢离开,楚凌昭和楚怀安一走进去,外间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
“拜见陛下、见过逍遥侯!”
众人齐声高呼,楚凌昭没理,径直走到里间。
楚宸靠坐在床上,正在看折子,见楚凌昭进来,起身想行礼,楚凌昭快走几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既然还在病中,不必多礼。”
楚凌昭的力道有些重,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楚宸立刻配合着放松身体躺下:“儿臣已经没事了。”
楚宸低声说,面色已恢复正常,看不出一点病色。
楚凌昭收回手,偏头看向跪在屋里的人:“太子为何吐血?”
这问题楚凌昭昨夜已问过一次,但无人能答出,现在再问,屋里顿时噤若寒蝉,过了好半天,院首才硬着头皮回话:“启禀陛下,臣等联手为殿下诊治,殿下脉象平稳,平日勤于练武,体质极好,实在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看不出来?”楚凌昭的声音冷了下去,眼底带着肃杀:“你们的意思是,朕的太子平白无故就吐了血?还是说他假装吐血让整个太医院不得安生?”
楚凌昭这一番反问叫人后背发凉,众人连忙磕头,连楚宸也下床跪下。
“请陛下明鉴,臣等不敢欺瞒陛下!”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楚宸高声说,他不是不敢欺瞒楚凌昭,是完全没有必要。
这么多年,楚凌昭没有再选秀入宫,安若澜虽然一直没有封后,但后宫之中她的地位最高,整个远昭也只有楚宸一个皇子,没人威胁他的储君之位,他自是没必要多此一举掀起什么风浪的。
楚怀安神色寡淡的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把楚凌昭一顿臭骂,已经把楚凌昭接下来要说的话猜到七八成。
果然,楚凌昭没有降罪太医院的众人,只命令他们在太子寝殿守着,务必要将太子吐血的缘由查清楚,期限定在太子及冠礼前夕。
若那时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楚凌昭没明说这代价具体是什么,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找不出这该死之人,所有人都得死。
楚宸也因此被迫躺在床上,被太医院的众人用天材地宝好好养着。
从太子寝殿出来,楚凌昭带着楚怀安去了御花园。
已是秋天,别的地方的花早就开败了,御花园还是一片姹紫嫣红,宫人特别培植了一批菊花,正好在太子及冠礼那日,可以摆上个几百盆做装饰。
坐到御花园的凉亭里,楚凌昭一身的冷肃消散了些,宫人奉上小火炉,在炉上煨了热茶,又奉上糕点,然后全部退开,留出一个私密的谈话空间。
楚凌昭先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态悠然的喝了一口,眉梢上扬,看向楚怀安:“这茶不错,谨之不尝尝?”
“不敢,臣弟怕陛下心情不好,又给臣弟下巴豆。”
楚怀安直接回绝,楚凌昭弯眸带了笑:“谨之这些年稳重了许多,不曾惹下什么祸事,朕为何要如此对你?”
他说得云淡风轻,楚怀安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倒了杯茶装高深。
今日天气好,秋高气爽的,坐在后花园的美景之中着实是一种享受。
楚怀安喝了口茶,嘴里不自觉哼起小曲儿。
反正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楚凌昭想做什么,伤的都是他自己的骨肉。
就是他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那也不行!
楚怀安心态调整好了,越发沉得住气,最终还是楚凌昭先开了口:“听说逍遥侯世子回京了?”
楚谦回京回得低调,还没大摆接风宴,楚凌昭这个听说,自然是听皇家暗卫说的。
楚怀安把玩着白玉酒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嗯。”
“他离京多日,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楚凌昭继续试探,但这话说得让人想笑。
楚谦是逍遥侯世子,他想回个家难道还不成了?
“他祖母马要过七十大寿了,我让他回家祝寿,陛下不会连这都不许吧?”楚怀安给出完美的理由。
有一说一,楚凌昭这些年把远昭的确治理得很好,楚怀安这个做臣子的,有些表面功夫该做还是得做。
只是楚怀安这里给了台阶,楚凌昭却没有顺着往下走。
“他回来祝寿,是理所应当,朕不会干涉,但他回来,危及到了朕的太子……”
“陛下,您作为一国之君,说话要慎重,谋害储君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我们逍遥侯府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楚怀安拔高声音打断楚凌昭的话,心里也有些生气,这么多年,楚谦连从皇宫门口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何曲折,更对楚宸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却被楚凌昭一再的刁难。
照楚凌昭现在的意思,但凡楚宸有个伤风咳嗽,都能把过错赖到楚谦头上。
若楚谦当真命带不详,最先克的也该是他们逍遥侯府的人吧?
楚怀安的语气有些强硬,楚凌昭不说话了,端着茶杯凉凉的看着楚怀安。
楚怀安不怂他,掀眸看回去。
无声的对峙许久,炉上的茶水咕噜噜沸腾不停,楚凌昭把茶壶提起来放到一边:“这次的事究竟如何,到时候自有分晓,朕不过是随口一说,谨之不必如此紧张。”
到底是楚凌昭先做了退让,他也知道,楚怀安少时是个小混球,如今老了,那也是个披着沉稳外皮的老混球一个。
跟楚怀安说话,讲道理和搞权谋都是没用的。
把楚怀安逼急了,他就只会跟人硬碰硬的干!
楚怀安绷着脸没应声,楚凌昭把冷茶倒掉,又给自己倒了杯热的放到鼻尖轻嗅:“逍遥侯世子也该及冠了,朕许多年没见到他也有些好奇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太子及冠那日,也请他进宫观礼吧。”
楚凌昭说得随意,楚怀安却是瞬间炸了:“陛下不是下过旨,让他此生不得入宫?”
他的声音有些大,楚凌昭掀眸看着他,释放的帝王的威压:“朕下的旨,朕难道不能改了?”
“陛下要见他做什么?”
“朕想见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楚凌昭轻飘飘的反问,楚怀安气得咬牙,直接转身拂袖而去。
都快五十的人了,脾气还是这么炸。
楚凌昭摇了摇头,坐在那里继续喝茶,眸色有点幽深。
没人知道,他这几日总是做恶梦。
梦里是死了多年的苏挽月,一开始她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怀里,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新婚的日子,他爱极了她,什么好的都想给她,然而等他再与她亲昵的时候,她却变得披头散发,身子烂成了骷。
她在梦里发狂地想要掐死他,向他索命。
她恨他,恨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恨他流放了苏家满门,恨他让她生下有残缺的孩子,恨他用那孩子逼疯了他。
她最恨的,是他让苏梨亲手送她上了路。
她是尚书府嫡女,这一辈子都清高自傲,不想低人一等,偏偏他将她从云端拉下,踩她入泥,还将她最狼狈不堪的一面,展现在苏梨面前。
“月儿,你不该恨朕的。”
楚凌昭喝着茶低喃,眼底一片薄凉。
当年他是真心爱过她的,若不是她心里藏着楚怀安,若不是她对腹中孩子下手,他也不会绝情至此。
都是她的自作自受罢了……
他在心里说,不知是为了说服她,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
楚怀安一路气冲冲的出了宫,回到家的时候,正好和刚从外面回来的苏梨撞到一起。
“侯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苏梨问,眼睛发亮,还不知晓太子昨夜吐血一事。
楚怀安一口气梗在喉咙,花了片刻时间将神情调整正常:“无事,被留下商讨了一下太子及冠的事。”
他随口撒了谎,苏梨心里想着其他事,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册子翻开给他看:“谦儿马上也要及冠了,我打算接风宴的时候顺便给他把及冠礼一起办了,你快帮我看看还差什么东西。”
这些年她操办了不少事宜,对这些都信手拈来,但因为是帮楚谦办的,便越发精益求精。
楚怀安接过册子翻看,却怎么都看不进去,最终还是合上册子跟苏梨道出实情:“太子及冠礼,陛下要谦儿入宫出席宴会!”
第207章 从今以后,我替你疼!
小家伙是在快到晌午的时候醒来的。
它那两只耳朵先抖了抖,然后才睁开眼睛,蓝幽幽的眸子转了两圈,然后就对上楚谦的脸。
“终于肯醒了?”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的偏头去看自己的尾巴,楚谦没拦着,努努嘴:“怎么弄的?”
“被坏人弄的!”
小家伙撒谎,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翻身想爬起来,不期然被楚谦捏住腮帮子,强行把手指塞进它嘴里。
“唔唔!”
小家伙不满的哼哼,带着倒刺的软舌在他指尖舔了一圈,有点痒,楚谦摁住它的舌头:“别乱动,我看你身体有点虚,喝点血补补。”
到底是他带它去才会害它受伤的,他的确也该负点责任。
“呸呸呸!”
小家伙扭着脑袋把楚谦的指头吐出来。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它可不能再喝他的血了。
“你才虚弱呢!”小家伙反驳,身子一扭,钻到枕头底下,只留个小屁屁给楚谦:“我把昨晚上吃进去的怨气消化一下就好了。”
昨晚的怨气多,她一下子吃下去好多,这会儿还没完全净化呢。
楚谦不懂它们妖怪要休养多久才能好,只是听小家伙的语气挺活泼的,便没放在心上,又拿出之前的香点上,把昨日自己经历的事传给师父听。
传完,楚谦把小家伙从枕头底下掏出来,摁着它不许乱动:“昨晚你那么害怕,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楚谦问,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大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他还记得昨晚失去意识前,这小家伙看他的表情有多惊恐。
小家伙亮出小爪子抓住床单,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嘶吼:“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