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姜,他们是活生生的生命。”
阿衍这样说,语气无奈,楹姜抚着肚子,偏头笑得一脸无害,在她眼里已经看不到生命了,只能看见间接毒害她孩子的刽子手。
那场混战丝毫没有伤到楹姜,最终还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强者胜了。
楹姜让阿衍带她去了上一世那两座山建了个竹屋养胎,六个月后,楹姜顺利诞下一个女婴,孩子生下来时,阿衍被楹姜支走去找食物去了,楹姜偷偷抱着那个女婴下了山。
第174章 我叫楹姜
阿衍是在山脚下找到楹姜的,她眉心被一节花芽顶开,有红得发黑的血自鼻梁蜿蜒而下,一点点无声的滴落在地上。
她用自己的身体试药,用自己的血将楹姜花浇灌成了要食人血肉的往生花,将族人拉入无边的炼狱,她……又会好过到哪儿去?
“楹姜,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阿衍扶着楹姜的肩膀问,她的腿已经被往生花的根茎刺穿,深深的扎入地里,阿衍不敢强行将她挪走,因为他知道,身体里长出花的人,生死都是与这花连在一起的。
断了花根,便是要了人的命。
“孩子?什么孩子?”
楹姜艰难的问,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往生花的花根在身体里穿行勒紧,很痛,痛得她想奋力尖叫,却又想张狂大小。
原来这样痛啊。
痛就对了,只有这样的痛才能消除她满腔的怨恨,每一次她眼睁睁看着孩子死掉,又被强行灌下孩子身上流下来的血时,她的心都比这还要痛。
不是她想做圣女的,不是她想用自己的血浇灌楹姜花的,也不是她自己想要庇护所谓的族人的。
那些东西全都是别人强加在她身上的,他们要她痛苦要她生不如死的活着,好给他们带来福荫,她就用自己的一切做赌,换他们万劫不复!
“楹姜,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阿衍追问,身后的银羽隐隐冒了出来。
他现在看上去比之前老成了许多,眉心总是皱着的,五官更加的好看,这会儿看向楹姜的眼神也是真切的关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楹姜了。
楹姜的眼睛有点发酸,她艰难地抬手抚着阿衍的脸庞,指尖已经冒出一片嫩绿的芽。
“阿衍,我们的孩子死了。”楹姜说,整个人突然变得脆弱起来,不过她没有流泪,只是眼角溢出两行血:“全都死了!”
她补充了一句,因为巨大的疼痛而神智混乱:“我们的孩子全都死了,被他们害死了!!你要替我活下去,替我看着他们赎罪!”
“楹姜,你说是谁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阿衍抓着楹姜的肩膀问,脸色变得惨白,身体因为震惊而颤抖起来。
他心心念念盼了九个多月,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听见了孩子的死讯,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阿衍,你知不知道,我们曾有过十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儿子,他们个个生下来都很健康,但他们没活过一天就被人害死了,他们还逼着我和你喝下孩子的血,让我们忘记有孩子存在,也忘记彼此的存在。”
楹姜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便不想再守着这个秘密。
阿衍整个人都震惊了,这一世楹姜很厉害,她是全族最有权威的人,阿衍想不出来谁敢这样对她。
“楹姜,你糊涂了,我们没有十个孩子……”
阿衍无奈的说,被楹姜厉声打断:“我们有!”吼完楹姜大笑起来:“阿衍,你不知道,我都记得的!”
只有她一个人,把那些痛苦的过往,全部牢牢的记在心里。
笑着笑着,嫩绿色的茎藤从楹姜的太阳穴和四肢刺出,渔网一样交错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覆盖在楹姜身上。
那茎藤慢慢收紧,勒破楹姜雪白的肌肤,殷红的血珠缓缓溢出,然后迅速被绿藤吸收。
阿衍是见过那些被往生花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的,那些人会扑到他脚下痛哭流涕,求他救赎。
可楹姜不哭,她笑得开心,好像往生花带给她的不是痛苦,而是极致的愉悦。
“楹姜。”阿衍的声音带了哽咽,他是真的爱她的。
不管遗忘多少次,重逢多少次,他都会很爱很爱她。
“你收手吧,我不想看你这样!”
阿衍哀求,看见楹姜被绿藤包裹,几乎完全和地面相融,反而是那张脸越发美艳起来。
阿衍知道她不会死,可他一点都不希望她这样活。
“阿衍,如果我收手,你还会爱我吗?”
“爱!”
“可我以前杀过人,我手上全是血,你不介意吗?”
她知道他自幼被选为国师继承人,哪怕上一世承受了无数磨难,他也不曾动过报复的念头。
国师是庇佑全族的神圣存在,他虽厌恶这样的宿命,潜意识里早就将这样的责任扛在了肩上。
“我不介意!”
阿衍坚定的说,俯身贴着楹姜的额头:“我会配一种药,让你忘记过去那些事,我们在这里好好的过完这辈子,好吗?”
阿衍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也满是缱绻,好像过去的那些冰冷漠然全都没有发生过。
楹姜没有回答,眼睛微微睁大,黑亮的瞳孔里浸满难以置信。
她记起上一世的每一次被强灌下的那杯血,只要喝下一杯,就会忘记前尘往事。
她之前一直没想过那药是出自谁的手,如今才知道缘由。
阿衍,原来一切都是你我亲手种下的劫。
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
“阿梨怎么样?”
岳烟问,楚怀安坐在床边没动,像樽雕塑。
岳烟端着一碗粥走过去,楚瓜被楚怀安抱在怀里,脸都哭得浮肿起来,没有一个人敢把他从楚怀安怀里抱出来。
苏梨是在让楚瓜咬了自己一口以后晕倒在地的,岳烟发现她气息全无,楚怀安当即疯了,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召集起来,如果不是赵寒灼带着大理寺的官差守着,只怕他会砍了整个太医院的御医给苏梨陪葬。
如今整整三日过去,苏梨还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动静,楚怀安就抱着楚瓜一直不眠不休的在这里守着。
楚刘氏来过,她在门口看了楚怀安很久。
从楚怀安用去受孝戒来拒绝娶别人开始,楚刘氏就知道这个儿子这辈子都逃不过苏梨这个魔咒了。
现在苏梨不明不白的失了气息躺在床上,他的魂也跟着丢了。
明明前几天才刚刚新婚,所有的事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眨眼间就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阿梨如果真的就这样去了,他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楚刘氏最终没进屋劝楚怀安,只是吩咐下人做好吃食每日定时给楚怀安送过去。
他吃不吃是他的事,饭却是一定要做的。
回到自己的小佛堂,楚刘氏虔诚的礼佛,为苏梨祈求平安。
楚凌昭也派人从国库里选了很多珍稀的补药送来,岳烟用来熬了药汤,楚怀安口对口给苏梨灌进去,苏梨却一口都没能咽下。
这样喂了几次,楚怀安便放弃了。
一个没了声息的人,怎么还喝得下去药?
“厨房熬了点菜粥,让孩子吃一点吧,孩子不比大人。”
岳烟低声劝说,舀了一勺子粥小心翼翼的喂到楚瓜嘴边。
楚瓜饿坏了,肉嘟嘟的小嘴张开,黑亮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岳烟手里的勺子。
“啊啊!”
楚瓜急切的哼唧,扑腾着想从楚怀安怀里挣脱出来,楚怀安终于掀眸凉凉的看向岳烟。
他那眼神很冷,没有一丝感情和烟火气息,看得岳烟的手不得不僵在半空。
“侯爷,阿梨变成现在这样,和孩子没有关系!如果阿梨知道……”
“她不知道!”
楚怀安冷冷的打断岳烟的话,整整三日不眠不休,他的神情憔悴了许多,下巴处冒出青黑的胡茬,布满血丝的眼底充斥着饱经风霜的沧桑,嗓子也沙哑得不像话。
“她若是知道,不会不醒过来!”
他为她发了疯,手里握着楚瓜这个底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杀人狂魔,她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还这样长睡不醒?
她亲手写过婚书,说要和他白首到老,儿孙满堂,如今却抛下他什么都不管了。
这算是在报复当年他为了苏挽月对她不理不睬吗?
楚怀安想得出神,抱着楚瓜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楚瓜的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立刻滚了出来。
“侯爷!”
岳烟紧张的喊了一声,看见楚瓜的小脸涨得通红起来。
“怎么?怕我勒死他?”
楚怀安偏头问,伸手摸了摸楚瓜的脑袋,他的表情非常平静,看得岳烟心惊肉跳,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一个用力把楚瓜的脑袋给拧下来。
“侯爷,孩子是无辜的。”
岳烟强调,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开解他。
这三天时间楚怀安听过太多遍这样的话,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他是无辜的,我的阿梨就该死吗?”
他说‘我的阿梨’,完全把阿梨当成了他的私有物,不容任何人置喙,也不容任何人伤害。
岳烟被他诘问得无法反驳,想了想又道:“可阿梨希望他能活下去!”
说出这句话,岳烟是希望楚怀安能爱屋及乌,遵从苏梨的心愿对楚瓜好一点,没想到楚怀安赞同的点了点头:“没有阿梨,他早就该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