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帮你撒的谎也不少,况且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阿湛竟生分到要与我计较那么多吗?”
一家人这三个字说到陆湛心坎上了,他不由得眼前一亮,抓着苏梨的手蹭了蹭:“那好吧,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这个锅我就背了吧。”
他自幼没有娘亲,父亲和舅舅又过于冷淡克己,终究还是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不想失去自己亲近的人。
苏梨心软了软,正要安慰他,却看见两个宫人蹲在刚刚阿容撞倒宫婢的地方小声嘀咕:“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只是摔了一下,不至于伤成这样吧。”
说不准是因为什么,苏梨提步走了过去,看见那两个宫人提着一桶水正拿着帕子擦地,而地上有一片深红的印记,不只是血,更像是擦在地上的血肉。
苏梨拨开宫人,伸手碾了碾放到鼻尖嗅了嗅,有股浅淡的腐肉味道。
眉头一拧,苏梨冷声问:“刚刚那个宫婢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第149章 他不会再让她手上染血
两个宫人被苏梨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纷纷摇头,他们只是听了吩咐来打扫,并不知道那个宫女是什么人。
苏梨拧眉,让岳烟好好看着陆湛,自己去找了负责女眷区的管事。
管事对苏梨的态度倒是很客套,听说苏梨在找一个宫女,忙吩咐其他人去问,没一会儿便问了出来,说那宫女受伤不轻,回西尚宫下厢休息了。
西尚宫不是一直负责各宫饮食吗?莫不是饮食上出了什么问题?
管事后背浸出一身冷汗,叫上四五个宫人和苏梨一起找过去。
这边苏梨走了,岳烟准备让陆湛去男宾区找楚怀安说一下这边的情况,林月霜走上前和岳烟说话:“郡主,我初到京中与其他人不太熟悉,可以和郡主一起说说话吗?”
林月霜的眼神很诚恳,岳烟却皱了皱眉:“方才那几位小姐不是与你十分要好吗?”
“她们不过是看我来自乡下,没见过世面,想让我做出头鸟开罪县主,父亲刚到京中,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我不敢再惹事给他添烦恼,不得不与这些人维持表面的平和,实际与她们的关系并非郡主方才所见那样。”
林月霜坦白自己的处境,脸上也露出一丝难色,仿佛岳烟一旦拒绝她,她就会惹上很大的麻烦一样。
“好吧。”
岳烟到底心善,允了林月霜与自己一起,复又低头对陆湛道:“阿湛,你让宫人带你去找侯爷,告诉他姑姑发现长老的踪迹,让他想办法带人接应姑姑,好吗?”
“爹爹比他厉害,为什么不找爹爹?”
陆湛有些不满意,之前苏姨有事都是找爹爹的,为什么变成姑姑以后就要找别人帮忙?
“爹爹还有其它的事要忙,去找侯爷才能最快帮姑姑的忙。”
“在爹爹心里,姑姑没有其他事重要吗?”陆湛不解的问,他一直以为,苏姨和他在爹爹心里是最重要的。
他还小,岳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才能说明白这中间的关系。
“小少爷,你姑姑会更希望看见侯爷帮她的。”
林月霜开口说了一句,陆湛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底闪过一瞬受伤,不过很快消失不见,转身跑向一个宫人,宫人弯腰听他说了几句话便恭恭敬敬的带着他往男宾区走了。
“姑娘知道阿梨与侯爷是什么关系?”
岳烟奇怪的问,她刚刚不是说刚到京城对什么都不熟悉吗?怎么会知道苏梨更希望楚怀安帮忙?
林月霜摇摇头:“只是这几日听说侯爷和县主走得比较近,所以妄自猜测了一下罢了。”
只是猜了一下就猜得这么准?那心思也是十分玲珑了。
岳烟下意识的想,林月霜很快转移话题,见岳烟虽然衣着华美,但身上的佩饰并不多,白莹的耳垂上更是什么都没有戴,不由开口:“郡主的耳朵生得很是好看,为何不戴耳坠?”
岳烟摸了摸耳朵,她在边关待习惯了,平日也不爱关注这个,被林月霜这么一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林月霜很是善解人意,从怀里摸出一对淡黄色耳坠,耳坠的形状很是眼熟,岳烟看了一会儿便认出来:“是连翘?”
“郡主果然好眼力,这是我之前无意中看见的,觉得很新奇便买回来了,但我戴不出那样清淡脱俗的感觉,今日有缘见到郡主,总觉得它与郡主才是绝配,郡主若是不嫌弃的话,可要试试这个?”
连翘入药,可清热解毒。
岳烟没见过这样的耳坠,初看见只觉得新奇,越看越觉得喜欢。
她虽不像一些民间杂谈中的医痴见到药物就走不动路,对这类的东西却也是分外喜欢的,加上林月霜十分热情,岳烟到底没有拒绝。
林月霜帮她戴上耳坠,没有镜子,两人便走到华清池边看水里的倒影。
“郡主皮肤白,脖子细长,戴上这个正是出挑,气质卓然。”林月霜称赞,并未如何夸大,岳烟本就生得好看,皮肤白皙,这淡黄色的耳坠又是个挑肤色的,戴在她耳朵上,越发衬得人面若桃花,精巧可爱。
岳烟自己看着也喜欢,但不好意思白白收她的东西:“这个你买成多少钱?我把钱给你吧。”
“郡主喜欢戴着便是。”林月霜大方的说,见岳烟并不想就这样收下,又补充道:“其实我爹入京以后因为压力太大,有些少眠,我想求郡主给我爹开个安眠的方子。”
这样的方子寻常大夫都会开,并不是一定非要找岳烟,不过是想借此交个朋友罢了。
边关的人性子都直爽,岳烟一时也没觉得她哪里不好让人反感,便顺着台阶下了:“好,一会儿我写好给你。”
其他宾客陆陆续续都来了,有认出岳烟身份的,全都上来打招呼,见林月霜和岳烟坐在一起,也都顺便客套的夸了一番。
岳烟不大喜欢这样的交际往来,后面几乎都是林月霜在帮她应酬,岳烟由此对林月霜有了两分好感,这人说话做事倒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不过……还是比不得阿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岳烟下意识的惊了一下,她怎么无缘无故的,也把林月霜和阿梨一起做对比了?
宾客很快来得差不多,女人多了,御花园叽叽喳喳的便吵闹起来,太后作为寿星没有出来,楚凌昭又没有立后,一时竟无人主持大局。
岳烟被人吵得有些烦躁,正想找个清静角落休息,苏梨在宫人的指引下回来。
岳烟立刻迎上去:“如何?”
苏梨只摇了摇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说什么,目光一扫,见岳烟难得戴了耳坠,神色放松下来:“姐姐这对耳坠倒是十分好看,方才我怎么没有发现?”
“是方才林家那位姑娘送我的,想让我给她父亲写个安神的方子。”
苏梨之前跟着岳烟学过一些皮毛,认得耳坠的样式与连翘一致,分明是投其所好专程要送给岳烟,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心力。
苏梨不自觉在人群中搜索林月霜的身影,远远地看见她正与几个长辈模样的妇人说话,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是乖顺。
莫名的,苏梨觉得她现在这样,很像一个人。
“阿梨觉得她有问题吗?”
岳烟低声问,比起一个刚认识的人,她当然更相信苏梨。
“没有,姐姐如今贵为郡主,有人想要与你结识也是正常的,姐姐既要留在京中,交几个闺中密友总是好的。”
苏梨是真心为岳烟考虑,岳家没人了,自己这一走也不知能不能回来,苏梨自是希望她有旁人作伴,不要总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我有阿梨已经很好啦。”
岳烟微笑,苏梨跟着笑笑,终是没有说出自己要离开的事。
已经注定的事,不必说出来让大家一起烦扰。
寿宴很快正式开始,宫人指引着一众宾客前往宴客厅,根据位分在各自的座位坐下。
这次的寿宴排位不似之前的庆功宴,男女宾客虽然分开候宴,座位却没有分开,以朝中大臣的官阶为排列标准,女眷坐在其后,一眼便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苏梨的位置在陆啸和陆戟后面,挨着陆湛,不知是不是故意安排的,对面坐的是忽鞑。
陆啸和陆戟两人坐在她前面,像两座大山似的挡住苏梨,正好隔绝对面忽鞑投来的目光。
“刚刚可有发现?”
陆戟借帮陆湛递茶点的功夫问苏梨,显然已经听说苏梨去找管事的事。
“屋里有血,这么短的时间她没办法再换一身皮,身上受了伤,应该很容易发现。”
苏梨小声说,陆戟点点头,回身坐好,目光不着痕迹的与宴客厅角落里的几个侍卫递了眼色,示意他们见机行事。
一众宾客言笑晏晏,并未察觉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
“陛下、太后、贵妃娘娘驾到!”
宫人扯着嗓子高声的喊,声音尖利颇为刺耳,众人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起身,拱手行礼:“恭迎陛下、太后、贵妃娘娘!”
话落,视线所及,象征尊贵的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在空中划出高贵优雅的弧度,缓缓踱步进来,在后面,紧随而来的是曼妙的紫色云纱裙摆和紫金色凤翎寿袍。
众人依稀还记得,十年前太后六十大寿是与先帝一起过的,那一年,太后的寿袍与先帝同为明黄色,寿袍上不止绣着凤凰,还有金龙,寓意龙凤呈祥,是整个远昭无上的恩宠。
今年的寿袍与那年相比,着实失色不少。
楚凌昭走到宴客厅的台阶前停下,从安若澜手中接过太后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早已长成,手掌宽厚,掌心燥热,像极了他的父皇。
太后有些恍惚,十年前那场寿诞,她也是这样被自己的儿子牵引着走向先帝的。
那时她风光无两,有相敬如宾的夫君,有年轻有为的儿子。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太后突然对高台上那个位置有些抗拒。
她不想坐上去,她想回自己的寝殿待着,皇帝已经不受她管教了,她要这虚假的孝顺又有什么意思?
然而她退意刚生,手就被紧紧抓住,楚凌昭没有回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前面小声叮嘱:“母后,注意台阶。”
他的语气很柔和,好像真的很关心她,却不给她丝毫退路。
终于走到上面,楚凌昭亲自扶着太后走到座位上坐下,将孝子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太后心中有气,不阴不阳的冷哼了一声。
虚伪。
楚凌昭也不生气,兀自落座,伺候在一旁的太监诚惶诚恐的看他脸色,经过这大半年的调教,好歹也勉强摸清了他的脾性,当即给宣读的宫人递了眼色,那宫人便拿着圣旨上前,高声念着寿词。
这寿词是楚凌昭记事以来每年都要抄写的,给先帝、给太后,之前还要给许多亲王皇叔,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没了什么新意,无非是说太后贤良仁善,乃国母典范,希望她福寿延绵之类的。
今年楚凌昭写不出来这样的词,所以寿词是楚凌熙代笔写的,他的才华很是了得,言语之间将太后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宫人念完,众大臣纷纷举杯同贺。
贺完,众人开始进献贺礼。
按理应该是楚凌昭第一个送礼的,但宫人直接跳过他命人奉上楚凌熙的贺礼。
楚凌熙送的是一面白玉屏风,屏风是用一整块白玉雕琢而成,像这样完整大面积的白玉十分罕见,工匠根据白玉的纹路将屏风雕琢成了祥云形状,寓意极好,也十分实用。
众人纷纷称赞淮阳王有心了,太后脸上也勉强带了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