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眸看了苏梨一眼,眼神冷漠一点感情都没有,然后走到床边看着楚怀安。
楚怀安揉揉鼻子,烧得直犯迷糊:“今天晚上你去把越家老三丢越老五门口,看看岳老五的反应,然后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会让人把越家老三单独看管起来,到时你负责保护越家老三。”
扈赫站在床边没动,整个人跟个万年不化的冰块儿似的。
楚怀安不舒服得很,翻了个身,也没客气:“回来记得帮我带两副治风寒的药,行了没事了,去吧!”
他这语气极信任又熟稔,完全不把扈赫当外人。
但以扈赫的心性,他和楚怀安又没有什么交情,怎么会听楚怀安的话?
苏梨疑惑,扈赫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又按照来的路线,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会……”
苏梨还想问点什么,便听见楚怀安沉重的呼吸声,走过去一看,他的脸红得厉害,触手更是一片滚烫,分明是撑不住了。
苏梨让丫鬟送了热水来帮他擦身体,他烧得神智不清,一个劲的哼哼,苏梨便软着声哄着他。
他少时就是这样,一旦生了病,便离不得人,不好好哄着就要发脾气。
擦完身体,苏梨帮他掖好被子,没多久,扈赫从窗外丢了几副药进来,也没说话,丢了药就走。
苏梨把药捡起来,打开看了下,都是祛寒表热的。
府上丫鬟先出了事,苏梨不放心让别人熬药,便自己拿着药去了厨房,丫鬟给她拿了熬药的药罐和炭火,苏梨生了火,把药罐认认真真清洗了好几遍才开始熬药,自己则在旁边守着。
今日摆了宴,厨房的人收拾残余正忙,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丫鬟给她说的地方在一个小角落,不会被来往的人打扰到,刚好有一丛翠竹遮挡,很是幽静。
苏梨坐了一会儿,后门来了两个收泔水的下人,一个粗使婆子担着两大桶泔水过去。
“咦?怎么今儿个只有黄大娘一个人担泔水过来了?”
收泔水的人问,那被叫做黄大娘的婆子把泔水往车上一放,没好气的甩了两人一个白眼:“不知道的别问!”
下午日头足,晒得人昏昏欲睡,这些给大户人家做事的人又最为八卦,当即好奇的探听:“听黄大娘这意思,府上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你们的事!”
黄大娘喘着粗气否认,约莫累极了,也没急着回去,拿着扁担靠在后门框上歇气,那两人被勾得心痒痒,连忙殷勤的帮黄大娘捏肩揉腿。
“大娘你别生气啊,说说嘛,反正闲着也是无聊。”
“就是就是,我们兄弟两个嘴严实的很,绝对不会乱说的!”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很快说得黄大娘心动了,黄大娘左右看看,见别人都各自忙着没留意这边,叹了口气:“喜竹那丫头命不好,一个时辰前死了。”
“死了?怎么会这样,前儿不是刚听说她家里给她谈了门好亲事吗?怎么会这样?”那两人都十分惊诧,黄大娘跟他们关系好,抬手一人给了一记暴栗:“这么大声要死啊,还想不想听了?!”
“想想想!”
两人压低声音,不敢再随便发表意见,黄大娘摇了摇头:“喜竹那丫头的亲事挺好的,夫家都准备下聘了,这下死了可惜了。”
“是啊,平时也没听说她有什么病,总不会是自己寻死吧?”
“她眼瞅着要成亲了,当然不是寻死!”黄大娘低声呵斥,又看了看左右,把声音压得更低:“她死得蹊跷,我瞧着和城里之前发生的无脸尸有关。”
一提到怪事,那两个人的脸色就是一变,眼底露出胆怯,其中一个还搓了搓手臂:“大娘,你……你可别胡说,那无脸尸的幕后凶手不是已经被江神收了吗?”
“对啊,咱这儿可四五年都没出过那样的事了!”
那两人吓得不轻,只觉得刚刚还暖烘烘的太阳,陡然变得阴森恐怖。
黄大娘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下:“都说大老爷们儿阳气旺,有没有点出息?”
这俩人是怂的,被打了也不敢反驳,苦着脸求饶:“大娘,这事儿太玄……玄乎了,咱哥俩不……不听了,您先歇着,我俩帮您提泔水去。”
两人说完,满脸忌讳的跑了。
黄大娘仍坐在那儿没动,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喜竹脸上那伤,古怪的很呢……”
那丫鬟脸上的伤究竟有什么古怪?
苏梨有些疑惑,见药熬得差不多了,用帕子包着连药罐一起端回去,还没走近,远远地就看见楚怀安裹着一床被子靠在门口东张西望,苏梨不由得加快步子走过去:“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起来了?”
楚怀安原本还有点恼,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表情软了下来:“睡了一下好多了。”
他说着好多了,离了门框,却是连站都站不稳。
苏梨忙放下药罐又去扶他。
“药熬好了,先喝一碗吧,若是不能退热,还得请大夫来看看。”
苏梨说完给他盛了碗,药汁是黑黄黑黄的,味道也一如既往的难闻,楚怀安皱了皱眉,一脸抗拒,苏梨帮他吹了吹好尽快放凉。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若不想一直这么难受,就快喝了吧,也好少遭点罪。”
苏梨劝他,楚怀安想起她刚回京时,趁他病着,捏着他的鼻子就给他灌药,真真是大胆极了。
想到那一幕,楚怀安忍不住笑了笑:“我若不喝,你是不是又要捏着我的鼻子把药给我强灌下去?”
“不会。”苏梨摇头:“我现在打不过你。”
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没办法来硬的。
“说得好像我会打你一样。”
楚怀安嘀咕,端起药一口饮尽。
这药着实难喝,他一张脸皱成包子,放下碗以后,勾着苏梨的脖子凑近,却在离着一寸距离的时候停下。
他病得厉害,怕传了病气给她。
“这次先欠着!”
说着放开苏梨,裹着被子坐到床上,不倒翁似的。
过了一会儿,楚凌熙和陆戟走进屋里。
“谨之怎么样了?可要叫大夫来给你诊脉看看?”
“不用,我才没那么娇弱!”
楚怀安冷着脸说,同样是重伤,他时不时就要伤风感冒一下,陆戟却恢复得特别好,如此对比起来,他自然觉得跌面。
楚凌熙见他还有力气好面子,放心了些,转身关了门。
“我和陆将军在苏府转了一圈,目前没有发现暗道之类的玄机,这府上的人也都挺正常的,其他几家都住下了,暂时没人闹事,只有那王家的态度看起来有些过于强硬,但王二少爷的的确确死了,王家的人有些不理智,也是人之常情。”
“这些都是老狐狸,今晚以后应该能看出点猫腻。”
楚怀安吸着鼻子说,一碗药下肚,开始有点发热。
楚凌熙不明白:“为什么今晚就能看出猫腻?”
“我让顾炤今晚把越家那个三少爷丢进来,这三少爷不管知不知道真相,幕后真凶应该都会想办法解决掉他,我们等鱼上钩就行了。”
楚怀安说出自己的计划,陆戟点点头:“侯爷此举引蛇出洞很好。”
还用你说?
楚怀安有些得意,楚凌熙的重点却偏了:“顾炤是谁?”
在他的记忆中,上一次听见顾炤这个名字,可是在很多年前了,而且还只是听说,并未见过真人。
“就是你想的那个。”
楚怀安云淡风轻的说,楚凌熙表情一僵:“谨之说的是二十年前被流放那个大理寺少卿顾云修的长子顾炤?”
“不然呢?”
“……”
楚凌熙感觉自己在云州,错过了很多事。
顾家在流放途中被灭了满门,顾炤怎么会还活着?又怎么会在这么多年以后,和楚怀安扯上关系?
楚凌熙正凌乱着,苏梨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王爷知道漓州曾发生过无脸尸这样的离奇命案吗?”
“无脸尸?”楚凌熙拧眉细细回想了一番:“我到云州有五年多了,但除了之前到漓州让他们改掉活人祭江的陋习,倒是不曾听说还有其他什么事。”
“我方才无意中听说云州四五年前曾发生过无脸尸这样的命案,算下时间,刚好是王爷到漓州前后,具体是怎么回事,恐怕还要请赵大人来问一问话。”
楚凌熙立刻让人去召了赵德过来。
这几日的事情出了一波又一波,赵德吃不好也睡不好,瘦了不少,着急忙慌的跑来,进门就先跪下告罪。
“求王爷恕罪,王家二少爷的验尸一事,确实不能怪下官啊,王家在漓州可是大户人家,每年缴的赋税也多,下官怎……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啊!”
赵德苦着脸说,别人都觉得他能捞着漓州州府这个肥差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可又有谁知道这背后的辛酸呢!
他名义上是州府,但见着谁都得装孙子。
“赵大人的难处,我们都知道,大人不必如此,快起来吧。”苏梨善解人意的说,赵德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还没站稳又听苏梨道:“听说漓州前些年出过无脸尸命案,不知这命案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赵大人说来听听。”
一听‘无脸尸’三个字,赵德的腿便是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脸色也跟着发白,惶恐不安。
“大人这是怎么了?先喝口茶压压惊吧。”
苏梨好心的递了杯热茶,赵德也不怕烫,猛灌了两口,眼神飘忽:“苏姑娘怎么突……突然提到了此事?”
“只是无意中得知,觉得很离奇,想听听罢了。”
赵德战战兢兢的捧着空杯子,心脏悬得老高,隐隐觉得某些被隐藏在漓州繁华表象下的东西很快就要被挖掘出来了。
苏梨也不催赵德,又帮他添了杯茶。
“漓州州府不好做,赵大人能做到今天,也是自己的能耐,这桩命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们也只听个新鲜,不会对赵大人有什么损害,即便日后查出些什么,也不会牵连到赵大人。”
苏梨柔柔的说,这话已经是在变相的承诺,不管发生什么,赵德头上的乌纱帽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赵德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苏梨的暗示。
他又喝了两口茶,掀眸见楚凌熙默许了苏梨的话,这才壮着胆开口:“苏姑娘说的无脸尸一案的确发生过,那还是在七年前,我刚到漓州赴任。”
这个案子说起来确实挺悬乎的。
赵德初到漓州,还不知道漓州有江神一说,更不知道还有长老这样一个凌驾于州府之上的存在,那时赵德不说年轻,但也还有身为父母官的责任感。
第一具无脸尸是在无意中被发现的,尸体已经烂了,散发着恶臭,连男女都辨不出,仵作验尸的时候赵德也在旁边,尸体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死得莫名其妙,那时仵作提了一句,说这尸体的脸皮似乎被人揭了,一起办案的都觉得可能是尸体腐烂后被野物破坏了,没当回事。
然而没过多久,第二具无脸尸又出现了,这次死的是漓州风月楼里的头牌,那头牌生得极好看,还有人想替她赎身,没想到会横死在风月楼里,且被人活活揭了面皮。
头牌死了以后,无脸尸的事便在漓州城宣扬开了。
一时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厉鬼索命,有人说是有妖魔作祟,当然,也有人说是那心狠手辣之人,揭了美人皮去做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