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负了他,因为将军只让他誓死不降,却没告诉他,他誓死保护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将士吼得嗓子都哑了,忽可多非常满意他的表现,让人放了他,那将士走到他面前,忽的亮出一把匕首笔直的刺向他。
毫无防备,忽可多的脸被划出一道口子,那将士被一脚踹飞,然后用匕首自尽了。
热腾腾的鲜血奔涌而出,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眼角还含着泪。
远昭负他,将军负他,这世道……负了他!
忽可多面色阴鹜的擦去脸上的血,让人将那将士拖走喂狗。
腊月二十清晨,有一个远昭将士放下兵器高举双手走到街上,他投降了。
‘远昭负我,将军负我’这八个字,击溃了‘誓死不降’。
这一城百姓,不值得他们誓死不降,远昭更不值得!
有了第一个带头,陆陆续续便有更多人投降了,他们放下兵器,解下身上的盔甲,一步一步丢掉自己的誓言,走入了胡人的营帐。
短短一天,向忽可多投降的足有两千人,而陆戟手中剩下的兵力不足一万。
腊月二十一,忽可多给这两千人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
用的是攻城以后搜刮来的食粮,和从城中掠夺来的女人。
那些女子都是经过挑选的,还待字闺中的,她们年岁尚小,个个如花一般,怯生生的含着泪,漂亮极了。
忽可多让她们穿着轻透的衣服赤着脚在雪地里跳舞,谁要是不听话,就让人往她们身上泼水。
这些女子哭着喊着在地上跳着,惹得胡人哈哈大笑,若是有跳得好看的,胡人便会将她们拉入席间,然后几个胡人扑上去,撕掉她们身上的衣衫。
她们会失声尖叫,不住的求救,声音尖锐,对胡人来说却是最好的助兴旋律。
那些投城的将士全都默不作声的看着,有的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看,有的捏紧杯子让自己克制。
最终还是有人忍不住会拍案而起,与那些胡人杀作一团。
远昭负他们,将军负他们,城中百姓负他们,他们却不能负了他们自己!
这一条路哪怕选错了,身上那根脊梁骨和心底的正义道德却不能错!
投诚的两千人又站起来一千多,他们缴了手里的兵刃,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
去你娘的投降!去你祖宗的胡人畜生!爷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你们欺辱我们远昭的人!
所有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和胡人扭打起来竟未落下风。
忽可多端着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丝毫没有担忧,两千人自己送上门来被杀,比他派兵去搜捕要轻松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两千人的命钓不钓得出这条陆戟这条大鱼。
忽可多正想着,左边忽的袭来一阵劲风,他下意识的向右偏头避开,一把寒光凛凛的剑却擦着他的太阳穴挑过,耳畔一痛,温热的血涌了出来。
一击未中,忽可多往后一滚避开,身边的胡人立刻挡在他面前,之前还坐着观望的远昭将士也全都掀了桌子和那些胡人对上。
忽可多站定,抬手摸了下耳朵,那一剑挑得极狠,几乎挑下他整只耳朵。
“殿下!”
身边的人担心的喊了一声,想要帮他包扎伤口,忽可多一把将他推开,抬手竟是将自己欲掉不掉的耳朵扯了下来!
血一下子涌得更欢了,忽可多却好似没有痛觉,径直将耳朵丢到地上,目光幽深的盯着前面。
陆啸和陆戟擦掉脸上用来伪装的黄土灰迹露出真容,父子俩背抵着背站着,手里均拿着贴身软剑,模样有三分相似,脸上俱是一片无畏的凛然。
陆啸的伤得重,只养了这几日其实根本没有好,可今晚陆戟是背水一战,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躲在暗处苟且偷生,所以陆戟也没劝他,直接和他一起过来了。
以他们的本事,可以在城里躲一辈子都不被忽可多发现,但当前的形势不容他们再躲着了。
为了逼他们出来,忽可多会杀了或者逼疯全城的人。
他们留下来的意义是为了保护这一城百姓,如今出来,更是为了践行自己的诺言。
的确有人真的承受不住向胡人投诚,但当看见陆戟和陆啸,还有那些和胡人厮杀在一起的战友以后,这些人又动摇起来。
他们真的要背叛自己的诺言吗?
不!他们不想!
“将军,我们誓死不降!”
剩下的人站起来说,全都加入战斗。
两千人瞬间倒戈,城主府一时陷入混战。
血从耳边留到下巴,忽可多抬手擦了一手的血,眼神阴鹜,低头舔去指尖的腥甜,咧唇露出嗜血的笑来:“陆将军,好久不见!”
这五年他和陆戟交手多次,两人每次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却每次都没能达成目的,今日,也许能做个了结!
想到这里,忽可多脸上的笑意更深,大手高举,立刻有人将长刀丢到他手中。
只一眼,陆戟就认出那是陆啸的刀,先帝亲赐。
陆戟看着那刀的眼神不善,忽可多踩到他在想什么,单手将那刀转了两圈,直指陆啸,故意开口:“这刀用着挺顺手的,尤其是砍人的时候!”
这一句话已经近乎直白的告诉陆戟,陆啸之前肩上那一刀是忽可多砍的了!
“你们让开!”
陆戟命令,提剑上前,几乎与忽可多同时行动。
他和忽可多不共戴天,如今又削了忽可多一只耳朵,终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能解恨!
刀剑相击,火光四射,更多的却是想将对方弄死的狠戾。
软剑方便携带隐藏,却不够坚韧,且与大刀比起来有些吃亏,陆戟虽然英勇,拿着剑却近不得忽可多的身,眼看就要落入下风,耳边传来一声高呼:“陆将军,接住!”
有人拿了他惯用的长戟来。
忽可多没给陆戟换兵器的机会,拿着长刀一番猛攻,陆戟被逼得节节后退,无暇分心做其他的。
再说那人将长戟抛出以后,陆戟没功夫去接,一个胡人却跳出来想要截胡,被陆啸一剑封喉,单手接住长戟。
长戟用布包裹着,他抬手将长戟抖出握着手中,弃了软剑朝忽可多攻去。
虽然受着伤,他的身手却也不弱,长戟斜插而入,阻了忽可多的攻势,挡在陆戟面前。
忽可多有些恼了,嘴里骂了一句:“老东西,找死!”
说完全力袭向陆啸,陆啸沉着应对,并不慌乱,忽可多力大无穷,他便不与忽可多正面抵抗,想法子用巧劲应对。
都说上阵父子兵,陆戟和陆啸的默契非一般人能比的,陆啸攻上路,陆戟就攻下路,陆啸攻前,陆戟就攻后,忽可多很快落了下风。
陆啸倾身长戟攻向忽可多面门,忽可多横着长刀后退,陆啸手腕一转,用长戟的倒钩勾住长刀刀身,忽可多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握紧,还未想出办法反击,陆戟挥着剑劈向他的手。
该死!
忽可多松手,长刀落地,陆戟脚尖一勾,丢了软剑将长刀握在手中,再度和陆啸背抵背站在一起。
父子俩手中的软剑换成长戟长刀,气势比方才更甚,相比之下,忽可多看上去就有些狼狈了,其他将士立刻士气大涨。
这几天实在太憋屈了,一方面是眼睁睁的看着城中百姓被杀却买办法救下,二是被各种出卖举报寒了心,如今见忽可多吃瘪,众人这才终于出了口气!
叫你丫畜生嚣张,看这次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忽可多脸色黑沉难看得不行,他从旁边人手中抢了刀,再度冲过来和陆戟对上,身边的胡人也冲上来,将陆戟和陆啸分开。
长刀虽然能将忽可多力气大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却不如短刀用起来更顺手,忽可多拿到短刀以后,来了一番快攻,刀刀致命,快得叫人眼花缭乱,陆戟沉着应对,一时竟无法与他分出上下。
众人正打得火热,忽见天空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烟花转瞬即逝,但忽可多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
他拿着双刀一阵翻转逼得陆戟后退几步,随即后撤,让其他胡人勇士挡住陆戟的去路,自己则折返身往城主府楼上走去。
烟花升得很高,苏梨在城外立刻就看到了。
这一万兵马离城门还有一刻钟左右的路程,白日下午她留人在后面沿途插了很多火把,现在烟火一响,后面的火把立刻被点燃,苏梨让后面的人也全都点上火把朝城门进发,边走还有人吹着号角。
这是援兵赶到的信号。
号角声十分嘹亮,在暗夜里似乎传得格外快格外远。
正在城主府厮杀的人很快听到这号角声,在那一刻,所幸活下来的人都不由得红了眼眶,心脏被巨大的激动填充,几欲爆炸!
来了!援兵来了!终于来了!
他们撑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下一刻就会绝望的死去,希望却比死亡更快一步到来。
“援兵到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全都异口同声的说:“剿杀胡贼!剿杀胡贼!”
不止是城主府这两千人,还有分散的藏着城中各处的数千将士,甚至还有被这号角声惊醒的城中百姓!
他们的血液被那号角声灼烧得滚烫,身体也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再也不会害怕,再也不会忍受胡人的欺辱!
忽可多和胡人也听见了那号角声,胡人都有些慌,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援兵,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忽可多想上城主府一探究竟,却被陆戟拦住去路,二十个身手不凡的暗卫迅速杀到陆戟身边,几乎要形成一个强大的包围圈,将忽可多包围剿杀!
擒贼先擒王,胡人也知道这个道理,立刻涌上来保护忽可多。
“殿下!远昭援兵到了!有好几万人!”
有人跑过来对忽可多大喊,忽可多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远昭的援兵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从边关回京,一路快马加鞭都要半个月的路程,他初八攻城,今天才二十一,一共十三天,中间还下了几天雪,除非他攻城之前,远昭的国君就知道他要攻城并且派兵了!
远昭的国君怎么可能那么早就知道他要攻城?除非……
“忽可多,你以为扈赫真的是你们的人吗?”
陆戟忽的开口问了一句,语气里是绝对的自信,忽可多顿时大惊,随即胸口涌上巨大的愤怒!
他就知道那个贱骨头靠不住!那个贱骨头敢在战车上动手脚,肯定也敢向远昭的国君告密!当初他就应该直接宰了那个贱骨头!
忽可多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扑上去将陆戟撕得粉碎,却被身后的胡人将领抱住:“殿下,援兵马上要攻进来了,我们先撤吧!”
这十万大军,是他们一族的根本所在,若是计划已经败露,再与远昭的援军硬碰硬,伤了根源,只怕会有灭族之祸。
这个道理,他们懂,忽可多自然也懂。
又杀了两个人后,忽可多终于咬着牙下令:“撤!”
片刻后,撤退的号角声响彻整个边城,胡人开始往那个城外撤退,陆戟和陆啸带着一批人试图追杀忽可多,却被那些不怕死的胡人勇士阻挡。
一路追出城,众人还要在追,被陆戟制止:“穷寇莫追,先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