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楚凌昭沉声厉喝:“把今日与逍遥侯接触过的人全都押入天牢!大理寺立刻对逍遥侯的吃穿饮食逐一进行排查,朕倒要看看,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给逍遥侯下毒!”
“是!”
宫人得令连忙退开跑去传令,眼看今日观战的胡人全都要被关起来,忽鞑不由得开口:“陛下,你无权……”
“这是远昭,等朕的弟弟确定性命无虞,王上再来与朕争辩朕有没有权利吧!”楚凌昭强硬至极,忽鞑的脸沉得如狂风卷着乌云,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楚凌昭正面冲突,只能抬手让那些胡人稍安勿躁,不要乱来。
刚安抚了那些人的情绪,忽鞑收手,不期然又听见楚凌昭道:“方才公主与两位侍女以血为祭,给贵族的勇士践行,朕没记错的话,逍遥侯也喝了那坛酒,还请公主与那两位侍女也暂且留在宫中,不要随意乱走。”
忽鞑:“……”
那碗酒不是你们他妈的自己非要喝的吗?现在还有脸怀疑我们下毒?合着便宜你们占了,道理还都是你们的?
忽鞑一张老脸抽了抽,被这位年轻帝王的理直气壮噎住,竟不敢再反驳,以免惹得他做出更不要脸的事来。
由此,忽鞑也认清一个现实,这场生死局是进行不下去了。
眼看着扈赫被那些御林军押走,忽鞑眼底闪过黑沉的杀意。
这颗废子,不能留!
楚怀安被紧急送到了太医院,御林军将太医院重重包围,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太医院的御医被这阵仗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然后战战兢兢的围到楚怀安面前,开始诊脉治疗。
楚怀安中的毒很诡异,之前在远昭从来都没出现过。
除了他吐的那口黑血,脉象与正常人无异,硬要说这脉象有什么问题,也只有水土不服这一个解释了。
这是楚怀安刚回京的时候,太医院就给出的诊断。
但现在事实告诉他们,这个诊断是错的。
楚凌昭跨入太医院大门的时候,这群太医还在翻着医书焦头烂额。
太奇怪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毒?
“如何?谨之中的是什么样的毒?”
楚凌昭沉声问着,挥退宫人大步走到床边,楚怀安依然昏迷不醒,脸色有些许苍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看上去情况不是很好。
几个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敢开口回应,楚凌昭的脸顿时冷了下去,抬头看向几个御医:“没听见朕的话?”
几个御医立刻跪下,最终高大海被推出来,结结巴巴的开口:“回……回陛下!侯爷中的毒有些奇怪,臣等……臣等尚未诊出侯爷所中之毒具体是什么。”
话音刚落,楚凌昭脸上露出玩味的笑,那笑极冷,似尖锐的冰凌,裹着寒气刺入人的皮肉。
高大海连忙低头磕在地上,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伏地,不敢说话。
“几位爱卿是想就这样趴在地上装鹌鹑?要朕命人给你们筑个窝吗?”楚凌昭冷声嘲讽,心里也是又急又气。
他要保住陆戟,可以牺牲苏梨,但不能动楚怀安。
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遗旨尚未找到,若楚怀安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朝中肯定有不少人会认为是他暗中给楚怀安下了毒。
他如此容不得人,日后哪还有大臣敢殚精竭虑为他效忠?
先帝灭了顾家满门,又毒死老逍遥侯,太后为了以防万一给安无忧下毒,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带来的不良后果已渐渐浮现出冰山一角,他决不能步他们的后尘!
为君者,从来靠的不是铁血镇压,而是明辨是非,恩威并施!
“臣等无能!”
几个御医硬着头皮回答,这些年在太医院,他们也就为皇室治个头痛脑热,调养下身子罢了,着实没有太多对这方面的研究。
“无能?”楚凌昭起身拂袖:“确实无能!朕看当年岳兆请辞离开这太医院,并非全无道理!”
岳兆是岳烟的祖父,当年因看不惯官场的尔虞我诈,故而请辞离开太医院随行做了军医。
他如今被追封为医圣,其堪称传奇的医术和气魄都在民间广为流传。
太医院众人脸上火辣辣的,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关键时刻指望不上,楚凌昭就算要了他们的脑袋,他们也无话可说。
这些人越是沉默,楚凌昭的心火更甚,偏头看向高大海:“高爱卿,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岳兆的弟子吗?你觉得朕说的有没有道理?”
“陛下所言极是!”高大海连忙答应,胖乎乎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地上,出于强大的求生欲,片刻后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陛下,此毒诡异,臣等无能从未见过,但若与胡人有关,不妨请仁贤郡主前来看看,她毕竟是恩师的嫡亲孙女,且又一直在边关,见多识广,或许有方可解。”
一帮年过半百的御医,最后要靠一个年纪轻轻的弱女子来解围,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高御医这话说得未免过于夸大,仁贤郡主今年不过双十年华,怎会……”平日一直心高气傲的院首开口阻挠,被楚凌昭一记眼刀子制住。
“请仁贤郡主过来!”
楚凌昭冷声命令,宫人立刻跑出去。
楚凌昭复又坐下,眼眸如刀一寸寸从这些人身上扫过。
“太医院设立之初衷乃是先祖为了推广医学,能进入太医院之人,个个皆医术高超,心怀仁济天下之德,品性过人,如今一代代流传下来,倒还不如民间一些大夫能治各种疑难杂症,前些时日,昭陵夫人一个小小的风寒就拖了数月不曾治愈,各位爱卿对此可有自我反省那人?”
楚凌昭的声音压得很低,太医院的御医一般不参政,平日在朝堂一角站着也没什么存在感,若不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楚凌昭恐怕也不会这样深切的感受到太医院的日渐衰落。
众人额头冒出冷汗,不敢应声,楚凌昭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那院首身上。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所有人都有谋害逍遥侯的嫌疑,即日起,在案子查明白之前,诸位爱卿不许踏出这里一步!”
这话,便是怀疑太医院有胡人的细作,要肃清太医院!
众人心头一凛,皆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连忙开口:“臣等忠心为主,不敢有异,请陛下明察!”
这些都是面上的官话,楚凌昭全当没有听见,只看着方才想要阻止的院首道:“今日逍遥侯中毒,太医院所有人束手无策,院首教管无方,不能胜任院首一职,此案结束以后,朕会命人开设太医堂,在民间传授医理,同时招纳有能力的人胜任此位!”
一句话,便免了院首的职。
院首已经年逾七十,头发花白,听见楚凌昭的话,胡须气得抖了抖,却还是要磕头谢恩:“陛下英明,臣遵旨!”
头刚磕地,岳烟在宫人的指引下急匆匆的踏进屋里。
“岳烟拜见……”
“免礼!”
岳烟尚未来得及行礼,楚凌昭便上前一步拉着岳烟来到床边:“先诊脉。”
从楚凌昭派宫人来带走苏湛,岳烟的心便有些惶恐不安,如今看见楚怀安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才知道事态严重,只是不知将军和阿梨现下如何了。
心里担心着,她没敢随便发问,深吸一口气提了裙摆坐到床边,抓起楚怀安的手开始诊脉。
葱白的指尖甫一搭上,岳烟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如何?”楚凌昭关切的问,岳烟如实回答:“侯爷的脉象有些奇怪。”说完没再多说,继续诊脉,楚凌昭也压着脾气没再追问。
跪在地上的众人心里还有些不服,脉象有些奇怪,这种话分明是糊弄人,有本事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啊!
号完脉,岳烟又掰开楚怀安的嘴查看,刚看了一眼,不自觉疑惑出声。
声音刚落,不待楚凌昭发问,便自觉开口解释:“侯爷嘴里有伤,像是他自己故意咬伤的。”
自己故意咬伤舌头。
在场的只有高大海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不久之前,也有这么一个人用过这一招。
楚凌昭的脸绷得好像被刀刻出来的,他明白楚怀安中毒是真,但吐血应该是为了掩护苏梨射出去的那一箭。
将场面搅得混乱,不让胡人有机会借题发挥。
“我听说侯爷回京数日一直在喝药,可以让我看看药渣吗?”
岳烟问,楚凌昭看向宫人,片刻后,立刻有人捧了药渣进来,岳烟拿起药渣放到鼻尖仔细的辨认。
“这些药渣都是调理脾胃和提神的,对侯爷的身体无害,但对侯爷所中之毒无益,此毒十分奇异,初期会让中毒之人身体虚乏无力,日渐嗜睡,度过嗜睡期以后,中毒之人便会渐渐发痒,如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体里爬行啃咬,后期则会腐蚀人的骨髓,将人活生生痛死,最终化为一滩腐臭的血肉!”
众人脸上惊疑不定,一方面惊讶岳烟竟然真的知道这个毒的来历,另一方面则疑惑她所说的是否属实。
若真有这样强悍的毒物,是谁给侯爷下的毒,又要如何解毒呢?
“此毒要如何解?”楚凌昭现在是最关心这个问题的人。
岳烟摇了摇头:“此毒我只在祖父的手札中见他提起过,源自胡人一族,他曾花了很长时间来研制此毒的解药,但一直没有成功,只研制出能抑制毒发的药丸,但这种药丸必须两个月服用一次。”
“你会做这种药吗?”
“我没有做过,但可以试试。”
可以试试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所有人听令,即刻起,太医院所有医女及宫人听从仁贤郡主的调遣,其他人不得擅自出入太医院!”
“是!”
捡回一条命的胖子高声答应,一点没有被比自己年轻的小女子压了一头的不满。
医者嘛,救人为大,不论年龄与性别如何,能救人者便为师。
确定楚怀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楚凌昭提步要走,众人正要高呼恭送陛下,又见他折身返回,到嘴边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楚凌昭没做别的,伸手把虚胖的高御医拎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命运拎住后颈的高御医整个人都慌了:“陛……陛下?”
怎么回事?不是他提议让仁贤郡主过来救了侯爷一命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嘉奖他吗?
“跟朕去天牢!”
“……”
陛下,臣就算无功,也绝对无过啊!
楚凌昭亲自带高大海去天牢看了陆戟,陆戟伤得很重,随行而来的宫人把几个医药箱打开整整齐齐的放在地上,高大海剪开陆戟的衣服,露出身上血糊糊的伤口。
原本贴在胸口的护心镜被褐罗一脚踹得变了形,后来又被扈赫那一刀划了条缝,不过幸好都不是什么致命的伤。
高大海满头大汗的帮陆戟清理伤口,看着这血糊糊的场景还是有些不忍,嘴里不停地小声嘟囔:“将军,你忍一下,我要开始上药了,可能会有点疼。”
说完,把止血消炎的药粉撒在陆戟伤处,陆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真是奇了,当年他帮国公大人治疗旧伤,药粉敷上去的时候,老国公那样的铮铮铁汉可都还咬牙哼了一声呢。
怕有误诊,高大海轻声问:“陆将军,你可是感觉不到痛?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受了伤?”
“无事,顾炤的剑上抹了麻药,御医尽管上药吧。”
“……”
陆戟哑着声音说,高大海无语,半晌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些胡人真他妈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