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使臣团进京又如何,这是远昭国境,还怕他们反了天不成?
敏锐的察觉到宴客厅气氛的转变,忽鞑敛了一身野性霸气,好似刚刚咄咄逼人的并不是他,平和的笑起:“侯爷说得是,方才那一舞,的确是苏县主要略胜一筹,不过若真要比试,必然不止比这一方面,我胡人女子会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说来说去忽鞑还是不肯认输。
楚怀安知道他总是能找到由头说的,撑着脑袋懒洋洋的开口:“方才阿梨说得有理,女子比试总是不好评判,本侯倒是对王上一开始的武试颇感兴趣,武试过招是硬碰硬的,一时的高低并不代表什么,若是有生死局应该就会有意思多了。”
“生死局?”
忽鞑心头一动,被勾起兴趣:“侯爷此话怎讲?”
“生死局,就是王上与我们各派一定数量的人,依次上场比武,不死不休!比如陛下派本侯与苏县主上场,王上派两个勇士上场,本侯先出场与王上的勇士比武,若王上的勇士不幸惨死,则第二位勇士接着上场与本侯进行生死较量,哪方活下来的人多,哪方便获胜!”
楚怀安把规则解释得很清楚,忽鞑的脸上是兴味,远昭这边其他人却是一脸凝重,尤其是那几个武将,脸色都不大好看。
生死局,一旦上场,必然是要死人的。
不是敌人死,就是自己死。
这赌玩得有点大。
方才还叫嚣着的胡人勇士也安静下来,他们倒不是怕死,而是在等着忽鞑的抉择。
楚怀安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一脸玩味:“怎么,王上不敢了?”
刚刚忽鞑总是用这样的语气激将,现在换楚怀安问,忽鞑若是不答应,面上自然挂不住。
犹豫片刻,忽鞑干脆应战:“好!本王愿与侯爷玩玩!”
“行!”
楚怀安也很爽快,并不拖拉,抬手随意在宾客坐席点了点:“顾大人、赵大人、那个姓陆的和本侯四个亲自下场应战,王上要派哪些人可以回去慢慢想,三日后咱们在校场见高下便是。”
刚组了局,就把自己的排兵布阵告诉了对方,这是怎样的狂妄与自信?
忽鞑还没开口,底下的大臣就不自觉的交头接耳起来。
陆将军和侯爷还算能打,赵大人和顾大人怎么能上场和胡人勇士打架呢?
这两位要是被打死了,朝堂之上还有谁可以倚重了?
不可不可!
众人皆是摇头,忽鞑原本还觉得此事可能有诈,见状不由又有些自负。
楚怀安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纨绔,说不定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胡来,他带来的勇士个个都是好样的,哪里会怕他们?
思及此,忽鞑有了底气,他的眼睛扫向殿门口,那些勇士个个激勇,用眼神暗示他应下这一局。
忽鞑心里有了计较,未免楚怀安耍什么花样,抬手指着苏梨:“要打也可以,这位县主也要参加!”
“这……这怎么能行!”
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胡人勇士高猛异常,寻常男子在他们面前就跟拎小鸡崽似的,众人刚刚也都亲眼目睹了苏梨的手无缚鸡之力,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敌得过那些人?
楚怀安掀眸,原本因为生病而有些懒散的眸子迸射出森冷的暗芒,他掀眸看向忽鞑,唇角勾起冷笑:“好!”
好! 竟然说好!
众大臣跟火烧屁股似的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想要启奏劝阻,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楚凌昭就抢先开口,一脸民主的看着苏梨:“阿梨觉得谨之的提议如何?”
苏梨面不改色:“臣女听侯爷的安排。”
众大臣:“……”
苏县主你莫不是真的与侯爷有一腿?怎地在送死的路上蹦跶得如此欢畅?
被认为必死无疑的县主本人都没什么意见,那些火烧屁股瞎操心的大臣又纷纷扶着老腰坐了回去。
“哈哈哈,好!三日后见分晓!”
忽鞑开心的举杯,接下来的宴会再没出什么岔子,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一直到子时宴会方才结束,文武百官各自散去,出宫乘坐车马回家,陆戟带一队御林军送使臣团出宫歇息。
原本使臣团应该住在京中驿站的,但由于此行忽鞑和忽宛颜的身份比较高贵,加上安家老宅正好空了出来,楚凌昭便安排使臣团住在安家。
当然,这样的安排也是有深意的。
安家叛乱后,胡人恰好选在这个时机进京,若安家与胡人背地有什么勾结,使臣团住在安家,说不定还能露出什么猫腻来。
就像钓鱼,总得先放点饵给鱼吃点甜头,安家老宅就是楚凌昭放出去的饵。
苏梨和楚怀安不出意外被楚凌昭留下了。
刚刚在宴会上楚凌昭虽然非常淡然的支持了楚怀安的提议,但到了御书房,开口第一句他还是把楚怀安批评了一顿。
“谨之你太冲动了,胡人勇士的实力尚未可知,你却点了朝中重臣连你自己一起做赌,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意外。”
楚怀安打断楚凌昭的话,脑袋晕得厉害,身体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他索性靠在苏梨身上,没个正形。
“有陆戟在,他打头阵,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就算有,后面也还有我。”
苏梨也在,就算为了苏梨,他们也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后面这句话楚怀安没说,不过楚凌昭也心知肚明,陆戟和楚怀安是不会让苏梨出事的。
“忽鞑此次带的勇士不多,能光明正大的杀几个,何乐而不为呢?况且陛下想让陆戟官复原职,总要找个由头不是吗?”
使臣团安全进京了,陆戟总是不该在京中久留,能尽早寻个由头让他官复原职去边关镇守着,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个打算正合楚凌昭心意,他点了点头,没再纠结这件事,见楚怀安状态实在不好,不由关切:“御医诊过脉了吗?如何说?”
“与浔州那些大夫一样的说法,说是水土不服,过些日子就好了。”
楚怀安懒洋洋的说,整个人困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睡意朦胧的嘟囔:“我还没病得这样久过,怕不是中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毒吧!”
第94章 命数已定
丑时一刻,苏梨提着灯笼来到皇宫一隅,一个人见她走来,立刻欣喜地迎上来。
“阿湛一直在等你,但时辰太晚,他实在熬不住就先睡下了,要进去看看他吗?”岳烟压低声音问,抓住苏梨的手,触到一片冰凉,不由得皱眉:“阿梨的手怎地这般凉寒?”
“无事。”
苏梨习惯的说,岳烟皱着眉一脸不放心:“你总是将这两个字挂在嘴上,方才在宴客厅我看得分明,你这手连酒杯都端不住了,怎会无事?”
“受了些伤,以后慢慢练,总会好的。”
苏梨看得很开,一如当初知道自己脸上会留疤一样。
岳烟知道她的脾性,也不再多说:“太医院的医书古籍很多,这些日子我翻书泡了一些药酒,对修复筋骨应该有些效果,你先随我去擦药酒,待天亮以后再去看阿湛吧。”
太医院的医书古籍上记载的都是好方子,况且以岳烟现在的身份,要从库房拿些好药材也很容易,泡出来的药酒疗效自是非同一般。
岳烟把药酒拍到苏梨肩上的时候,肌肤立时便如火烧,新伤与旧伤一起烧灼,交错如网,苏梨额头很快疼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岳烟拿了帕子帮她擦汗,知道她现下不好受,柔声宽慰:“这药我找人试过的,只是刚开始会灼痛难忍,你且坚持一下。”
说完又不自觉红了眼眶:“这一去你怎地又受了这么多伤?好好的身子骨是不想要了吗?阿湛还小,将军和国公大人又不在他身边,你就不能顾念阿湛一些,安安稳稳过日子吗?”
“阿湛身边不是还有你么。”
苏梨喘着气说,药酒从肌肤渗入血肉,似乎连血液都灼烧起来,苏梨脑子晕乎乎的有些发沉,岳烟又抹了些药酒在她右手手腕的伤处。
“阿湛自小就是有脾气的,他不爱与我亲近,只想要你这个娘亲!”
岳烟是想用苏湛把苏梨拴住,苏梨不入她的套,故意歪曲她的意思:“姐姐可是在跟我告状,莫不是这几个月阿湛不听话,给你惹麻烦了?”
“阿梨!”
岳烟气恼的瞪着苏梨,又气又心疼,险些被苏梨惹出泪来,苏梨连忙求饶:“姐姐说的是,如今我双手已废,也做不成什么事,不会到处乱跑给旁人添麻烦的,日后等姐姐开个医馆,我老老实实在医馆给你煎药当伙计成吗?”
“你说真的?”
岳烟的眼神亮起来,当真是不想苏梨再做那些危险的事。
她这模样让苏梨想到苏唤月,眸子微暗,认真的点头:“真的,等使臣团离京,将军重回塞北,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我做些买卖赚钱,时不时还能给军中将士送些补给去。”
苏梨是认真在做打算。
经过军饷贪污一案,她意识到京中与边关两地消息互通的重要性,万千将士在边关镇守,京里需要有可靠的人看着。
她现在身子不行了,在战场上只会是累赘,倒不如留在京中,到时还能看顾一二。
苏梨能留在京中,岳烟自是十分高兴,不过很快又迟疑起来:“那阿梨与将军……”
“我与将军怎么了?”
苏梨一脸茫然,这里没有旁人,岳烟说话也没那么多的遮掩:“你们岂不是要分隔两地?”
“……”
苏梨没想到岳烟还有这样的顾虑,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岳烟又道:“军中生活艰苦,将军又年轻气盛,阿湛尚且年幼,若是你们趁机要个孩子,阿湛约莫也还能与弟弟妹妹好好相处,只是分居两地难免寂寞……”
眼看岳烟越说越离谱,苏梨不由得扶额:“烟姐姐,我虽心悦将军,但对将军没有那样的意思。”
“怎会没有那样的意思?你若真心喜欢一人,自是想将身心都交付于他。”岳烟皱眉问,似乎完全不理解苏梨的话。
“时辰不早了,好姐姐,先让我休息一下,改日咱们再讨论这件事好吗?”
苏梨求饶,今日在宴席上跳了一曲舞,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加上药酒灼烧,酒气似乎侵入了肌理,脑子也昏昏沉沉起来。
“抹了药酒以后的确会出现嗜睡的情况,我再给你抱床被子来。”
岳烟不再纠结,抱了被子过来与苏梨一同睡下。
屋里安静下来,苏梨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眼看要睡着,岳烟忽的轻喃了一句:“阿梨,你未到边关以前,与侯爷可是有情?”
苏梨的呼吸顿了顿,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感觉岳烟动作轻柔的帮她掖了掖被角。
岳烟很快睡着了,苏梨反而没了睡意。
过去五年在边关,军营里都是糙老爷们儿,面对的都是兵荒马乱的事,为了让她不拖后腿,陆戟没把她当成女子看,她自己也把自己当成男人。
她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杀敌如何叫胡人再不敢入侵,在战场上,陆戟救过她数次性命,她也帮陆戟挡过刀,她心悦于他,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可她从没想过要和陆戟做男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