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朕不敢假他人之手,需亲自前来才能放心。”
楚凌昭一脸肃然,不必细说经过,陆戟也能猜出这背后的龃龉,就像当初他没有经过重重上奏,直接擅离职守去西北取了赵飞扬的首级。
“陛下但说无妨!”陆戟拱手行了一礼,仍是君臣之礼,仍是臣服的姿态。
楚凌昭微微拧眉,却没有顾及那么多,开门见山的解释:“之前暗杀你们那八十暗卫是母后派的,朕一时不察,差点害了爱卿与谨之的性命,是朕之过,朕心中对你二人的确存了两分疑虑,但从未想过要与你们刀戎相见!”
楚凌昭语速极快,却又极坦诚。
作为一个帝王,今日他能来此,其胆识与坦荡已远远超过先帝。
暗杀当夜,楚怀安有不忿、有怨气,甚至开玩笑的说过想杀了忽鞑挑起两国战事这样的话。
陆戟没有,他理智又克制,心里却并非全然没有触动,今日楚凌昭此举,却将他心底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何其有幸,他效忠的是这样明智又有胆识的君王,而不是被利欲熏心、是非不分的草包!
心头微微发热,陆戟一下子跪在地上:“臣与侯爷对陛下从未有过二心,请陛下明鉴!”
他说的话砸地有声,让楚凌昭悬了许久的心也稍微落地,不过心底还是有些疑虑:“爱卿与谨之既无二心,为何在此逗留数日?”
“回陛下,侯爷病了!”
“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此事为何无人上报?”
“入城后第二日便病了,浔州城中也有不少人出现类似病症,臣担心是瘟疫,便主张暂不回京,以免将瘟疫传入京中,此事臣早已写了信命人送入皇城,陛下难道没有收到?”
楚凌昭面沉如水,凝重的摇头:“没有收到,今日若不是朕冒险赶来,再过两日恐怕就是浔州州府带兵围剿反臣了!”
在挽留肱骨之臣和剿杀反臣之间,他选择了挽留。
这样的魄力,非常人所有。
眼看天就要亮了,楚凌昭果断开口:“朕不宜多待,天亮之后你与谨之先启程带使臣团入城,朕自会命御医严阵以待,控制病情!”
“是!”
出了驿站翻身上马,披风帽子被风刮掉,楚凌昭立刻戴上帽子,抬头不经意看见二楼窗户动了一下,像是刚刚一直有人看着楼下的动静。
眼神微凝,楚凌昭看向一旁的官差:“那个房间住的何人?”
“回陛下,是胡人那位公主!”
“陛下,属下立刻去查探!”
“不必,立刻回京!”
第92章 接风宴
远昭国雪泽年立冬,逍遥侯亲自护送使臣团入京。
吱嘎!
高大的城门发出厚重沉闷的声响,红木做的城门缓缓打开,年轻的帝王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负手而立,金丝织就的八爪莽龙在暖阳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气势如虹。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立着一墨一白两名大臣,墨色乃大理寺少卿,这位铁面严判背脊挺直,面色庄严,威严不容侵犯,白色乃刚被从太学院院首破格提拔上来的太傅,太傅儒雅俊秀,神情平和,将京城第一公子的风采发挥到极致!
城门之外,则由一青一灰两人在前带领着使臣团,离京之时众人早已见识过二人的过人之姿,如今再见却越发叫人移不开眼。
围在城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人头攒动,未出阁的姑娘看得心脏砰砰跳,这是什么神仙阵容啊,这朝堂上的郎君怎么一个赛一个的俊朗,关键个个都还未曾娶妻,就连陛下都尚未立后!若是能嫁得其中一人该有多好啊!
在一众姑娘粉红的幻想中,楚怀安和陆戟上前跪下,异口同声:“臣等不辱使命护送使臣入京,王上与公主平安抵达,今特向陛下复命!”
楚凌昭伸手扶了楚怀安一把:“谨之与爱卿辛苦了!快快请起!”
楚怀安和陆戟站起来,因为病着,楚怀安的脸色偏红,额头也冒出细密的冷汗,楚凌昭与他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松手,陆戟扶着楚怀安往后退了一步,让开视线。
车铃叮铃响了一声,色彩斑斓的车门帘被一只素手掀开,下一刻,一个娇好的身影钻了出来。
因为今日要觐见,她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色抹胸长裙,裙子是参照远昭国的风俗做的,只是上面用彩线绣着胡人族的鸟兽花纹,乌发也还是按照胡人的习惯束起来,额间的血玉抹额显得妖冶起来。
面纱还罩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清润灵动的眸,在她走出马车的那一刻,所有人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倾城绝色!
忽宛颜轻松跃下马车。
叮铃!
铃铛的脆响穿入耳膜,莫名的叫人心头一悸,像被猫尾巴挠了一下,心痒难耐。
忽宛颜低头,上前与忽鞑一起走到楚凌昭面前。
她身上应该带着铃铛,所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悦的声响,如山风拂过,清爽怡人。
走得近些,还可以闻到她身上独特的茶香味,与京中女子身上甜腻的脂粉味截然不同。
“忽鞑携女儿忽宛颜见过远昭天子!”
忽鞑拱手朝楚凌昭行了一礼,他极高大,声音和动作都透着胡人的粗犷莽撞,忽宛颜站在他身边像朵娇弱不堪的花,忽鞑动作稍微不留神一点,都能把她折断一样。
忽鞑这样的体型,完全看不出他能有这样娇小的一个女儿。
“王上一路辛苦,朕已在宫中设了酒宴为王上与公主接风洗尘,请!”
楚凌昭开口,做了个请的姿势侧身让开,示意忽鞑和忽宛颜先行一步,完全表现出东道主的大气。
不必给使臣团下马威,甚至给足了他们面子,却并不让人觉出讨好谄媚,而是因为底气十足才能作出的礼数!
忽鞑眼睛眯了眯,抬起右手在左胸拍了一下,微微垂头,这才做出胡人的礼数:“陛下先请!”
忽宛颜也跟着行礼俯身,楚凌昭弯眸含笑扶了忽鞑一把:“客从远方来,自没有怠慢的道理,王上不妨与朕同行!”
忽鞑做胡人的王统已经二十多年了,他见过先帝,也与先帝在战场上交过手,胡人一族这些年一直还算安分,这个年轻的帝王是一路顺风顺水登上的帝位,***场都没上过,他以为新帝会是个娇气的贵公子,没想到却是个滚刀肉!
“谢陛下!”
忽鞑沉声道谢,与楚凌昭一同往前走去,文武百官俱有条不紊的跟在他们后面。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赵大人那个黑面神与陛下站在一起,都好看了不少呢!”张枝枝拍着胸脯缩回脑袋,他们的车马一直跟在使臣团后面,这会儿很是热闹,她自然是忍不住的。
“赵大人本就生得好看。”
苏梨淡淡的回了一句,对外面的情况倒是并不如何在意。
“阿梨如此淡定,莫不是见过比他们更俊朗的郎君?”张枝枝问着兴致勃勃的凑到苏梨面前,这几个月都是她帮苏梨清洗伤口换药,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她与苏梨说话便没了那许多顾忌。
“他们的姿容气度已是千里挑一,我哪有那样好的气运遇见更俊朗的,况且,皮囊只是表象,内涵修养、品性脾气才是做人的根本。”
苏梨不疾不徐的说,张枝枝一脸受教的点点头,半晌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阿梨你方才可是在拐着弯的说我肤浅?”
她反应颇慢,苏梨微微勾唇并不点明,张枝枝气鼓鼓的瞪了苏梨一眼,数着指头不死心道:“我是肤浅,那依阿梨之见,在赵大人、顾大人、侯爷、将军和……”
张枝枝掀开车帘左右看看,确定马车附近没人以后飞快的回头看着苏梨,压低声音:“算上陛下,谁最好?”
“陛下是天之骄子,在背后妄议陛下是要杀头的大罪。”苏梨低声呵斥了一句,张枝枝连忙把小拇指按回去:“那这四个人呢?阿梨觉得谁最好?”
“各有所长。”
“……”
张枝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又被苏梨耍了,自己又掀开马车帘子悄悄打探外面的情况,自顾自道:“我瞧着侯爷和顾大人极好,赵大人太冷,成天绷着脸跟不会笑似的,将军太严肃,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而且他杀了那么多人……”
将军很好。
苏梨在心里反驳了一句,并没有跟张枝枝多说什么。
有些事,不必让所有人都理解。
正想着,马车动了起来,城墙之上,悠扬洪亮的号角声飞扬而出,然后是礼官高亢的宣告:“迎使臣团入城!”
一声落下,围观群众也跟着齐声高呼:“迎使臣团入城!!”
声音嘹亮,足见诚心与热情。
马车动起来以后张枝枝没再往外看,规规矩矩的坐在马车里,无数好奇的目光透过车窗帘望进来,试图窥探一二。
胡人公主都下车觐见陛下了,这后面怎地还有一辆马车?
未免人太多出乱子,使臣团进城以后是走的最近最宽的路去往皇宫,到了宫门口,文武百官全都进了宫门,礼部留人将使臣团的车马行李运到暂时下榻的地方,苏梨也趁机想让马车直接回县主府,却被看守宫门的侍卫叫住:“苏县主,陛下请你入宫一同赴宴!”
苏梨眉头一跳,没想到迎接使臣这样隆重的时候,楚凌昭还能从百忙之中记起有自己这样一个人。
“好!”
苏梨从容跳下马车,张枝枝想跟着一起下去,被侍卫拦住:“陛下只请了县主一人,姑娘请自行回家吧!”
“……”
张枝枝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哼!回家就回家!谁稀罕!
进了宫门,有宫人专门给苏梨引路,走了许久,宫人却没把苏梨带到宴客厅,而是把她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宫殿。
“现在离宴会还有些时辰,县主可以在此沐浴,赴宴的新衣已备好,县主有什么吩咐和随时传唤奴婢。”
带路的宫人恭敬地说,像是被楚凌昭事先吩咐了什么,苏梨心里有些诧异,面上却未显露,提步进了殿中。
殿里也有宫婢伺候,待苏梨进去便热情地迎上来,手里端着托盘奉着热茶:“县主请用茶。”
这待遇简直比得上宫里的妃嫔了,苏梨没喝茶,跟着宫婢绕过殿内弯弯绕绕的走廊,竟在耳房发现一口热气腾腾的温泉。
温泉里撒着红艳艳的花瓣,随着蒸腾的热气散发出淡雅的清香,温泉四周放着屏风,靠门的衣架上挂着华贵异常的衣物。
苏梨的表情有些崩坏,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请县主沐浴更衣!”
宫婢低声提醒,苏梨犹豫了下开口:“陛下可有吩咐其他?”
“陛下让县主盛装打扮,一会儿宴上兴许要与胡人公主一较高低,事关远昭颜面,请县主务必引起重视。”
“……”
苏梨眉头抽了抽。
一个时辰后,苏梨穿着华贵的衣服从殿里走出来,衣服是偏高贵大气的绛紫色,里面是抹胸长裙,胸口绣着两朵漂亮的并蒂莲,外面罩着同色薄纱,薄纱拢着金丝,行走间折射着细碎的金光,贵气逼人。
与衣服想匹配的,苏梨的头饰也相当华美,沉得苏梨差点抬不起头来。
据宫婢说,这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苏梨为此对楚凌昭的审美产生深深的怀疑。
不过终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苏梨的精神好了不少,步履也轻快起来,随着宫人来到宴会厅,宫宴尚未正式开始,忽鞑和楚凌昭不知去了何处,文武百官倒是基本都已经落座。
“县主,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