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直接说明现在的情况,楚刘氏的眼睛微微瞪大,气喘如牛,好像下一刻就会晕死过去。
“陛下应该很快也会得到消息派人来搜查侯府,遗旨现在若在府上,一会儿被御林军搜查出来,只怕夫人百口莫辩。”
如果逍遥侯真的无心皇位,为何要一直留着这样一道密旨在府上而不直接销毁?
楚刘氏听出了苏梨的言下之意,犹豫片刻小声回答:“在……在皇陵!早埋了……”
竟真的有这样一道密旨!
苏梨压下震惊,尽可能冷静的叮嘱楚刘氏:“夫人莫要紧张,密旨的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一会儿宫里来人,你尽可装病,任何人问你密旨一事你都说不知道便好。”
苏梨说完要走,楚刘氏一把抓住苏梨的手腕。
她太紧张害怕了,指甲嵌进苏梨的肉里也未曾察觉,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谨之……”
“夫人放心,不知者无罪,只要你咬定自己不知道密旨一事,老侯爷是病故的,便可保侯爷平安无虞!”
苏梨的语气非常镇定,让楚刘氏也跟着安定下来,她松开苏梨喃喃自语:“我夫君是病故的,太医院的御医全都是这么说的,他们不会撒谎骗我的。”
见楚刘氏的神智还有些恍惚,苏梨反手抓住楚刘氏的手握了握:“夫人,当年老侯爷病逝,您能在先帝面前护住自己和年幼的孩子,如今侯爷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您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给了楚刘氏依靠,她的眼睛重新聚焦焕发神采,她想起自己的儿子前不久才做了昭冤使,他不再纨绔沉迷酒色,他也有自己的坚守与担当。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而是足以成为她的依靠的男人。
楚刘氏渐渐挺直背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梨没再走前门,直接从侯府后门出来。
她原是想去大理寺找赵寒灼去皇陵看看遗旨还在不在,刚走出后门却被一个乞丐撞了一下,一个破烂的布包掉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布包掉在地上的瞬间,里面滚出来一支翡翠簪。
簪子的成色不好,做工也并不是很精致,上面甚至还沾着血污。
苏梨只扫了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翡翠簪是那日她在陇西县埋苏唤月时,苏唤月头上所戴的头饰!
第85章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在远昭国,最讲究入土为安,死后若是被人挖坟刨尸,灵魂不得安息,是入不了轮回的。
所以在远昭若是有人盗墓被发现,必然要被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若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干出此事,双方必定势不两立,世世代代纠缠报复,不死不休!
苏唤月是苏梨亲手埋的,墓成只有一个土堆和一个木牌做的碑,又葬在乱葬岗附近,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贵重陪葬品的墓,不可能是盗墓贼所盗。
唯一可能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安珏!
苏梨捡起翡翠簪就追了过去,天已经大亮,街上热闹了许多,那个乞丐拐出巷子以后便没入人群没了踪影,苏梨左右看看,选了往城门去的方向。
她气得胸腔发疼,恨不得把刚刚那个撞她的人揪住亲手剐了!
安珏挖二姐的坟做什么?他把二姐的尸首怎么了?
无数不好的猜想涌入脑海,气血不住的翻涌,沸腾着蒸出血气,让她整个人坠入无边的狂戾之中。
想杀人,只想杀人!
人群忽的朝这边涌来,苏梨被撞了两下,身形不稳,肩膀忽的被一只手扣上,苏梨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被这么一搭立刻反击,一把抓住肩上的手用力一摔,将来人摔到路边小摊上,手上的翡翠簪抵到来人脖子上。
“我二姐在哪儿?”
苏梨咬着牙恶狠狠的逼问,来人的脖子被她抵着呼吸不畅,咳嗽起来:“阿梨,是我!”
咳嗽间,白净的脖颈被簪子戳破溢出殷红的血珠,刺得苏梨眼球发红,人渐渐恢复理智,看清来人的面容立刻松手。
“先生!”
苏梨唤了一声,胸口仍有怒气翻腾,喉间发痒,泛出血腥。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找谁?”
顾远风捂着脖子低声问,没止住的血从指缝流出。
一旁的小贩被吓得不轻,正犹豫着要不要报官,苏梨丢了几个铜板给小贩,从他摊上扯了两条绢帕拉着顾远风走到僻静一点的小巷。
“今日不是要殿试吗?先生怎么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苏梨问着用绢帕帮顾远风缠住伤口,打了个活结。
“殿试出了点问题,逍遥侯府惹了些麻烦,昭陵夫人约莫会到宫里住上几日。”
顾远风简略的说,并未将刚刚发生在朝堂之上的轩然大波详细说明。
刚刚在朝堂之上,这次科举的探花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逍遥侯府还有一封遗旨,公然要拥逍遥侯为王,让楚凌昭让位。
探花郎人已经被押进大理寺,赵寒灼奉命去逍遥侯府请昭陵夫人入宫。
一波刚平,便有宫人禀报,有人在城中贴出告示散布谣言,顾远风是奉旨出宫镇压谣言的。
“这几日京中恐有大乱,你与阿湛在府中好好待着,莫要轻易出府。”顾远风抓着苏梨的手叮嘱,他刚刚在街上看见苏梨就是想要与她说下情况,以免她着急胡乱行事。
苏梨压下焦灼,脑子飞快的思索着,遗旨一事出来得突然,明显是有人故意借此挑拨楚凌昭和楚怀安的关系,只要楚凌昭确定楚怀安没有称帝之心,这一封遗旨只要搜出来销毁就好。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楚怀安现在不在京中,连陆戟和陆啸都不在京中。
陆国公此人最讲究忠君爱国。
楚凌昭是君,先帝是君,越昭帝更是君,他会忠于哪一个?
若他忠于越昭帝,要按照越昭帝留下的圣旨,扶楚怀安继位称帝,有他和陆戟率整个镇北军扶持,京中区区几万御林军能抵抗得了?
况且楚怀安此行是要去迎接使臣团入京,若楚怀安挟持了胡人的王上忽鞑,与胡人达成同盟,内忧外患之下,楚凌昭除了让位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这个时候楚凌昭让人请楚刘氏入宫,除了要问遗旨的下落,更是变相的挟持。
然而只有楚刘氏,筹码是不够大的,楚凌昭手里总还要拿捏点什么,能挟持陆啸和陆戟父子才能放心下来。
苏梨眼眸微微睁大,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想,当即急匆匆冲顾远风行了一礼:“麻烦先生带兵到皇陵看看老侯爷的墓陵是否安好,阿湛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先回去看看他!”
说完也不等顾远风回答,苏梨转身就扎入人群朝县主府赶回去。
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在抓那张贴告示散布谣言的人,时不时有人流窜逃跑,苏梨中途被撞得跌了几跤才回到县主府。
如她所料,府门果然是大开的。
苏梨稳了稳心神提步进屋,府上的下人全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苏梨没来得及问话,径直奔向苏湛所在的院子,远远的便见一众御林军拿着刀将小院围了个严严实实,吴大吴二与陆国公临走前留下那二十精锐将只穿着里衣里裤的苏湛护在院中,正与御林军对峙着。
小院的气氛极紧张,双方剑拔弩张,只要一动便是一场血雨厮杀。
“阿湛!”
苏梨唤了一声打破僵局,快步走过去,然而守在外面的人并不让她进屋,抬手一刀架在苏梨脖子上。
“苏县主,我等奉陛下之令,请苏小少爷进宫,你府上的人现在是要抗旨不遵吗?”
“不敢!”苏梨从容回答,后退一步表明自己不会硬闯:“陛下要见阿湛,这是阿湛修来的福气,只是今日诸位行事阵仗太大,府上的人护主心切才会如此,请诸位放下刀,容我替阿湛换身衣服再进宫面见圣上可以吗?”
“陛下急令,耽误不得!”
领头的人不近人情的说,分明是怕苏梨借着换衣服的时间耍什么花样。
“好,不换衣服,我这就带阿湛一起进宫!”
苏梨爽快答应,那人犹豫了一下,态度依然强硬:“陛下只召见小少爷一人!”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苏梨一起进宫。
这已经是苏梨的底线,苏梨挺直背脊,寸步不让:“我不过是弱女子一个,即便入宫,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做什么,诸位今日若执意要带走阿湛一人,那便踩着我与府上众人的尸首走吧!”
苏梨说完,几个护着苏湛的人气势也是一振。
围着小院的御林军不少,可陆国公留下来的人个个也都是以一当百的精锐,真要打起来,说不定还能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
为首那人只接到带苏湛进宫的命令,没说要屠了县主府,思量片刻,他拿着刀退了半步,身后的御林军也跟着退开,让出一条路,算是同意苏梨陪着苏湛一起进宫。
苏梨暗暗松了口气,努力扯出一抹淡笑冲苏湛招招手:“阿湛,到娘亲这里来。”
吴大吴二还有些犹豫,但见苏梨从容淡定,便放开苏湛。
苏湛立刻扑向苏梨,苏梨蹲下抱住他,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放心下来。
“诸位大人,走吧。”
苏梨开口,率先抱着苏梨往外走去。
楚凌昭今日此举,分明早已经确定苏湛是陆戟的骨肉!
一旦陆啸和陆戟显露出一丝一毫要扶楚怀安上位的意图,苏湛和楚刘氏会如何就难说了。
御林军是骑马来的,进宫的时候苏梨和苏湛共骑一匹,比坐马车快了许多。
进宫以后,楚凌昭没有急着见苏梨和苏湛,只是让他们在偏殿等着,宫人还好心奉上了茶水糕点。
苏湛是被吴大吴二从睡梦中揪起来的,还没吃早饭,就着茶水吃了两三块糕点便乖巧的站在苏梨身边。
苏梨摸摸他的脑袋无声安慰,苏湛突然仰头看着苏梨:“娘亲,今早你走后,我又做恶梦了。”
昨夜睡得不好,他的脸色有些白,眼底泛起青黑。
苏梨轻轻抚了下他的脸:“什么噩梦?”
“我梦见祖父和父亲死了。”
苏湛低声说,语气无悲无喜,像某种无情的宣判,苏梨的手僵了僵,一阵心悸,一时竟忽略了苏湛对陆国公的称呼变成了祖父。
好半天苏梨才压下震惊把苏湛抱进怀里:“梦都是相反的,他们不会有事的。”
苏湛抿着唇没再说话,他靠在苏梨肩头,定定的看着从殿门口走进来那个人。
那个人穿着明黄色衣服,衣服上用金丝绣着气势恢宏的龙,逆着光,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记得这衣服上的龙,和昨夜他梦里的龙一模一样。
只是那龙身上染满了血,热腾腾的,刚从爹身上涌出来的血。
“为何如此看着朕?”
楚凌昭看着苏湛问,这是他第二次见这个孩子,这孩子比上一次在议政殿更加镇定,小脸紧绷着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丝毫不惧天子龙威。
苏梨背对着门口的,被苏湛刚刚的话惊了一下,不曾发觉楚凌昭进来,听见楚凌昭问话,来不及阻止,苏湛已开口回答:“你杀了我祖父和父亲!”
“阿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