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地找到自己所坐的位置,祝真挨着裴言坐下。
教室里的座位共计八排,她坐在第五排中间,面前堆着高高的两摞书,桌斗里塞满了试卷,再往前看,黑板右侧竖着写了一行字——
高考倒计时28天。
学习的紧张气氛扑面而来。
祝真一边观察着裴言的动作,跟他一样拿出书角翻了卷儿的数学课本,一边悄悄环顾四周,观察情况。
她的眼睛被坐在第叁排的少女轻而易举吸引。
女孩子个子高挑,长发乌黑,肤色白皙,侧脸精致立体,又化了淡妆,坐在一群还没有意识打扮自己而显得灰扑扑的女同学中间,简直鹤立鸡群,艳光四射。
祝真好奇地看着,裴言的目光更是黏在少女身上,撕不下来。
他用圆珠笔的笔帽轻轻戳了戳祝真的手肘,压低声音道:“祝真,你和邹佳佳关系好,能不能帮我个忙,放学后把这个给她?”说着,他递过来一个粉蓝色的信封。
祝真看了一眼,弯弯嘴角:“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裴言涨红了脸,道:“你就帮我一回吧,算我求你。”
他又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糖果盒:“这个算是谢礼。”
祝真倒确实想找个借口和邹佳佳接触接触。
和她关系密切的好朋友,说不准就是任务的关键人物,多收集些信息总没错。
她轻声答应,见裴言喜不自胜,表情不似作伪,犹豫片刻问道:“裴言,你戴的这个手绳挺特别的,哪里来的?”
说话间,她一直认真观察裴言的神情。
少年摸了摸油润的玉珠,自然地答:“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去寺庙里求来的,说是能逢凶化吉,避灾驱邪。我不一直带着呢嘛,你今天才注意到啊?”
祝真“哦”了一声,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将一套卷子递给课代表,开始发放试卷,也就暂时收敛心神,努力扮演好一个醉心学业的高叁学子。
数学题很难,各种数列概率折磨得祝真头昏脑涨。
她吃力地研究了很久,发现除了难度特别高的大题,其它的题目自己磕磕绊绊倒是能做出来,却不知道掌握的知识量是这个世界的设定,还是原来的自己本来就具备的。
做完试卷,第二堂课,老师开始讲解上一次批改过的卷子。
讲着讲着,他见学生们无精打采,便开始点名提问。
祝真缩成一只鹌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头死死盯着画满对勾和叉叉的卷子,恨不得在上面盯出朵花来。
万幸,老师叫出了另一个学生的名字。
最后排角落里的男生站起来,他个头很高,却微微佝偻着腰,显得很没精神,皮肤黑黑的,五官说不上丑,但也说不上好看,是那种撒在人堆里辨识不出的平庸,没什么记忆点。
他胸前挂着个黑漆漆的吊坠,陷在纯黑色的T恤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动听,带着点儿变声期的粗哑,像在刮剌人的神经,磕磕巴巴地回答完老师的问题,解题思路倒是没什么问题,用的却是最笨拙最复杂的一个解法。
数学老师皱了皱眉,却挑不出什么毛病,点头示意他坐下,点了裴言的名字,让他再回答一遍。
存着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想法,裴言挺直腰杆,字正腔圆地将这道题讲解得逻辑分明,条理清晰,令老师连连点头。
邹佳佳却没有恩赐他一眼,低着头看似在认真听讲,实则将双手藏在桌下,悄悄往蓄长了的手指甲上涂鲜红色的指甲油。
课间,祝真主动走到邹佳佳身边,用熟稔热络的口气道:“佳佳,一起去上厕所吗?”
上厕所是高中女生维持亲密社交的手段之一,分享八卦,倾吐烦恼,如此种种都可以在来去的路上完成,她这样打开话头,自然又保险。
孰料,邹佳佳像傲慢的天鹅一样瞥了她一眼,扭过头望向窗外,态度颇为冷淡:“不去。”
吃了个闭门羹,祝真皱了眉。
两个人之间的疏离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旁人所说的“关系很好”,难道是自己不久前和她起过冲突?
她不好多问,担心露出破绽,便慢慢往外走。
站在走廊里,她回忆起邹佳佳方才专注看着的方向,着意模拟了一番,发现对方看着的是——
教师办公楼。
下午最后两节课之前的休息时间,班上的女同学们忽然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
祝真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课程表,是语文课,语文老师也是她所在班级的班主任。
她听见前排女生窃窃私语:“听说陆铭远老师上周拿了全省实验课的一等奖,真的好厉害……”
“可不是,也不看看陆老师是谁,人又帅又风趣,讲课方式也很有意思,自从咱们换他做班主任,我的语文成绩提高了一大截呢!”
……
英俊儒雅的年轻男人走进来的时候,祝真敏锐地发现邹佳佳收起了心不在焉的神色,端端正正坐好,脸上挂了甜笑。
自由回答问题的环节,邹佳佳表现出十分的主动和自信,高高举起手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陆铭远。
陆铭远转头看她一眼,果然点了她的名字。
少女落落大方地解读着古人所做的情诗,声音清脆,流畅从容,获得陆铭远的夸奖,也令一众男生越发着迷。
下课后,邹佳佳主动追上陆铭远的脚步,仰着脸轻声和他说着什么,眼睛里闪闪发光。
祝真从旁边经过,隐约听见“补课”、“请教”之类的字眼。
晚自习的时候,邹佳佳的位置一直空着。
晚上十点,天色黑透,被繁重课业占满的一天终于接近尾声。
祝真跟着四散的人流走出来,听见裴言在她耳朵边嘀咕了一句:“邹佳佳最近怎么有点儿奇怪?”
她扭头看他一眼,问:“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好像变漂亮了,但是比原来更难接近,我都不太敢和她说话……”裴言自言自语着,想起自己那封情书,“祝真,那封信你帮我送出去没有?”
祝真摇头:“没有,我明天再找机会。”
裴言闻言大喜,主动请缨送她回家。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祝真照旧坐在车后座,临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白日里那个坐在教室最后排的男生走进她家对面的院子。
邻居啊……
她回到家,只觉身心俱疲,喝了杯热牛奶,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窗户半开着,忘记拉上的窗帘一角被夜风吹动。
对面二楼的玻璃窗上,有什么东西,幽幽地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