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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一辆军用卡车将收拾停当的鹿鸣铮一行人送到了最靠近前沿的位置上。从车上跳下来的鹿鸣铮等人显然已经收拾停当,顺身上下挂着的零碎也都用细布条捆扎起来,免得在活动时发出不应有的声响。
看着已经用草汁把面孔涂成了墨绿色的鹿鸣铮一行人,前来送行的一一三团团长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唉…..知道兄弟们这回的差事难办,我也就不多说啥了。等你们回来那天,有一个算一个,我在团部摆酒等着诸位!”
微一点头,鹿鸣铮一挥手,所有从车上跳下来的老兵油子们立刻四散开来,顺着被炮火炸得千疮百孔的交通堑壕朝着阵地前沿摸了过去。
驻守在阵地中的中国士兵们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全身披挂的鹿鸣铮一行。偶尔,也会有人在黑暗中发出低低的赞叹声:“这是哪部分的人马?瞧瞧这带着的家伙,这都够得上一个排的火力了吧?”
“不知道是哪路人马。上面说了,让我们今天晚上九点半发动夜袭,只怕就是给这路人马打掩护的!”
“夜袭?白天可是跟对面的鬼子打了一整天了,晚上这么早的摸过去,只怕小鬼子早就有了防备了。这差事……又是断头仗啊!”
顾不上搭理身边的同袍议论,鹿鸣铮顺着曲折的交通壕一路急行,不过十几分钟便走到了最靠近日军阵地的前沿锋线观察哨中。早已经守候在这里的一名尉官显然也得到了相应的命令,压根就顾不上寒暄便指着黑暗中隐隐约约闪动着一丝光亮的位置急促地说道:“等会我们会朝着那个方向发起夜袭,你们在我们打响之后朝着东南摸过去。白天的时候我留神看过了,那地方刚好有一片林子,小鬼子的防线也就是沿着林子的边沿布置的。只要你们进了林子,小鬼子也就拿你们没辙了!”
偏过了眼睛打量着被黑暗笼罩着的阵地前沿,鹿鸣铮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团略比天际线黯淡的黑影耸立在东南方向。虽然看不太清楚,但看着那团黑影大致的轮廓,鹿鸣铮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担忧。
理论上说来,沿着树林边缘地带修筑防御阵地的确正常,至少能免去了扫清射界这样的麻烦。但如果日本人在树林中布置了下一条防御线呢?
依稀记得以往看到过的战例当中,德国人在一战时就是利用了这种类似陷阱般的防御模式,活活吞掉了英国人贸然发起突击的一个骑兵营啊…….
有一只眼睛明显斜视的欧边花也凑到了鹿鸣铮的身边:“排座,不对嗦?我看那林子里面影影绰绰的,有人来来回回的走,只怕是林子里还有古怪?”
扭头看了看欧边花那极其肯定的神色,鹿鸣铮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揣测是正确的。
老话都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欧边花虽然有一只眼睛是明显的斜视,但却莫名其妙的有了夜间百米内能清晰视物的本事。有不信邪的老兵油子跟欧边花打过赌,漆黑如墨的晚上站在百米外摊开手掌,欧边花都能一口说出那手掌里放着的到底是几颗子弹还是几支香烟。
脑中盘旋着这样的念头,鹿鸣铮身手拍了拍身边尉官的肩膀:“老兄这里有没有照明弹?”
有些愕然地看着鹿鸣铮,前沿阵地的那名尉官疑惑地摇了摇头:“咱手里家伙不如鬼子,本来就只能靠着晚上摸黑上去占点便宜,哪还敢打照明弹?倒是对面的鬼子,只要听见动静了就朝着天上打照明弹。以前跟鬼子夜战,兄弟们也是打算趁黑摸上去,可才摸到一半,小鬼子的照明弹就上天了,白白折损了半个排的弟兄……”
有些遗憾地沉吟片刻,鹿鸣铮再次开口问道:“那弟兄们里面,有没有会说几句鬼子话,还说得能像那么回事的?还有,能不能弄两套鬼子军装?”
再次的愕然之后,那名尉官犹豫着应道:“倒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家伙能用鬼子话骂几句娘,也就是八格雅鹿之类的话。再能多说的,那就真没有了。倒是鬼子军装不缺,昨天白天攻下这里的时候,鬼子也是死了一地……”
皱着眉头低头思忖片刻,鹿鸣铮猛地抓住了身边尉官的胳膊:“容兄弟放肆,今晚上这夜袭的行动,能不能改改?”
人的一生中能够感受到沉寂气氛的地方不少,但最能让人感觉到沉寂气氛的,便是刚刚经历了鏖战的战地前沿。
没有鸟叫虫鸣,没有低声细语,甚至连经过了战场的风都变得悄然无声……
所以在战场上响起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嘶喊声时,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着那含混不清的嘶喊声:“救救我们……我是井上,还有佐藤……救救我们……藤田……田中……救救我们……”
断断续续的日语,声嘶力竭的哀嚎,这一切立刻让日军阵地上产生了一阵骚动。不过片刻之后,悬挂着照明弹的小降落伞已经飘荡在两军之间空地的上空,将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渲染成了一片怪异的惨白色。
两军阵地间的一个弹坑里,一名半露着身体的日军正在努力地摇晃着胳膊,同时发出了一阵阵嘶哑而又竭尽全力的哀嚎:“救救我们……我是井上,还有佐藤……救救我们……藤田……田中……救救我们……”
伴随着那嘶哑的哀嚎声,中**队的阵地方向猛地响起了中正式步枪那独有的闷哑枪声。或许是开枪人的水准着实差劲,又或许是因为骤然而来的照明弹闪花了枪手的眼睛,那颗子弹居然打到了目标右侧十几米的地方。
嘶哑的哀嚎声嘎然而止,但在片刻之后,又再次有气无力地响了起来:“救救我们……我是井上,还有佐藤……救救我们……藤田……田中……救救我们……”
中**队的阵地上,枪声开始零落地响了起来。远征军中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有战友或同乡死在鬼子手里,对鬼子的恨意自然无序赘述。猛然间有了这么个可以打活靶子的机会,众多的中国士兵立刻自觉地加入这种类似于猎火鸡般的行动!
日军的阵地上,终于也开始有人按捺不住,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回击。
在第一颗照明弹落地之前,战场上的枪声,已经响成了一锅粥!
第二颗照明弹……
第三颗照明弹……
第四颗……
交织在战场上的双方发射的曳光弹,已经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但那个始终在弹坑里喊着救命的日本伤兵,却奇迹般地没受到一点伤害,只是契而不舍地摇晃着胳膊,嘶哑地发出一声接一声地哀嚎:“救救我们……我是井上,还有佐藤……救救我们……藤田……田中……救救我们……”
趴在远离交火范围外的观察哨里,原本已经准备好夜袭掩护行动的中尉一脸钦佩地看着鹿鸣铮,毫不掩饰地拍打着鹿鸣铮的肩头笑道:“老兄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就那么翻来覆去喊着的鬼子话,加上几个兄弟半真不假地打几枪,就把差不离所有小鬼子的眼睛都引到了那边!”
很有些激动地搓了搓巨大的巴掌,那名尉官一把从身后摸过了个水壶塞到了鹿鸣铮的手中:“没说的,前面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口从家乡带来的老酒。老兄不嫌弃的话,整一口?”
微笑着谢过,鹿鸣铮接过酒壶轻轻地抿了一口辛辣的烈酒,转头看着远处战场上不断升起的照明弹说道:“估计再有个一阵子,小鬼子也就该派出送死的上门救人了!弹坑里那四位兄弟,家伙都带足了吧?”
抓过鹿鸣铮手中的酒壶,那性子豪爽的中尉大大咧咧地猛灌了一口度数极高的烈酒,呲牙咧嘴地点头应道:“放心吧!四个都是东北军手枪队出来的老人,每人带了两支二十响,还有一支司登式!手榴弹发烟罐也都带上了,只要小鬼子上门送死,枪子管够!倒是有个事兄弟要请教,老兄你是怎么知道对面的鬼子叫个啥名?还刚好知道咱们装的那几个小鬼子叫啥?”
紧了紧身上的装备,鹿鸣铮低笑着应道:“小鬼子来去就那么几个姓,叫井上田中的就更多。听你说白天打了一天,鬼子肯定还没确认是不是有受伤的鬼子没能回去。贸然一试,竟然还成了!嗯……这猛地不打照明弹了,小鬼子肯定是动了!”
朝着身边那性子豪爽的中尉点了点头,鹿鸣铮猛地一个翻身跃出了观察哨,紧贴着地面朝着对面的日军阵地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