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民国 NPH） 韩正卿的解释

  流萤人在厅里坐着，心却早都飞到了楼上，一整个食不下咽，她不敢上楼去，便坐在餐桌跟前磨时间，门齿一下下地啃着碗边儿，哒哒地响。

  韩宏义将快凉透的汤碗拿走，“吃不完就放下吧。”

  “嗯。”

  她空了手，便往韩宏义的身上靠。

  韩宏义自然而然地接住她，捋着她的发丝问道，“真的不需要我同大哥说说？”

  “不要。”

  她摇摇头抱住他身子，小脸埋进去寻求安慰，“不关你的事。”

  她的踟蹰不同于以往，恐惧并不来自于矛盾本身。

  “我觉得他…跟先前不一样了，可要说哪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闻言，韩宏义温和一笑，“人都是会变的，你我皆是如此，大哥也不例外。”

  流萤仰起头看着他，执着地问，“那你可喜欢我现在这样？”

  “喜欢。”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且只喜欢你一人。”

  韩宏义这话说的是真的，流萤却抿起小嘴，擎着笑意白他一眼，“净拿话甜我，不过是这些天没见，久别重逢的稀罕罢了，日子长了，我成了黄脸婆，瞧你还能喜欢？”

  “喜欢。”他捧着她的小脸又吻下去，语调说不出的诚恳，“特别喜欢。”

  “瞎说。”流萤仰着小脸，由着他亲，“那我胖得不成样子呢？”

  “胖些更好，身上软，抱着舒服。”

  “待我成了老太婆呢？”

  “那时我早就是糟老头了，该你嫌我了。”

  流萤笑得腼腆，他这般温柔，即便手上规规矩矩，依旧能令流萤动情。

  “将来咱们都走不动了，就坐在一桌打麻将。”韩宏义在她粉白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亲，“大哥什么都好，唯独牌技差些，可短了他也凑不齐人手。”

  流萤收回视线，拥住他的身子，小脸不住地磨蹭，“你又将我向外推。”

  “上去吧，大哥是在意你的。”

  他摩挲着她的脸蛋儿，压低声音说道，“若是不高兴了，只管叫我一声。”

  “哎呀！你、你不许听墙角…”

  *

  流萤踮着小脚跑上楼，站在房门口调匀了呼吸才将门推开。

  然而韩正卿不在，这是她第二次扑空。

  流萤心里空落，心口凉得要命，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这屋里有这个人在，习惯了推开门便瞧见他的衣裳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习惯了他睡在自己床上。

  现下她才后知后觉，韩正卿是有自己的屋子的。

  “不来就不来，还求着他不成。”

  流萤气鼓鼓地洗漱，收拾妥了独自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人真是，自己不服软，他就打算一直这么不尴不尬地僵下去了不成？

  况且，她还指望着他的请柬去参加酒会呢。

  流萤心思转了一转，忽地坐起来，趿上鞋子便出门去。

  到了韩正卿的门前，她却犹豫了，终是没有勇气闹到他的头上。

  她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闹那脾气。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这么窝囊的回去。

  小手搭在门把手上，流萤心想，万一他睡了，那便不是自己不来寻他，纯是时机不凑巧。

  黄铜的把手轻轻转动，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清脆而明显。

  韩正卿坐在字台跟前，手上的笔停了下来，他看向门扇摇了摇头，随后将钢笔扣好，再站起身来。

  流萤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已然迟了。

  身子忽然失了平衡，就在门扇打开的瞬间，她迎着台灯的光线向前跌了一步，直直撞上韩正卿的身子。

  “唔…你、你没睡呀？”

  “我睡得晚，下回你直接进来便好。”

  “…哦。”

  流萤短了气势，推着他的胳膊退后一步，重新在房门外站稳。

  韩正卿瞧她这局促的模样，不自觉地拱起下眼睑。

  这孩子不想进屋，恨不能躲出去。

  “这么晚过来，就是想知道我睡没睡？”

  “也…也没有。”流萤朝屋里瞧了一眼，慌忙为自己开脱，“你先忙，我回…”

  “现在不忙。”他侧身让路，“进来。”

  “哦…”

  流萤抿起嘴，低着头，挪着步子进去，随后便听到门扇在身后关上，以及门锁落下的咔哒声。

  “坐吧。”

  他这么说，却没指明让她坐哪儿。

  流萤踟蹰一瞬，绕开床，在字台跟前的椅子上侧身坐下。

  韩正卿瞧着她的举动，面儿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还道她知道上门求和，没想到进了屋竟这样避嫌。

  流萤坐稳了再细细打量这屋子，卧房又兼做书房，家具一个挨着一个摆放，三个书柜贴着墙，塞得满满当当，中间用多宝阁稍做隔断，勉强分出个里外间来。

  她心里一阵子愧疚，她住得宽敞的时候，韩正卿的屋子竟这般局促。

  “你…”

  “嗯？”

  “怎不住我那间？”

  “俊明安排的。”

  “哦。”

  这些事她是晓得的。

  “有话要说？”

  韩正卿开门见山，问得直白。

  流萤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觉得嗓子哑得厉害，这般气氛她怎么好说出口。

  “那好，我有话问你。”

  韩正卿一贯的直接，流萤下意识脊背发凉。

  “你闹脾气，是觉着我怠慢了你？”

  流萤迟疑着点了点头，她心里想的可远不止怠慢，甚至连悔婚都想过的。

  “昨日可是故意不回家？”

  流萤忙摇头。

  昨日纯是机缘巧合才宿在外面，顶多算是拖延，她绝没有故意气他的意思，嗯，就是这样。

  韩正卿几不可查地勾了唇角，“接下来听听我的解释？”

  流萤眼里闪着光，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双杏眼忽闪着掩不住期待。

  “近来生意忙，我希望成婚之前各项事宜能步入正轨，方可安心娶你，若有怠慢之处惹你不快，责任在我。往后我会协调作息，在你身上多花心思，这样承诺，你可满意？”

  “啊…我…我其实……”

  小脸染上一层绯红，他这样讲确是令她开心，可怎么都觉得自己像个祸水，凭白牵扯他的精力，阻着他的前程。

  “听我说完。”

  韩正卿手掌虚按，示意她稍安勿躁，流萤动了动身子重新坐好。

  “先前，我确是不清楚你对生意之道颇感兴趣，还怕你觉得枯燥，仔细想来，之前许过你，要同你多讲一些，却一直未能兑现，不够了解你的心思，失信于你，这个责任也在我。”

  流萤抿起小嘴，抬起杏眼凝望着他，一颗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地跳。

  这个人还是那样懂她，从老宅深夜里的那通电话开始，她就知道他懂她，这种懂得总能令她心里痒痒的，也暖暖的。

  现如今，这个人又一次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往后生意上的事，每一件我都会同你讲清楚，与你商量，同样的，你有任何想法，亦或是不满之处，都要与我直言相待。今次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遍。如此，可还有不高兴的地方？”

  “没有了没有了。今日说的，可要说到做到，你、你不要食言…”

  她没了辩驳的念头，只想扑过去吻他。

  “好。”

  韩正卿弯下身，双手撑在椅背与桌面上，流萤下意识地向后仰，小脸红得像只熟透的苹果。

  他的身子压下来，气息笼罩着她，身体越发靠近，流萤双眼轻合，慢慢地仰起小脸迎上去。

  韩正卿垂着视线，眼见着这孩子羞赧的缩着身子，随后慢慢地舒展，像一朵悄然绽放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