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眨眼,埃德就被整个包进了茧里。
一个巨大的光茧。因为飞得太快,光之镰盘旋的轨迹就像一条条发光的细丝,看似脆弱无比,却无坚不摧。
芬维本能地挥刀,似乎想把埃德从茧里剥出来。但他的短刀才刚刚触及光茧便轻易被粉碎——千锤百炼,甚至熔入了少量秘银的金属,在无数飞虫急速的撞击之下,就像早已风化的岩石般一触即溃。
影舞者的手上被切割出一道道血痕,几乎握不住短刀,却依然不肯后退。柯瑞尔从他身边掠过,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再锋利的刀,再快的速度,对这些怪异的飞虫分明都是没用的……这个一直安静顺从的影舞者不知为什么却忽然如此执拗。
“你……”他开口,才吐出一个字就被芬维冰冷的视线冻结。
他听说影舞者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影舞者就不该有任何情绪,但芬维眼中的杀意虽转瞬即逝,却强烈得让他背心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当他回过神,芬维已经收敛了所有锋芒,垂下双眼,顺势后撤。而他也迅速反应过来,那杀意并非冲他而来。
影舞者那一眼,看的是萨克西斯。
法阵边缘,恢复了精灵形体的幽魂保持着半隐半现的状态……却似乎更难看透。
柯瑞尔不是没有听见那声低语。
血……尽管埃德的血看起来的确有用,他对这种令人不安的方式也并非没有疑虑,只不过没有芬维那么坦率和冲动——这个幽魂的目的是否真的那么单纯?
“……相信他。”柯瑞尔只能这样低声告诉芬维。
影舞者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他听懂了。
埃德其实没来得及解释太多,他只匆匆告诉他们这个半龙半精灵的家伙,就像他令人难以置信的混血一样,有两个灵魂。
埃德相信他唤回了更善良的那一个……“那一个”也的确从一条愤怒而狂暴的巨龙变回一个温文尔雅的精灵,带着柔和的,甚至犹如神只般透着悲悯的微笑,叹息着道谢,然后轻易而举地帮他们打开了那扇门。
但也仅此而已。
斐瑞是最先动手的——他的咒语声已经响起。没有光之镰的阻碍,身为咏者的长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的对手……他没有给另一个长老开口说一个字的机会。
劈头盖脸的闪电束之后,一头生着独角的巨兽自斐瑞的手杖中跃出,半透明的身体带着淡淡的绿光,怒吼一声,直撞向海琳诺。
已经许多年不曾出手过的银叶精灵,攻击方式算不得优雅,反而有着出乎意料的强横。
海琳诺冷笑着抬手,骤然展开的防御被独角撞击时显出一圈圈银白色的波纹。她没有法杖,但当长袖滑下,她白皙的手臂上布满淡蓝符文,蜿蜒交错如花树,恍惚还在不停地生长着,美丽却也诡异。
施法者们的战斗,一眨眼就已经打得惊天动地。一片混乱之中,萨克西斯却全然脱离于战斗之外。他毫不在意地让帕纳色斯射出的那些无形的箭矢穿过他的身体,也似乎没有察觉柯瑞尔或芬维的视线,只是抬头仰望着那片宝石镶嵌出的星空——“星辰”们疯狂地闪烁着,明亮得……仿佛即将坠落。
魔法的力量涌动在法阵之外,却也被阻止在法阵之外。法阵之中,佩恩·银叶摇摇欲坠,脸上有微微的喜悦,更多的却是无奈。
他站在那里,即使帕纳色斯扔开了长弓挥剑砍向他的脖子也只是踉跄着退了半步——能够保持站立大概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帕纳色斯那势不可挡一剑却没能完全命中。芬维脱手而出的短刀准确地击中了剑身的前端,因为力道巧妙,剑刃最终擦着佩恩的肩头歪向一边,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帕纳色斯回身阴沉地瞪着他们,左脸有一块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着,扭曲了那张原本也算英俊的面孔。
“……这是你们自找的。”他说。
柯瑞尔嗤地一笑,扑向帕纳色斯的姿势轻盈得像一只飞鸟。芬维则像影子一样无声地掠向另一边,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
至少现在,他们只能尽力做他们能做的。
.
埃德有好一会儿不得不紧闭双眼……否则他怀疑自己会瞎掉。
然而即使隔着眼皮他也被晃得发晕,甚至觉得那些亮闪闪的小虫子已经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嗡嗡的振翅声不绝于耳,更是让他回想起小时候捅了花园里的蜂窝,被一大群怒气冲天的蜜蜂穷追不舍,抱头狂哭却无处可逃时的恐惧。
那并不美好的回忆却又奇异地让他冷静下来——他可已经不是个只有六岁的死小孩了。
他试着缓缓睁开双眼,那刺目的光芒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忍受。他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心,却毛骨悚然地发现,那些急速飞舞的光点根本就已经穿透了他的血肉。
有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吓停了……然后他终于察觉,唯一的疼痛,仍来自手心被他自己划出的那一道。
光之镰的确穿过了他手掌,却似乎穿过的只是一个虚影,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他小心翼翼地活动手指,确认他仍是血肉之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会痛,也会流血。只不过,那些双翼坚韧如秘银的飞虫,似乎已经能与他融为一体。
这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
他寒毛直竖,简直有点想哭,却也知道自己不能真的一直呆呆戳在这里当朵花。当他强忍着那种浑身发麻的感觉胡乱挥手,赶开了眼前的“蜜蜂”们,勉强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并不意外地发现,周围已经打成了一片。
只有萨克西斯悠然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他漂浮在半空,冷静地注视着一切。当他回头向埃德微笑,埃德却突然有点心慌。
那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几乎可以用神圣来形容,他却意识到他很可能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他凭什么认为另一个萨克西斯,就一定是善良的?
从来没有谁这样告诉过他……连瑞伊都没有。
他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魔法之力流动在指尖时,光之镰随之疯狂起舞。它们不会伤害他——它们甚至保护着他,却也让他难以施法。
他看了看盘旋在指间的光点,深吸一口气,径直冲进法阵之中。
如果他猜得不错……此时此刻,他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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