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龙懒洋洋地半闭着眼,给了它兴奋的朋友一点时间自吹自擂。
“力量就在我的身体之内!”埃德说,“它只是……一旦我施法,就会被周围更强大的力量吸收掉,就像我在水里吹了个水泡,可如果我不把它吹出来呢?……”
他喋喋不休比手画脚,即使冰龙并不能看到,也能感觉到他的激动。他的力量依旧在它的身体里流动,范围不大的旋风依旧有力地托着它的双翼。它渐渐能察觉其中的规律,于是嗤地一笑,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你只是让你的力量能够循环而已吧?”它说,“然后给这个循环加上了屏障……这离‘规则’什么的,可还远着呢!”
受到打击的埃德不禁有点气馁,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有用就行嘛!”他说。
冰龙沉默下来。它的人类朋友曾在无尽的虚空里支撑起一个小小的世界,不知支撑了多久……他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完全依靠自己而不是像寻常的法师或牧师一样“借用”魔法之源的力量,它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有点微微的嫉妒。
它讨厌星燿对它们的评价,讨厌她毫不掩饰的厌弃,可她并没有说错。它们如此强大……却仍走到今天这样的绝境。
正如远志谷里那个老法师所讽刺的,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积累,它们却只是故步自封……然后自取灭亡。与寿命短暂却一路奔跑着向前的人类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而对此最为失望的……或许也是星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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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设下的“屏障”其实有点漏水……他并不能完全阻止他的力量被吸收掉,好在,只要有一点休息的时间,冰龙就能很快地恢复体力。而当它继续奋力向上时,埃德便可以小小地休息一下。
只是,头顶的星星看起来依然那么远,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似乎都不能拉近一点点距离。
他们谁也没有发出一点疑问,谁也没有开口说要放弃——星燿看起来是挺不可靠的,可她不会拿这个来骗他们。
所以,只能向上,再向上……
然后,忽然之间,他们跃出于群星之上。
埃德不由自主地抱住头。他有种强烈的晕眩感,像是整个世界瞬间颠倒过来,连心脏都要冲到喉间……可他舍不得闭上眼睛。
那其实只是极短的一瞬,却又仿佛便是永恒。漫天星辰闪烁在他们脚下,一颗又一颗,如沙滩上洁白的贝壳,俯身便能拾起。虚无之海无声的浪涛响在他耳边,宏大,辽远,空茫又温柔。
而在他们头顶,是另一片星海。璀璨的星光连接成河流,横跨过黑色的虚空,更远处,无数细碎的星辰凝聚成一团团明亮的雾气,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微微地变幻着,瑰丽难言,远胜他最奇妙的梦境。
这不是埃德想象中吞噬一切,空洞死寂的虚无之海……它冰冷寂静,浩瀚神秘,却也充满无限生机。
当冰龙再次用力拍打双翼,埃德才意识到,那短暂的一刻,冰龙没有任何动作,而他们既没有向上,也没有向下,只是悬在那里,像漂浮在空气里一粒微尘。
他们也的确……渺小如微尘。
他其实依然有点分不清上下,但冰龙的方向却明确无比。当浓重的水汽冲进鼻腔,让他猝不及防地咳了个死去活来,他知道,他们接下来的一半旅程,恐怕只会更为艰难。
水汽变成水雾,水雾变成水滴……当顶着漫天大雨向上飞的时候,冰龙甚至还有余力抱怨一下。
“这完全没道理!”它说,“海水明明只是从边缘流下来……为什么现在到处都是!”
它做好了死撑到底的准备,但如果能投机取巧一下下,比如从没有水流下来的地方绕过去而不需要一直顶着越来越大的雨往上飞……它其实也不介意。
然而黑色的天空下,雨幕无边无际。埃德忍不住伸手接了几滴舔了舔——是咸的。
他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意识向周围探开。他们还没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却也已经脱离了星燿所在的,世界的另一面,至少,他不会再有“融化”在其中的危险。
无论他的意识探得有多远,都只有下个不停的雨,越来越沉重地砸下来。
“没道理”的远不止这个。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水越往下流冲击力越强吗?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仿佛水流在往下的过程中被渐渐吸收掉了一样。
想到他们将要面对的困境,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如他所料,越往上,水滴变成细流,细流变成瀑布……倾泻而下的海水重重地落在冰龙的头上时,几乎比岩石也差不了多少。
冰龙不得不闭上眼睛。它不敢低头,那强烈的水流很有可能折断它细长的脖子,而它的头骨至少还足够坚硬。但见鬼的是,它的翅膀也几乎无法展开……
在它难以支撑之前,埃德竭力撑起了屏障,像伞一样罩在冰龙的头顶,堪堪只能遮到它展开的双翼。
水声轰然如雷鸣。埃德把额头抵在冰龙凉凉的鳞片上,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那声音也似乎震响在他的脑海之中,震得他几乎要碎成无数片。
可除了逆流冲出海面,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如果这算是某种考验,他们也只能接受。
他的力量渐渐枯竭。大多数时候,冰龙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独自抵御那强大的冲击。有一会儿埃德恍惚觉得他们竭尽了全力也只是在一点点的往下掉,根本没能前进一步。
他昏昏沉沉地瞪着永恒之杖,几乎已经无力思考。可缩在冰龙爪子里的他,至少此刻还是安全的——在冰龙筋疲力尽地摔下去之前,都是安全的。
他才不要等到那样的“绝境”。
他挣扎着从冰龙的爪子里爬了出去。冰龙毫无反应,埃德怀疑它大概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把永恒之杖插在腰带里系牢,抓住冰龙腿上的棘刺挂在那里,盯着它甩来甩去的尾巴,在它甩得足够近的时候扑了过去,死命抱住。
他的计划是顺着尾巴上的棘刺爬到龙背上,真真正正地“面对”那些他本该能控制的水。可是,似乎……已经没有那个必要。
他几乎瞬间就被水冲掉了下去,轻易得像奔腾的河水冲掉一只试图爬上礁石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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