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无归所,复未安息,吾名蠃蚌,赐汝留处。获持讳名,止于此地。假名命汝,为吾仆从。名以训读,器以音读,从此尊名,其皿以音,谨听吾命,化吾神器。”
“名为媛,器为媛……媛姬!”
在一片黑暗之中,有谁在对她说话。
那是谁……?
他在说什么?
我……又是谁?
媛姬……是我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张开了眼睛。
那是她有了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她睁开眼后,在这个世界上,所见到的第一个人。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白发的俊秀青年,一双若草色的眼眸乍一看去,显得有些无机质的冰冷,可是他眼中的哀伤和担忧,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温柔。
这让她望着他,仅仅是望着他,就油然而生一种信任和亲近之情。
而她睁开眼睛后所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赐予了她一个名字——
从此,她名为媛姬。
而他是她的主人,名叫蠃蚌,是一位神祇。
她,是侍奉这位神祇的【器】。
但媛姬并非蠃蚌唯一的神器——除了她以外,蠃蚌还有另一位名叫栉姬的神器。
那是一位性格沉静的女性。
她的神器形态是一把薙刀,而明明人形时十分低调,可是化做武器在蠃蚌手中,几乎所向披靡。
媛姬曾经暗地里拿自己和她比较过,然后突然丧气的发现——除了脸之外,其他的任何地方,她好像都比不上对方。
因为,蠃蚌非常信任栉姬,她是他最重要的武器。
而她——
主人从没有使用过她,甚至可以说,他看起来完全就没有想要使用她的念头。
为什么呢?
栉姬是主人的武器——而媛姬,她的神器形态是一件白色的外袍,也就是所谓的神衣。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她和栉姬一个负责攻击,一个负责防御的吗?
可是……
主人却完全没有在战斗时将她穿上的意思,反而总是让她在战斗时离远一点。
而且,明明他和栉姬总是平静温和的交谈,可是她叫他主人的时候,他却总是微微一顿,表情一僵,然后就沉默的转过身去,匆匆离开,简直就像是在躲避着她一样。
主人……讨厌她吗?
这是觉得她是个累赘的意思?还是不信任她的能力觉得她没有什么用处所以特别嫌弃,连话都不愿意说呢?
媛姬有时候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当初,主人并不知道她这么没用,才把她收为了神器,然后又后悔了呢……?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需要学会忍耐——不然的话,太过于放肆自己的情绪,是会刺伤自己的主人的。
如果将自己的主人刺伤了——对于【器】来说,那是重罪。
因为【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那是一个灵魂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
所以,赐予了神器名字的神祇对于神器来说,犹如父母一般敬重,不可背叛,不可伤害。
否则的话,神器就会被解放驱逐。
可是日复一日的只能站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的看着蠃蚌和栉姬,媛姬终于忍不下去了。
这一次的目标是附近的山贼,她朝着蠃蚌迎去,正要开口说话,他就用不可置疑的强硬语气吩咐她躲到一边的石头后面去。
“别出来。”他认真的望着媛姬叮嘱道,然后径直的越过她走了过去。
栉姬经过她身边时,望了低落的垂着头的媛姬一眼,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的垂下眼睛,化作了薙刀,被蠃蚌握在了手中。
他们的配合无间,在神祇手中的薙刀无愧于神器之名,锋芒毕露,锐利的似乎无可匹敌。
默契亲密的好像——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插足的余地了。
媛姬站在石头后面就这么看着他们一起战斗的身姿——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她是神器,可是跟随在蠃蚌大人的身边,却毫无用处。
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一个自己侍奉的神祇从不肯使用的神器吗?
她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在蠃蚌杀死了目标,将栉姬归刀入鞘后,他转身去接躲在大石头后面的媛姬,却发现一身白衣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低着头伤心的在哭泣。
她黑色的长发倾泻在背后,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着,似乎不想被人发现似的,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却仍然止不住的发出微弱的啜泣,显得可怜极了。
蠃蚌顿时愣在了原地,完全不知所措起来。
“媛姬?”他连忙蹲了下去,腰间的栉姬就化作了人形,站在了他的身后。“你怎么了?”他惊慌的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刚才还一脸冷漠的连斩十五人的祸津神,此刻无比焦虑的望着对面将脸埋在膝盖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抬头的少女,皱着眉头担忧的问道,“是吓到你了吗?”
“主人,”媛姬原本不想说话,因为看着只有栉姬能在主人手中挥舞,她却只能站在一边,像是毫无作用的废物一样,所以觉得特别伤心委屈这种事情,说出来未免也太丢脸了,可是听见蠃蚌问她是不是被吓到了,如果再不出声的话,没准就会被主人更加嫌弃了,她顿时忍不住的揪住了蠃蚌的袖子,带着哭腔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我呢?”
她泪眼汪汪的望着愣住了的蠃蚌,抽抽搭搭的控诉道,“主人是嫌弃我的神器形态穿在身上不好看吗?可是,可是我绝对会拼命的保护主人不被伤害的啊!还是主人觉得我的能力太差了,所以嫌弃我太没用呢?可是,虽然我也会怕疼,但是挡住一般的武器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栉姬安静的站在蠃蚌的身后,看着蠃蚌慌乱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的叹了口气。
栉姬是在蠃蚌被犬夜叉救走后,就成为了他的神器的。
因此,栉姬一直跟随在蠃蚌的身边,并在媛姬死去的那天,在蠃蚌手中,斩退了将媛姬杀死的另一个祸津神,然后那个小男孩模样的祸津神抢走了媛姬的尸体,蠃蚌就抢走了媛姬的灵魂。
栉姬目睹了媛姬变成【器】的所有过程,也知道媛姬的身份很是特别。
她虽然跟随在蠃蚌身边的时间还不算久,却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说——媛姬,是主人生前的母亲这件事情。
虽然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年纪看起来也相差不大——
尤其是在祸津神因为愿力的增强,而导致外形从少年模样长成了青年模样,而媛姬因为成为了【器】,不知为何看起来变得更小了之后,他们看起来就跟母子这种关系更加搭不上边了。
说是兄妹,还差不多。
而且……栉姬感觉得到,有时候蠃蚌对媛姬所流露出的那种温柔,并非义子对待养母,也并非兄长对待妹妹,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温柔。
为此,她轻轻的开了口,“媛姬,正好相反哦。”
蠃蚌惊讶的转头望向了她,眼睛红红的少女也抬起了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栉姬便走了过去,也蹲在了媛姬的身前,接着温和的说了下去,“主人不是因为嫌弃你,所以才不使用你的,正好相反,因为主人太过珍惜和重视你了,所以才会害怕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你明白吗?”
媛姬红着眼睛望着她,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然后转头去望蠃蚌,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真的吗?主人?”
“而且,”栉姬却好像打算全盘托出一般的说道,“你叫主人为主人,主人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所以才常常无言以对,不是不想和你说话的。”
蠃蚌终于有些紧张了起来,“栉姬!”
媛姬却以女性特有的直觉敏锐的察觉到了蠃蚌的态度有些不对,她问道:“……为什么?”
然而栉姬却在面对这样关键的问题时保持了沉默,“……我不能说。”
——神器生前的事情,媛姬虽然成为神器不久,但也知道,那似乎是绝不可碰触的禁忌。
或许那是因为,知道以后,就会因为感到悲伤和痛苦,而会刺伤主人的缘故?
那么,自己猜测的话……不知道犯不犯禁忌呢?
“莫非……”媛姬有些迟疑的看着眼神闪烁着的蠃蚌,咬了咬嘴唇,“我和主人……生前,是恋人吗?”
蠃蚌:“!?”
栉姬极为淡定的看向了惊的站了起来的蠃蚌,回答了媛姬的话:“……我不知道。”
栉姬望着蠃蚌的意思,分明是要他自己做出选择。
她知道蠃蚌是绝对不会告诉媛姬,她曾经被他叫做母亲大人的,在她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这个已经定下来的称呼让蠃蚌无可奈何的越来越感觉到了痛苦,现在她已经失去了记忆,他想要重新开始,也没有人能够说什么——或者说,也没有谁能够说些什么。
但蠃蚌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媛姬泪光盈盈的眼眸上移开视线,有些艰难的澄清道,“……不是的。”
“我们……并不是恋人。”
栉姬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但既然蠃蚌已经做出了回答,她便不再说话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到极限了。
媛姬不知道如果被告知了生前的事情究竟会怎样,但是看其他人都一副非常凝重的模样,她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蠃蚌似乎也不能再说下去了。
于是她只知道了她在生前就和蠃蚌认识,而且,他非常的珍惜和重视她。
……但又不是恋人……
那么,是……兄妹吗?
而就在媛姬跟随在蠃蚌身边流浪的时候,奈落却也没有闲着。
就在他下令让夜卜杀死骆媛媛的那一天,桔梗和犬夜叉同时闯了进来。
但奈落带着四魂之玉狡猾的躲了过去——然后,夜卜带回了骆媛媛的尸体,却也同时带来了她的灵魂被抢走的消息。
夜卜对于蠃蚌抢走了母亲的灵魂这件事情非常愤怒,但奈落却并不准许他立即前去追击蠃蚌的下落。
他分下了一片四魂之玉,放在了骆媛媛胸口的伤痕之中,保持她的尸体活性,只是她的灵魂已经和神祇缔结了契约,不能自动归来——事实上,骆媛媛的尸体上,已经被牢牢缠满了常人所看不见的,来自彼岸的勾魂锁链。
奈落听说有一位犬妖,名为杀生丸,他有一把能够杀死彼世的使者,斩断锁魂铁链,使死人复活的刀——名叫天生牙。
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一把无法杀死人或妖怪的刀,在这些知道的人中,认为这把刀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也不在少数——奈落就曾经是其中之一。
他对于这把毫无杀伤力的刀曾经嗤之以鼻,认为它的能力太过软弱,然而……当夜卜带回了骆媛媛冰冷的尸体时,他才突然无比渴望的拥有它。
因为他发现,骆媛媛冰冷的尸体,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